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睡意全无,沈渊惊恐地瞪大双眼。鼻息热洒在他脖颈间,无名燥火开始燃烧,热意从脖颈开始蔓延,使每一寸皮肤下的血液都好似沸腾。

  终于,汪盼拿下捂住沈渊嘴的手。

  “哈——”沈渊将一股热气哈出来,“你……你先下来……好热啊……”

  汪盼将他搂得更紧,“你先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

  “让我了解你,你的喜好与厌恶,不要再轻易的拒绝我。”说完,汪盼一嘴啃咬上沈渊的细颈。

  “唔!——”突如其来,沈渊一仰头,细长而白皙的脖颈向后弯出一道优美的曲线。

  他微张双唇,眉头似蹙非蹙,窗外月明如昼,素月之光洒下,将他的杏眼映照得亮彻,闪烁出星星点点的泪光。

  良久,他反应过来,一脚蹬开汪盼,“滚!你居然敢咬我!”捂住被咬的地方,他对汪盼吼道。

  ……

  第二天清晨,汪盼与沈渊一前一后起床,但都得到宇文明府的堂前用早饭。

  沈渊刚一落座,汪盼抬眼看到他,立马红了脸。

  “哎呦!你这脖子怎么有这么一大块瘀青啊?!”宇文明指着沈渊的脖颈大惊小怪地说。

  沈渊往上扯了扯衣襟,盖住那块地方,说:“蚊子咬的。”他回答得很干脆,脸不红心不跳,一点不像在撒谎。

  因沈渊是蓬莱学生,是个人都明白蓬莱岛之人将来是要飞升成神的,所以不太敢有人对他们大呼小叫。

  宇文明虚声质疑道:“啊?这方才三月初一,都有蚊子啦?”

  “无奇不有。”汪盼面无波澜地帮说沈渊。

  沈渊低头喝了口清粥,说:“今天三月初一啦!往年,季春祭典都在今天开始,今年得迟上几天了……”

  汪盼听出沈渊言语之外的担忧,出声安慰道:“稍微迟一两天,没大碍的。”

  宇文明笑道:“有没有大碍可不由一人说了算。”

  沈渊与汪盼不约而同地蹙眉。

  见二人如此神态,宇文明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其实,沈渊与汪盼倒不介意别人怎么说,奈何宇文明在意。

  宇文家由宇文明一手壮大。白手起家,生意场上,察言观色,必不可少。

  他正想着怎么找补,一道身影一眼印入眼底。他圆滑地转开话茬,“小女近来忧心忡忡,夜寝早起比平常晚些,恐还叫二位再等等。”

  汪盼自然会答道:“无事。”

  宇文明接下话茬,“哎呦,小女说到就到了。”说罢,便起身,三两步迎上宇文风谣。

  很明显是宇文明拙劣的技法。

  宇文明府之大,昨晚沈渊深有感触,怎么可能三两步就能迎上人。

  不过,无伤大雅。

  沈渊仍自顾自地吃早饭,等宇文风谣落座,才掀眼看去。

  肖烛汍!

  他差点一口将粥喷出来。

  眼前,宇文风谣画着淡淡的妆,但一点不素气,反倒显得天生丽质。她的身子挺得很直,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自己腿上,一派大家闺秀的作风。

  眉眼一点没变,明亮而温柔,眼角一滴红痣,精致中透着妩媚。

  与肖烛汍一摸一样,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沈渊惊惶地看向汪盼。

  汪盼伸出手,轻轻地拍拍他的腿,示以“放心”,便开口问宇文风谣:“宇文小姐是否介意我们询问关于海蛟龙的问题?”

  汪盼问宇文风谣这个问题并不是没有缘由。

  有些人能坚持描述不能触碰的记忆,而大部分人是不愿描述的,那只会让他们更惊恐。

  他不能以宇文明的话决定宇文风谣的意志。

  宇文风谣用手巾捂住嘴小咳两声,才应答:“并不介意——”

  她说话时气息虚弱,好像病得不轻。

  沈渊关切道:“需不需要汪盼给宇文小姐切脉啊?”

  宇文明忙拦住,“如若耽误了二位多有不好哇!”

  话音刚落,宇文风谣又咳一声。

  看去手巾,竟有鲜血!

  沈渊一下白了脸。

  宇文明急忙补充说:“等二位忙完再为小女诊治也不迟,不过是今天、明天,这两天的时间而已了嘛。”

  宇文风谣附和道:“我是太过担忧海蛟龙才会得病。若真为我好,便快些杀了那海蛟龙。”人在病中,体力不足,这句话好像用尽了她全部气力。

  既然宇文风谣都这么说了,沈渊也没必要纠结下去。他重新看了眼汪盼,只见汪盼眼底两片青淤。

  他想:一定是昨晚想一些事想到很晚的缘故吧,明明是他的事,他却在一再耽搁。

  他悻悻地说:“那……继续吧……”

  汪盼问:“宇文小姐何时与海蛟龙认识?”

  “不需要认识,海蛟龙掐指一算便知晓谣谣了。”宇文明抢答道。

  汪盼不满宇文明代宇文风谣回答,反驳道:“海蛟龙若会掐指一算,也不会在此兴风作浪,它不会无缘无故指定献祭宇文小姐,总有契机。”

  “没有没有……”宇文明这会儿倒不再察言观色了,一再否认。

  越是否认、代为答之,就越有隐情。汪盼“嘭”地一拍桌子,只听碗筷好一阵琳琅碰响。他瞪一眼宇文明,沉声道:“请宇文小姐回答。”

  ……宇文明再不敢抢话。

  宇文风谣说道:“儿时。”

  沈渊与汪盼大为震惊。

  为不耽误时间,沈渊便不再开口说话了。

  汪盼接着问:“具体什么时间?”

  “记事起。”宇文风谣仍是回答得很简短。

  关于她与海蛟龙相识的具体事宜,汪盼不想过多地过问,但不明白宇文明为何要隐瞒这件事。他转而问到宇文明,“宇文老爷为何一再干扰宇文小姐回答此事?”

  宇文明被汪盼叫到,先是一瑟缩,再哀求道:“昂琉湾大多书院皆是老夫出资建造,请看在老夫做了这么多好事的份上,还请不要抓老夫哇!——”

  “宇文老爷究竟做了什么?”汪盼追问。

  宇文明哭腔道:“老夫……老夫老来得子,与亡妻就只生养了谣谣这么一个孩子。这人老了就希望儿女在身边,儿孙满堂,其乐融融,实在……实在是舍不得把她献祭给海蛟龙——便……便编造了海蛟龙索要少男少女的谎言,希望它得了这么多少男少女便可以放过我家谣谣——”

  虽说宇文明爱女心切,但做法实属愚蠢且坏。

  沈渊大怒,却念及宇文明年纪较大,便好声好气地劝说:“宇文老爷,你不能为了自己,便让昂琉这么多父母老无所依。”

  宇文明不认为自己所作所为有错,“他们总还能再生一个孩子,老夫失了谣谣就真的老无所依了——”

  宇文明一位老人家了,其观念根深蒂固,不是三言两语便能改变。

  沈渊不想再与宇文明理论下去。

  他刚消气,就听见汪盼在旁小批一句:“宇文老爷把他们生养一个孩子付出的感情心血置于何地了?——”

  声音很低,宇文明大概率听不见。

  期间,宇文风谣没说一句话。

  沈渊看去,只见她丝毫没动容。

  不知是病魔缠身,没精气神的缘故,还是其它,她面上不说谴责,听父亲为自己做这么多,连点感动都没有。

  很长时间后,汪盼重新开口问到宇文风谣,“宇文小姐,为何那海蛟龙定要你去献祭?难道,只因你从小能看见它?”

  宇文风谣缓缓摇头,“不甚知之。”

  汪盼道:“海蛟龙的目的还得问海蛟龙。”他点点头,说了句“好”,又问:“那敢问宇文家为何会与龙伯相识?”

  听闻,沈渊一懵,“龙伯是谁?”

  宇文风谣没回应他的问题,说道,“我体质特殊,记事起便能看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遥记七岁时,我曾因惹上那些东西而被害落海,是龙伯将我救回。”

  身体虚弱,她说一句话便要歇息好一会儿才会接下去说。

  汪盼耐心听完,道:“从此你与龙伯便经常见面?”

  宇文风谣道:“不。总共见过三次面罢了,哎——”

  汪盼与沈渊皆在这句话中听出极大的哀怨与遗憾。

  两人沉默着,宇文风谣自己接下去说道:“第一次,我七岁,他救我;第二次,我十四岁,仍是他杀了狐妖救了我,并告诉我他的名字;第三次……”她低头笑了笑,道:“便是今年了,我二十一,还是要他救我。”

  沈渊听不出其中意味,只是鼻头一酸。

  汪盼默默看他一眼,转头问宇文风谣,“冒昧地问一下宇文小姐。”

  “请问——”

  “小姐在七年又七年中,能带给自己最大安慰的,是什么?”

  “我与龙伯第一次相识时,他救下落水的我。当时正处隆冬,寒风中他折下一枝梅花予我,对我说了一句话。你若不介意,我可以说与你听听。”

  “请。”

  “不历彻骨寒,哪得梅花香。”

  “我想在后面加两句。宇文小姐,可以吗?”

  “请便。”

  “对错本无凭,何故君错承!”

  一时间,整个宇文明府都飘盈着汪盼的声音。

  宇文风谣惊得双目圆睁。她不知汪盼言语中的是谁,但听他的语气,那么坚定,想必是很欢喜那人的。

  跟着,只见汪盼说完话,直直地送目去看沈渊。

  沈渊正低头玩手指,也不知方才他们的谈话,他听进去几分?

  汪盼话中人已明了,宇文风谣掩唇一笑,道:“你想护他?据龙伯与我透露的话来说,那恐怕会很难。这局面就像一个‘井’字,横竖逃脱不得。”

  汪盼微折眉头,小心地问道:“可否详细告知?”

  宇文风谣摇头,“你们要找的真相龙伯都知道。”紧接着,她站起身,“好了,我没什么要告诉你们的,也就知道这么点而已。”

  见宇文风谣走了,那意味着话也谈完了,沈渊忙问汪盼,“龙伯是谁啊?”

  “龙伯就是老龟。”

  “老龟?”沈渊稍微思忖一番,惊道:“蓬莱井下那只老龟?!”

  汪盼摇头,“准确来说,龙伯是老龟,但不是蓬莱的老龟,而是沉入东海那两座岛的某一座岛中,某一口井下的老龟。”

  沈渊“哦”了一声,复而又疑道:“既然龙伯是沉入东海那两座岛的某一座岛中某一口井下的老龟……”太绕口了,他喘口气,继续道:“说明龙伯知道沉岛真相啊,为什么不先请他来作证,反而先出岛来这儿呢?”

  汪盼道:“龙伯出面作证是有条件的。他要求我们必须先帮宇文风谣解决海蛟龙,他才能帮你作证。”

  “龙伯真奇怪。”沈渊道,“如果昨天他帮我作证,今天我们就能出岛来,也不耽搁解决海蛟龙,他偏偏做得这么麻烦。”

  汪盼也想不明白龙伯此举的目的,只能说:“感情本就奇怪,染上它的人会变奇怪,无可厚非。”

  言闭,一时无人再说话。

  常言道,人一闲,就容易胡思乱想。

  沈渊平白无故地想起昨晚的情景。

  实在搞不懂汪盼为什么要咬他,说的那些话也让人起鸡皮疙瘩。

  不过,肉麻归肉麻,回想一遍那话,他居然想笑,而且是止不住的,发自内心地想笑。

  想着想着,沈渊便扬起嘴角。

  汪盼看见沈渊面露笑意,脸通红通红,便蹙起眉。他看向沈渊脖子上的红淤,虽然沈渊把衣领立了起来,但仍若隐若现。

  索性,两人纷纷红着脸,不说话。

  半晌,汪盼举头送目看眼太阳方位。

  日正当午。

  他故作镇定对沈渊道:“走吧。这个时间,何梦访他们应该向岛主解释清楚了,我们去接应他们。”

  “他们来干嘛?!”沈渊没料想到何梦访、向延也会出岛来。

  听闻沈渊语气是吃惊中带着点失望,汪盼一反常态地反问他,“怎么,你不想他们来?”

  沈渊也不知被戳中了心事,还是什么其它不知所谓的原因,竟然有些心慌。他断然否定:“才没有呢!”

  汪盼暗暗一笑,“走吧。”

  沈渊提步向宇文明府外走去。

  两人已拉开一定距离,汪盼却还立在原地不动。他凝视着那道修长明媚的背影,见正午阳光洒落在沈渊身上,那活泼地左右摇摆的高马尾,叫光耀得乌黑油亮。

  回想岛民记忆中白发的沈渊,汪盼自言自语,喃喃一句,“岛主,我舍不得阿——”

  当然,沈渊大概率没听见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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