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唐晚瞪大双眼，“你说什……”
“我说。”莫期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别做梦了。”
“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唐晚急切地补充。
“我也不认为你在跟我开玩笑。”莫期接道，他语气平平，仿佛问的不是要事，而是像今天天气如何这样的日常，“最近没有来实验室，是因为副作用？”
完全想不到莫期会这么冷淡，唐晚连回答都有些迟缓：“是……是啊……”
“什么样的难受？”
“就……很疼。非常疼。浑身上下都……”唐晚低下头。对于药物体验的回忆让他脸色发白，手也不自觉攥住了另一只手臂，“有时候太难受了，连床都下不去，就一直在床上躺着。”
“为什么不告诉我？怕影响我的实验？”
唐晚抿了抿唇，没有回答这句话。
莫期替他回答了：“认为既然测试结果一切正常，那疼痛大概是药物的自然反应，不必说出来让我担心，是吗？”
唐晚仍然不语。但莫期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于是他说：
“既然能忍，那么实验也可以继续下去。”
这句话犹如惊雷一般打破了唐晚的沉默，他抬起头，眼底满是不可置信，似乎难以想象这样残酷的话是从莫期口中说出的：“哥！我说了！很疼！是真的很疼！”
“很疼。却没有到要告诉我的程度。”
“我要告诉你了啊！”唐晚惊慌地辩解道，“我这次回来，本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的！”
“是吗？”莫期手撑着桌面，将他困在自己与桌子之间，“要我重复一遍你说的话吗？”
“也不是很严重，不用顾虑你，你一点都不娇气。”
“这是你自己说的。本来我还不懂你的话是什么意思，现在倒是一清二楚了。”
接二连三的质问，让唐晚乱了手脚：“那是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莫期问，却又再一次自己回答了问题，“不知道原来我也在拿自己做实验？”
“你好高尚啊。”莫期很少笑，但这次脸上却带着笑意，只是全然不及眼底，只让人觉得冰凉而可怕。
“要我替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吗？”
“做试验品也无所谓，只要哥哥想做，那就做吧。疼也没关系，只要哥哥想要，那也可以忍着。”
“但看到我也在拿自己做试验，你就怕了。你怕我也有和你一样的副作用。你怕我的实验是失败的。你怕我伤害到自己。”
“所以你退了。还找好了借口。是因为你受不了了，所以决定退出。没有omega做试验的我，自然就要终止我的研究，也就不会往身体里注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真是双标啊，唐晚。” 说到这里，莫期停顿了一下，竟真笑出了声来，“之后还会怎么做？是不是为了不让我伤到手，连丧命也没有关系？”
“哥！”唐晚并不适应莫期这般异常的状态，不知所措地试图反驳，然而莫期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莫期捂住唐晚的嘴，隔着手轻轻地给了他一个吻，温柔得好似两人不曾有过争吵：“老实说，你这么喜欢我，考虑得这么周到，连问题都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我真的觉得很贴心。”
“贴心得……”莫期轻声，却相当清楚地，注视着唐晚，将那四个字说了出来，“让人讨厌。”
讨厌。甚至到了不能说讨厌，而是要说可恨的程度。
自顾自地替他选择放弃，还要用上一个他无法拒绝的完美理由。
哪里有什么错呢？不能忍受情热期的人是唐晚，不愿在虫族侵袭下颠沛流离地生活的人是唐晚，不想被副作用折磨的人也是唐晚。
莫期又不是什么人渣，非逼着唐晚去承受这些他不愿意承受的事。
再合理不过了。
他可以问心无愧地回归自己的平凡生活。照着所有人都赞赏，他自己也喜欢的路线生活下去。
而这段感情经历，则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化成带着点遗憾的往事，供以茶余饭后作些许谈资，轻描淡写地展现自己的一番深情。
“本来也有那么一点想法，就带着他私奔了，结果对方放弃了啊。真可惜。”
连这样悲剧的结局，都可以化成他人生的养分，使他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真是绝佳的打算。
妙到莫期要忍不住替唐晚鼓掌的程度。
“你要退出，我不会拦你。如你所想，我还没有没人性到逼着你继续的程度。但少拿你自己来给我当借口了。”莫期说，“别以为你能影响我。即使你的实验停止，我的实验也会照做。”
“莫期！”唐晚终于将他捂住自己的手扯了下来，秀气的眉头拧得死紧，“我不懂。你是个beta！拿自己做试验，难道对你的研究有什么好处吗？就算真的研究出结果来，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吗？”
“没有好处，就不能去做了吗？”莫期反倒比他还要疑惑，“如果知道注定会失败，就应该放弃吗？你自己都做不到放弃，为什么要拿这个要求我呢？”
唐晚不知该如何回答：“我……”
“唐晚，我给你三天的时间来做选择。”莫期并没有再将争论进行下去的打算，“如果三天后，你选择继续，我会重新为你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并调整注射药剂的量，确保你的身体能够承受。同时，你需要答应我，不能再对我有任何隐瞒，无论哪一方面。”
他松开了撑住桌子的手，两人的距离稍微拉远，来自外界的清凉空气，才终于得以流入两人之间，将紧张的气氛冲散了稍许：“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放弃。我的实验不会停止，但也不会拒绝你的参观。”
“如果……”想到这里，他嘲讽地轻笑，“假使十几年后我成功了，做出了经历过足够临床试验的安全药物，我不介意送你一点作为赠礼。”
唐晚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莫期退后一步，转了转手腕，俯身从垃圾桶中捡出被丢掉的针剂，确认包装没有破损之后，朝机器人的方向走去。
他才转身，就听见背后传来唐晚的声音：“不用了。”
莫期空着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语气却依然很平和：“最后还是决定不做实验了吗？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理智的选择。”
“我不是这个意思。”唐晚说，“我的意思是，不用花三天时间来考虑。”
他停顿了两秒，才又继续说道：“如果……如果你一定要继续下去的话，我陪你。”
“……”莫期将针剂放在机器人的托盘上：“那我只能说，唐晚，你真是愚蠢得无可救药。”
唐晚靠在桌前，等莫期熟练操作医疗机器人，无暇顾及自己这一边后，才无声地回了他一句：“也总好过你。”
——
“其实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看好你们的恋情。”莫亦手撑着下巴，靠在厅前的水吧上，“但没想到你们这么幸运。”
莫期饮了一口杯中的水：“怎么说？”
他并不被允许使用莫家的水吧，但莫亦以主人要求为由，硬是拉着他在这里讲点闲话。
虽然如此，莫期也只是倒了点白开水喝。
他要做的事情很多，没有饮酒的空闲。控制注射量后，疼痛的副作用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缓解，但还是需要对唐晚身体进行近一步观测，确保万事无虞。
“匹配度啊。唐晚根本没有合适的匹配对象，就算最高的那个，也只有百分之四十而已。预测情热期也在一两年之后。”莫亦算着时间，“按这个情况，唐家不会赶着让他结婚。你们的时间很宽裕。”
“总之，最后我是要和哥哥结婚的哦。”属于第三人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冒出了头来。
不再因为副作用而困扰的唐晚，最近又恢复了莫唐两家及学校三点一线的快乐生活，在实验室找不见莫期，便跑来了莫家大宅这里。
他双眼笑成月牙状，甜甜地冲莫亦打了声招呼：“莫亦姐姐早上好呀。”
莫亦平生最爱小甜心，一下子便张开了来自女性长辈的双手：“来！小唐晚！让姐姐抱一下！”
话还没说完，就见莫期伸出两只手指，勾住唐晚背包的肩带，稍稍用力，把唐晚从两人中间扯到了自己的另一边。
莫亦拉下一张脸：“干什么呢！”
莫期倒了杯热水，摆到唐晚面前：“AO授受不亲。”
“既然要结婚，迟早是亲戚，抱抱怎么了？”莫亦厚颜无耻地继续伸手。
莫期将她伸出的手按下：“会搬出去住的。”
莫亦：？不否认结婚？
“要搬出去住吗？”唐晚倒是半点不意外地接下了莫期的话题，“帝星房价还挺贵的。不过我有点小钱，凑凑应该能买个小平层。”
“嗯。”
莫期应得很果断，毕竟钱这种东西，他半点没有，已经全投资到实验里去了。
这般说着，唐晚进入了对未来的畅想：“到时候我们就种点帕噗咔，养只小动物。养什么好呢？哥哥你有什么倾向吗？”
莫亦从他的话中准确地捕捉到了自己不熟悉的词汇：“帕噗咔？”
“蒲公英。”莫期给她解释。
莫亦依然一头雾水：“为什么要叫蒲公英帕噗咔？”
“嘿嘿，因为帕噗咔的名字就是帕噗咔啊。”唐晚傻呵呵笑。
这根本不能算是解释的解释，成功让莫亦的大脑进入了更混乱的状态。而罪魁祸首唐晚已然开启了新的话题：“哥！哥……我有好多帕噗咔的公仔，到时候想要都搬过去。”
莫期应了：“嗯。给你做个帕噗咔主题房间。”
“真的吗！”唐晚双眼放光，“那……那我们也留一间做你的实验室？不过像莫家小楼这么大的屋子，我买不起啊……”
“不用。”
若是唐晚信息素的问题解决，他就没有继续研究的必要了。
“做一间书房吧。” 莫期说。
唐晚疑惑：“书房？”
“我想做些文学相关的工作，把曾经烧掉的书都买回来。”
“这样……”唐晚缓缓点头，又补充道，“我也可以帮忙的哦。到时候我就在网上接点做机械的单子，赚钱养你，嘿嘿。”
莫期不觉得到时自己赚的钱会没法养活自己。但唐晚非要这么说，莫期也懒得拆他的台。
唐晚还在算着：“大概我能赚……如果哥哥的工资也算进来……感觉日子可以过得很不错！”
……
开始的时候，莫亦还想加入他们的对话，后来便拿着自己那杯酒默默离开了。
听派去帝国管辖区外的探子的回报，月晦星已被虫族攻陷，人虫大战一触即发。然而帝国保守派还在试图隐藏事实，维护住当前虚假的稳定局面。
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而他们也是。不管是Beta与Omega的身份，家人可能有的阻拦，还是即将到来的战乱纷争，未来的困难只会比当下要可怕上数倍。
但若能够成功，莫亦相信，胜利的果实，也会远比想象中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