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在瓦瓦星上的人并不多。坐在悬浮车上，隔着窗远远望去，荒凉的土地上不远不近缀着几间房屋。而卫檬的住所，绝对是所有房屋中最豪华的那一座。
那是一座看上去并不新奇的三层小白楼，外围围了一圈钢制的栅栏。但其豪华之处并不在外表。
“二十四小时戒备。”卫檬自豪地展示自己的住所，“糖丸不是omega吗？在我这里绝对放心，只要我不想，没有一个alpha能够破开我这栋小楼的防护，绝对不会有任何意外。”
唐晚适时地露出崇拜的表情，鼓励她说下去：“如果有人擅闯呢？”
“我外置的机器人会第一时间把他捉起来，关进挂在门口的笼子里。只要我想，”卫檬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控制器，“按下这个按钮，就可以送他上西天。”
“就算是星球管辖者，也能抓住吗？”莫期很少在他们两人说话时插嘴，这时却开了口。
“当然！我可没按着人类的标准装备我的房子。就算是开了最高功率的顶级大炮，也攻不破我这小屋子的铜墙铁壁。管他是谁，都给我统统抓起来。”卫檬得意洋洋。
“就像那样？”莫期问。
卫檬顺着他眼睛的方向望过去，点了点头：“就是那样……啊！”
——
悬浮车被停在了小屋外头。莫期与唐晚跟着卫檬进了屋，旁边还有个驼着背，不断揉腰的罗安。
罗安是个女alpha，在她还在帝国供职的时候，莫期见过她一次。
当时莫期才刚上高中，罗安则是一路飞升的帝国将星，被邀请一同参加帝国贵族们举办的晚宴。那个晚上，罗安一头红发干练地扎在脑后，昂首阔步，纵使身在宴会之中，也能看出一丝战场上英姿勃发的气魄来。
此刻的罗安则仿佛经历了一番岁月的摧残，火红的长发已然被凌乱短发所代替，脸上是深深的黑眼圈，太阳穴还有几颗因为劳累而爆出的痘痘。身上的衣服也从笔挺的西装换成了舒适的运动裤，松松垮垮，还有几块补丁的痕迹。
她呻｜吟了两声，终于直起身来，有气无力地抱怨：“你不是从来不出门吗？我在笼子里等得好苦啊……”
卫檬帮她拍了拍衣服，没好气地说道：“谁叫你要擅闯？你来之前好好和我说一声，我自然会给你开门。”
罗安继续哼哼：“你在家的话，我被关的下一秒，你就会放我出来了啊……”
“说起来还是我的不对了？”卫檬怒斥她一声，又把人往里拉，“我的门铃是拿来当装饰品用的？”
“好啦好啦，是我的错。”罗安小声讨饶，“我下次一定好好按门铃，绝对不随便闯进来。说到这——”
罗安忽地把视线转向莫期和唐晚，一脸戒备：“这两个人是谁？”
“我的朋友。”卫檬回答道，紧接着给唐晚和莫期介绍家里的布置，带他们往楼上去，“一楼这里有会客厅，厨房，餐厅，总而言之是公共生活区。二楼则是休息的地方，给你们安排的卧室是楼梯口左边第二间。三楼是工作区，如果小糖丸要做研究，可以到那里去。”
“他们居然要和你一起住？！”与两人毫无关系的罗安紧紧地跟在三人后面，听到这话，忍不住开口，“那我也要！”
卫檬面无表情地驳回了她的提议：“你是alpha，不行。”
“就算是beta，对你来说也是异性啊！”
“不行就是不行。”
大概介绍了各个房间，卫檬留了时间让莫期他们收拾行李，带着罗安下楼去了。
卫檬罗安两人吵吵嚷嚷的声音，随着房门的关闭渐渐被隔绝在门外。唐晚饶有兴致地绕房间走了一圈，又一把扑到床上：“这就是我们两个人的房间了！”
莫期将行李箱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摆放到柜子里：“快点收拾。他们还在外面等着。”
“知道啦——”唐晚声音拖得老长，黑溜溜的眼睛在眼眶里转了两圈，趁着莫期走到床边，猛地拽了他一把，把他拽到了床上。
莫期感受到手部被抓住的力量的那一刻，就知道唐晚想要做什么了。挣扎也没用，索性就顺着他的力道仰面躺倒在床上：“干什么？”
唐晚稍一用力，扑到他身上，手臂枕着他的胸膛，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我呀。”
“……”过去莫期辛苦教导的一个月，显然没能让唐晚性格沉稳些，反而让他说瞎话的能力稳步提升。莫期伸手要把他推开，然而牛皮糖唐晚把脑袋放低，死黏着就是不放手。
闷闷的声音从心脏的正上方传来，就像它主人一样，试图勾起莫期灵魂的共振：“此刻就算死我也值得了。”
“值得了？”莫期揪住唐晚后颈，想通过无谓的尝试将唐晚揪起来。
唐晚纹丝不动，小声咕咕唧唧：“和喜欢的人私奔到天涯，比翼双飞，同床共枕……”
“不对。”莫期纠正。
“？”
“没有同床共枕。”
唐晚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这里只有一张床啊？”
“所以我睡地上。”唐晚怔住，莫期趁机将人推开，坐起身，把行李中的充气床拿了出来。
如今的科技发达，一张小小的充气床，折叠压缩起来，完全不占地，所以唐晚完全没发现这个放在行李箱边角的小物件。
莫期边打开自动充气阀，边不紧不慢地解释：“早猜到可能有这种情况，所以我多带了张床。房间很大，多放一张也不拥挤。”
唐晚看着那张充气床慢慢鼓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就这么个充气床，睡起来多不舒服啊，不如……”
“你睡充气床，我睡大床？”莫期问。
“……”唐晚瞄了眼充气床，又瞟了眼自己坐着的这张大床。
进来这房间时，卫檬对之大肆吹嘘，说是新型智能床，功能完备，可以给予人近乎完美的睡眠。两厢比较之下，娇生惯养的小O唐晚默默地闭上了嘴。
然而闭上没两分钟，唐晚又忍不住弱声弱气地加了一句：“如果你睡得不舒服，突然想来夜袭我的话，我随时欢迎的哦。”
“谢谢。”莫期毫不感动地拒绝了，“但不可能，安心睡吧。”
——
两人收拾完行李，唐晚出去房间找卫檬和罗安，剩莫期一个在房间里。
之所以没有离开，是因为有人打了电话过来。
打电话来的是唐晚的母亲梁清，这位向来优雅从容，说话和声细气的女性Omega，第一次直白地表达了对莫期的不满：“小期，你们现在在哪里？忽然给我发了个没头没尾的留言，你们是已经离开了帝星？到底是在做什么研究？”
面对梁清的接连质问，莫期不慌不忙地回答：
“我们在落脚的酒店里，伯母。研究是我这个方向的，需要去各地寻找一些信息。我想着正好缺一个助手，就让唐晚来帮我了。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没提前说是我的问题，很抱歉。”
他打开终端的显示功能，给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不得不说，卫檬提供的这间房间，各类设施都很齐全，只要拉上窗帘遮住窗外那片荒芜景象，便完全无法让人联想到是在瓦瓦星这么一颗破败的星球。
梁清也被他唬了过去，见住宿的地方还算不错，便稍稍放下一颗心来，然而口中指责的意思却没有减少半分：
“小晚哪，从小就没个Omega的样子，一天到晚四处野。你这孩子听话，我才让他多跟你学学，好乖巧懂事些，不然之后谁愿意娶他？你倒好，他本来也就在帝星跑跑，被你一拉，这直接跑到其他星球去了。他一个Omega，怎么能……”
梁清越说越多，莫期的思绪也越听越分散。
这还是他第一次成为被唠叨的对象，过去的无数次，他都是作为旁观者存在的。
唐晚被训时候的旁观者。
“天！你在干什么？”梁清三两步走过去，一把夺过了年幼的唐晚手中的东西。
那是已经被拆开了大半的机器，从它已经四分五裂的外壳，可以看出是唐晚的玩具。地上散落着一地的工具，绕了坐在地上的小唐晚一个圈。
“它生病了。”小唐晚奶声奶气地说道，“我在尝试修好它。应该很简单的，只要把它……”
他的话才说道一半，就被打断了。梁清有些崩溃：“你一个omega你修什么东西？你能修好吗？伤了手怎么办？前不久就让你好好学琴，你不好好听课就算了，现在还来鼓搞这些有的没的……”
“我可以的，妈妈……”小唐晚被凶得泪眼汪汪，站起身来，可怜巴巴地回答道。
“你可以？你告诉我怎么可以？”梁清皱起眉，把玩具交给走过来的仆人，不满地指着唐晚说道，“你能不能乖一点？Omega家家的，没个正形，长大有谁能看得上你？学一学人家莫期，一个Beta，举止端庄，待人有礼，每天捧着书学习，哪有你这疯样？”
唐晚越听越委屈，眼泪终于挂不住开始往下流：“没有……我没有……”
见小孩哭了，梁清也放轻了语气，蹲下来揉了揉小孩的头。她转身，喊了一声远处的莫期：“小期，过来一下。”
莫期走过来，便听见梁清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小期，你和他说说，他这样像话吗？应该吗？”
他旁观了全程，知道梁清和唐晚在争吵些什么。这个长相可爱但过分粘人的牛皮糖今天被狠狠地训了一顿，还和自己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做了一番比较，想必这次的委屈一定会外化成对自己的厌恶，从此不愿再接近一步。
正合他意。
而且梁清在侧，他不觉得和大人起冲突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于是莫期说道：“不应该。”
他话音刚落，唐晚便转过头，长长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梁清对他的回答很满意：“你看，莫期哥哥也这么说了，你就算不听我的话，还不听你莫期哥哥的话吗？”
说完，她又拍了拍唐晚小小的脸蛋：“我不唠叨你，让你莫期哥哥给你讲讲道理。乖一点，懂吗？”
梁清交代完，便放两个小孩单独相处，独自离开了。
但莫期实在没什么道理要讲。
他不说话，唐晚却也不开口，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只是才刚刚要停住的泪水又要决堤。唐晚哭的时候倒是比其他的小孩乖巧，什么声音也不发，就任由眼泪鼻涕一直流。
虽然如此，但也不能放任不管。
莫期拿出手帕，帮他把脸上的各种液体都擦干。
“不玩了。”擦到一半，小孩突然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不修它了。我修不好它。我会乖乖的，莫期哥哥，我真的是一个乖小孩。”
莫期想，他乖不乖这种事情，自己其实一点都不在乎。
但看这牛皮糖边说眼泪边流得越多，如果再不安慰两句，自己的手帕就要彻底阵亡了。为了挽救一下手帕，莫期还是应了一句：“确实，你修不好。”
“……”小孩哭得更惨烈了。
莫期适时补救：“你不读书，怎么知道怎么修？”
小唐晚呆呆傻傻地应道：“读书？”
“你总得看点书，才知道修玩具的办法吧？不然你就只是在拆玩具而已。”莫期试图将流泪的源头止住，这样才能有把他整张脸擦干的机会，“别哭了，明天来我那里，我们去书房给你找几本书看。”
相比起读书，似乎另外一句话效果更好，唐晚瞬间振奋了：“可以来找你玩吗？”
“……不是玩。”莫期没拿手帕的那只手学着梁清的样子，揉了揉唐晚的脑袋，“是学习。你别打扰我，我也不干扰你的学习，做不到就没有第二次。”
唐晚很会抓重点，并擅长得寸进尺：“那如果我乖乖的，是不是就可以一直来找你玩……额，学习？”
莫期很想说不，但要这么说，唐晚非得再哭一遍不可。为了此刻的幸福，他违心地点了点头。
事实证明，此刻的幸福，往往是要拿未来的痛苦来换的。
未来的莫期坐在房间的沙发上，静静体会着被长辈唠叨的头痛感。
梁清终于将埋怨说完，又问：“小晚呢？终端联系不上他，人又去哪了？”
莫期看了眼并无人在的浴室，扯谎道：“在洗澡。”
“好吧。”梁清随意地点点头，“不过，我不能让你们走开一整年，四个月，你们就得回来。平常也多注意一些。”
“怎么了？”
“……”梁清沉默了片刻，还是开了口，“小晚的情热期。按道理应该是一年后，但前不久不是做了信息素匹配测试吗？顺带又重新做了一次预测。他的情热期很可能提前，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可能半年后可能就会爆发。”
“我们和魏家那里还在商议，但小晚和魏家那孩子匹配度那么高，这婚事估计不会有什么问题。若一切顺利，婚礼会在半年后举行。到时早点回来，也多点准备的时间。”
莫期微微敛下眼帘：“不问问唐晚的意见吗？”
“那孩子总是说些疯话。”梁清轻轻叹气，“哪有omega不嫁的道理。等结了婚，他就知道自己当年多傻了。不和你说了，我还有些事，就这样了啊。”
“嗯。”莫期应声道，“再见。伯母。”
电话挂断，莫期收拾了一下心情，也推门出去了。
房间内气氛沉重，房间外却也没什么不同。
一楼客厅内，坐在沙发正中的罗安，看向二楼缓步而下的莫期，语气平淡地说道：“卫檬，按你的说法，糖丸是你在网上认识的beta，离家出走无处可归，所以前来投靠你。”
卫檬点头：“是啊。”
唐晚也在旁边点头如捣蒜。
“那为什么？”罗安将手中的茶杯缓缓放下，“莫家的第二子会跟着跑到这里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