唐晚看起来气色还不错，白嫩的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红晕，一双眼睛水汪汪地，弯成了月牙状，轻轻地拍着床铺，喊莫期过来：“坐！”
床边还摆着一张凳子，但在场的两人都没有将它利用起来的意思。
莫期轻轻关上门，走到唐晚右侧坐下，身体前倾，抱住了他。
十几天不见，唐晚瘦了很多，单薄的身躯掩藏在宽敞的睡衣之下，抱起来硌得人心里发疼。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唐晚有些愣怔，本以为莫期会很快松手，却不想他竟像沉在这个拥抱中了似的，久久不愿放开。
想了想，唐晚伸手拍了拍莫期的背，安抚地说道：“哥……没关系的哦……”
“其实吃了药就不会很疼了。而且你一直都有和我说清楚风险的嘛，最后是我决定将实验进行下去的。”
唐晚一边说着，一边学着长辈的样子揉了揉莫期的头：“不是你的错哦。”
莫期没有应声，将头埋在唐晚的脖颈间，淡淡的玫瑰味香气传来，是唐晚的味道。
等到混乱的心绪终于被属于唐晚的温度抚平，莫期才撑起身来，仔细端详唐晚。
与莫期对上视线时，唐晚又一次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莫期抚上他的脸颊，像是要将他的样子牢牢刻在灵魂里一般，左手拇指勾勒着他唇角的幅度，沾上了一丝红色。
是口红。
难怪医院会配备一整套的化妆品，原来是病人早有要求。
在这场若不是到了危急时刻，绝不会被唐晚提出来，也绝不会被梁清同意的会面里，两人不约而同地采用了笨拙的手段，掩饰着自己的现状，试图创造出一段轻松而美好的回忆。
“唐晚。”
“嗯？”
“我很想你。”
直白的话惹得唐晚有些羞赧，他紧张地抓了两下空气，侧身从枕头下拿出了个东西。
莫期顺着他的动作看去，只见一颗雪白的毛球躺在他的掌心里。
“这个给你吧。”唐晚笑着说道，“如果我不在，就让我的帕噗咔代替我抱抱你。”
“它太小了。抱不了。”这样说着，莫期将手盖在帕噗咔上，转动角度，隔着帕噗咔与唐晚十指相扣。
“啊，压扁啦。”唐晚小声惊呼。
“嗯。”并不在乎帕噗咔死活的莫期凑近唐晚，亲了他一口，将那句对着莫亦和梁清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唐晚，我不会放手的。”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恶魔的低语，而是情人间最慎重的宣誓：“不管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还是永远。”
唐晚略有些吃惊地瞪大眼，顿了顿，还是说道：“这辈子就算啦。”
他别开视线，望向窗外：“没有我的日子，哥哥你也要过得幸福快乐才行。忘掉我会更轻松一点哦。”
“下辈子再来找我吧。”唐晚低声说，“到那个时候，我不要再做omega了。”
“嗯。”莫期轻声应，“不会让你再做omega了。”
“这么一想，好棒啊。”唐晚的笑眼里泛着泪光，“想到能和哥哥在一起的未来，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莫期凑近他，蜻蜓点水般又亲了他一下：“嗯。”
病房里一片静谧，两人对视着，用目光做着最后的道别。
最终，唐晚也学着莫期的样子回了个浅浅的亲吻：“超爱你的哦。”
“我也爱你，唐晚。”
——
废弃的钢筋水泥与新材料塑料布支起了一块小摊。摊主擦了擦额头的汗，翻转着锅中的手抓饼，热火朝天的工作着。
旁边的两三个小孩拥簇着，其中一个用着独属于儿童的尖锐嗓音大喊大叫：“妈妈！看电视！要看电视！”
“要看自己去开！”摊主头也不抬，“我这里正忙着呢，滚一边去！”
“好耶！”孩子们发出一声欢呼，转身朝一旁的电视机奔去。
屏幕被点开，美丽的beta女主持出现在电视之上：“欢迎收看今日说案，我是谢元。”
“今天要讲的是近日轰动全帝星的唐莫信息素大案。六月二十五日，年仅十八岁的omega唐晚因极其罕见的信息素紊乱症于帝星中央医院离世，其家人报警称其并非自然死亡，而是非法信息素实验所致。”
“警方对beta嫌疑人莫期的住址进行突击搜查后，查获大量实验用具。经检验，其中一部分化学产品与人体信息素结构相似。”
“莫家宣称与莫期行为无关，对莫期的实验并不知情，表示于五年前便已停止对莫期的经济援助，并出示了相关证据。”
“嫌疑人莫期于六月二十五日当天前往医院看望受害人唐晚，随即便失去行踪。警方仍在进行搜捕行动，如市民有相关信息，请联系1234-5678。”
“本期节目的嘉宾是驰名帝国的信息素学专家张轩余教授，于本案中亦参加了对莫期实验药物的检验分析。您好，张教授。”
“您好，谢主播。”
“这场大案之所以轰动全国，主要在于它提出了很多一直以来被人们忽视的潜在问题。例如abo性别本身带来的标记与被标记问题以及信息素实验的合法性。在此我想先问下张教授，您对于信息素实验的看法是怎样的？”
年近古稀的alpha教授满脸褶皱，小而黑的眼睛镶嵌在圆饼脸的正中，缓缓开口：“人生而具有六种性别，这是上天给予的。AO结合乃天经地义，莫期作为一个beta，试图颠覆常理，泯灭人伦，极其不可取。信息素取代的相关研究，从一开始就必须被抵制。”
“您说得很有道理。我们这里收集到一些网友的看法，认为……”
“喔喔喔，莫期！莫期！”看电视还没超过两分钟，几个小孩便坐不住了，手上拿着毛绒绒的白球公仔玩了起来，“让我帕噗咔这个正义的化身，来打败你这个超邪恶的科学怪人！”
“喂！这不公平吧！昨天我也是当莫期诶！今天轮到我来做帕噗咔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就打你！就打你！”
“呜……哇哇哇！你讨厌！我不和你玩了！”
小孩子们奔来跑去，动作间撞到了正在摊点的小桌前吃午餐的客人。
摊主急忙帮下手中的锅铲，指着那几个小孩破口大骂：“你们几个小兔崽子是不懂得给我安生几分钟是吧，屁股痒了？”
骂完，她连忙摆上笑脸，对被撞到的客人鞠躬道歉：“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懂事，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没事。”
低沉而悦耳的声音响起，摊主抬起脸，顿时愣在原地。
无他，来这里吃饭的基本都是帝星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长得这么标致的青年。
刚才点餐时他戴着口罩和帽子，遮得严严实实，也就没注意。如今为了吃饭，口罩摘下，才露出了一张与这破烂摊点格格不入的脸来。
摊主愣神之际，那个撞到人的小孩指着他腰间高声大叫起来：“帕噗咔！大哥哥你也有帕噗咔！还有两个！”
客人低头，将不小心露出来的帕噗咔仔细收好：“嗯，我很喜欢帕噗咔。”
小孩像是自己也被夸赞了一般，骄傲地挺起小胸膛：“那当然，帕噗咔可是可以拯救世界的超强蒲公英！”
一边喊着，一边又垂涎起了客人的那两只帕噗咔：“大哥哥，既然你有两只，能不能给我一只啊。”
摊主有些惶恐，担心客人因为小孩得寸进尺的要求而生气，但预料中的怒火并没有来到。
客人弯腰揉了揉孩子的头，说道：“不行。这两只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谁也不能给。”
等到他吃完离开，摊主依然在回想这位处处违和的客人。相貌清俊，身材高大，喜欢的却是帕噗咔这样幼稚的卡通形象。出现在帝星边缘，人员混杂的地方，举手投足却能看出家教优良。
而且那张脸，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摊主这般想着，又望向了电视的方向。
“今日说案”已至尾声，主持人又一次强调了在逃嫌疑人的信息。对着电视机里那张刚才才见过的面孔，摊主惊讶地放下了手中收拾到一半的碗碟。
——
莫期行走在小道上。这是两栋建筑之间狭窄的缝隙，堪堪供一人经过，连点光也透不过来。
他在帝星之外有置业，本是打算，若将来无法在帝星安身，便和唐晚一同去那里生活。却不想意外频生，如今竟是连未来的半点影子，也看不到了。
案件的高关注度使得帝星全盘戒严，无法通过公共交通离开。实验室被查封，幸亏他当初将资料复制了一份，否则曾经的努力便付诸东流。
但到了现在这般地步，不知道他在外漂泊多久后，便会锒铛入狱，似乎复制与不复制，也没什么差别了。
得想个办法。
不能放弃。
虽然是这样想的，但偶尔也会有着一点负面的情绪，怂恿着自己。
干脆去陪唐晚好了。多轻松，多幸福。
莫期靠在冰冷的墙上，因为不久前的雨，墙壁湿湿的，水分渗进了衣服里头。
他抬头望天，建筑与建筑将无边无际的蓝天挤成了一条狭长而拥挤的直线，就像是他的人生。
能抓住这一线生机吗？
要怎么才能抓住这一线生机呢？
莫期伸出手，缓缓握成拳头，仿佛真的将这条蓝色的线握在了手心里。
“叮咚。”
早已关闭了基本联网功能的终端，久违地响起了信息的声音。
莫期将终端拿出来，打开。
里面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威猛大将军：你好。我是唐晚的朋友卫檬。方便见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