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都市情感>飞来破>第20章

  栾彰并不打算把自己所想的内容都告诉刘树,即便是他们这般亲密的关系,有些东西都是无法分享的。更何况他现在在和刘树对局,天天向对手展示自己的计划未免也太不符合常人逻辑。

  难道他是嫌自己赢得太轻松吗所以要制造难度吗?当然不是。他的剧本很长,等一切都铺垫好,大结局的胜利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每个月的还款日如期而至,与以往任一一个还款日不同的是,纪冠城这个月还的尤其多。除了必要的生活开支之外,这个月不光要交房租,还要开始还栾彰钱。全都刨除之后,纪冠城发现自己口袋里真的不剩几个子了。

  以他的学历和能力,找兼职不算难事,但他不想上班费脑子下班还费脑子,所以在兼职的选择范围上就窄了很多。一个人想办法思路有限,他在朋友圈里集思广益,得到了许多堪称离奇的建议。

  栾彰能看到的是同事们的评论,每个人都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想把纪冠城丢入龙潭虎穴,发条橙直接让他别打工了,去选秀做爱豆,赚钱应该比现在多。

  “去给内娱带来一股清流吧!少年!”

  纪冠城不要这样,他要学以致用,为人类社会做贡献。发条橙被他的纯白信念刺痛了肮脏的内心。

  那些不会被刺痛内心的诸如乌鸦女士更为直接一些:“陪有富哥富姐游戏人间吧,穿着裤子就能把钱挣了。

  谢尔比杀入评论区:“我不准小纪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乌鸦问谢尔比是不是有大病,给有钱小姑娘做虚拟男友怎么就是违法乱纪的事情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嘴,事情俨然朝着更为荒诞的方向发展,没有一个靠谱的。纪冠城只能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一边翻看各大社区找寻灵感,一边回忆自己学生时代打零工注册的那些账号。

  还真被他找到了。

  球赛安排得很紧,第一场输给INT虽然面子上不大光彩,但众人还是及时调整了心态,以小组第二的身份晋级,这当中纪冠城功不可没。

  纪冠城知道是自己第一场杂念太多导致带崩节奏,后续更为努力认真。栾彰会在晚上时去球场上看纪冠城训练,偶尔和纪冠城切磋几招,适时地展现自己的“笨拙”,同时也不会叫游戏显得太幼稚。

  他常问纪冠城会不会累,要不要休息,纪冠城只是撑着膝盖稍作调整,立刻就跑去线外说着还有一球。

  他又问纪冠城为什么这么拼命地要拿冠军。纪冠城想也没想地说因为答应了别人,而且想拿冠军这件事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

  “冠军”二字就是理由。

  纪冠城说这话时正好起跳,一球落入,便开心地将高举的手指握成拳头。他很喜欢做这个动作,那样子自信十足,散发着别样的魅力,夜里都能看到光。

  他们通常会练得很晚,这一日,刚到晚上九点,纪冠城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今天这么早?是有什么事吗?”栾彰问。

  “唔……算是吧。”纪冠城道,“明天有点事情,今天要早点回家准备准备。”

  栾彰好奇地问:“什么啊?”

  纪冠城以笑带过,栾彰便不再追问了,只约了纪冠城回头有空再练习。纪冠城先走一步,空荡荡地球场上只剩下栾彰一人,他拍拍手里的球,瞄准篮筐轻松抛出。总是无法落网的篮球忽然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准确灌入。

  他也该回家做做准备了。

  周六一大早,纪冠城就跑去了菜市场,快速解决战斗之后骑车去了自己的目的地——市中心一个非常昂贵的小区。

  纪冠城手头上有一些收入颇为可观的专业项目作为兼职,可是高强度的工作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没有时间走出家门了。他不想断开和人类社会的联系,为了满足自己的这个需求,他也找一些不用动脑子但是可以和人接触的兼职。

  而此行的目的是他的社会化兼职项目之一,上门做菜。

  今天的雇主点了四菜一汤,比较麻烦的是,雇主并没有明确说自己想吃什么,只说了不吃的菜,剩下的叫他看着办,这在以往的排单里是从未见到过的场景。纪冠城想让雇主透露一些较为明确的信息,结果对方音讯全无。两个人只在兼职平台上交流,对方不在线,纪冠城也没法子。

  看样子只碰碰运气了。

  纪冠城在小区里兜兜转转了好半天才找到楼门,按了门禁表明自己的来意,对方话都没说就给开了门。

  当纪冠城拎着两大塑料袋站在栾彰面前时,两个人打量对方的模样仿佛是第一次相见。

  “怎么是你?”

  一门两嘴,异口同声。

  工作日要给栾彰打工,周末还要给栾彰打工,而打工的终极都是要还栾彰钱,这让纪冠城处在了一个相当尴尬的境地。还好栾彰先让开了身叫纪冠城进门,他率先进入了剧情,叫纪冠城把买来的菜先放在厨房。

  “你怎么会做这种工作?”栾彰问,“你还会做饭?”

  “上学的时候我经常要去给我导师做饭,有空也做一做兼职。”纪冠城道,“我信誉很好的。”

  “那可真是……太巧了。”栾彰只能这么总结。他总不能告诉纪冠城一切都是自己计划好的吧?纪冠城在明他在暗,想要捕捉纪冠城的动态并且顺势而为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你呢?你为什么要叫上门做菜?”

  “听说挺流行,我好奇想体验体验,想知道会来一个什么样的人。”栾彰的话很符合他一贯的人设,“我是第一次,还没弄明白,还好是你,那就一切交给你了。”

  纪冠城没有产生质疑,很快就进入了剧情:“所以你到底想吃什么?我买了不少菜。”

  “随便,我没什么想法,你自己发挥吧。”

  纪冠城跟栾彰一起吃过很多次饭,大概对栾彰的口味有一些把握,嘴上说着“那我做完你不要挑三拣四”,手上就动了起来。

  栾彰家很大,两百多平的大平层只有两个房间,剩下从厨房到饭厅再到客厅全部打通,南北通透宽敞明亮,次顶层的黄金楼层可以眺望城市中最繁华的街景。

  不过这个家里的家具陈设少到离谱,好像随便说句话都会有回音。

  纪冠城在厨房忙碌,中间没有墙面隔着,栾彰不好安然地坐在沙发上当甩手掌柜,就坐在岛台一侧支个笔记本佯装有事做。

  “栾老师。”纪冠城把黝黑的铁锅举起来问栾彰:“你这个锅是新买的吗?”

  “我不记得了。”栾彰说瞎话不带眨眼的,他知道今天纪冠城要来他们家“打工”,从未在家开火的他连夜网购了全套厨房餐具,锅碗瓢盆都是刚拆封的,没有一丁点使用痕迹。

  这个风格倒是与这房子的风貌十分呼应。

  “这是个铁锅啊。”纪冠城小声嘀咕,“不知道会不会翻车。”他又问栾彰,“你饿了吗?”

  栾彰摇摇头,纪冠城接着说:“那稍微等我一会儿哦,可能要比预计的时间久一点。对了,我还买了水果。”他手脚麻利地给栾彰切了个果盘出来,让栾彰别等得太无聊。

  葱姜蒜泼进热油里发出“滋啦”响声,香味顿时弥漫在空气中。房子里第一次发出这样的声响,栾彰觉得有些陌生。

  他不是一个口腹之欲旺盛的人,吃饭这件事被他拆解为每天按时摄入各种营养成分的活动,如果是这样的话,啃生菜也能好好活下去。所以栾彰从来不在家里开火,厨房最大的用处通常是用来洗切水果或者加热吐司。

  纪冠城在灶台前忙碌,家里的气流都流动了起来。多一个人,回声都会被填满,栾彰看着纪冠城熟练地翻锅颠勺,一边做菜一边收拾卫生,时间都过得好快。

  十二点半,纪冠城把菜肴都准备妥当,香喷喷的米饭出锅,正要招呼栾彰吃饭,就见栾彰面前的果盘已经清盘了。

  “你全吃了?”纪冠城惊讶,“我做了这么多饭!那你还能吃得完吗?”

  栾彰问:“你不跟我一起吃吗?”

  “我一般不留下吃饭。”纪冠城很认真地说,“陪吃饭帮刷碗是另外的价钱。”

  栾彰歪头轻笑,纪冠城立刻说:“不过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陪你吃。”

  “多少钱?”

  “不要你钱。”纪冠城解释,“我开玩笑的。”

  栾彰拿手机给纪冠城转了账:“还是算清楚一些比较好吧。”

  纪冠城知道栾彰可能对于自己刚刚的“见外”有些不满,只好缩缩脖子,栾彰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不再招惹栾彰。他要把饭菜端上桌,这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家没餐桌吗?”

  “原来有,但是没有用又占地方,我就丢掉了。”

  “那你在什么地方吃饭?”纪冠城看了一眼客厅,发现沙发前同样没有茶几,“难道在岛台上?”

  栾彰指指:“有时候也在水池边站着,方便吃完处理,不会浪费时间。”

  “……你这是什么生活啊?”纪冠城发出不可理喻的叹息,他相信要不是岛台在装修时已经牢固地镶在了地面上,栾彰很有可能也要把它处理掉。

  无奈之下他只好将盘子全都摆在岛台上,贴心地帮栾彰盛好饭,还用铲子把米饭拍出来一座小山的形状,这才放在栾彰面前。

  不知道这是花钱就应当买来的服务,还是纪冠城本就如此周到体贴。

  眼前是满满锅气的家常菜,纪冠城知道栾彰喜欢吃鱼,还好他买了一条鲈鱼带来,蒸好出锅摆在中间甚是好看。果然,栾彰第一筷子就伸去了鲈鱼的腹部,缓缓送入自己口中。

  纪冠城双臂交叠压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很是期待地看着栾彰。

  “怎么样?”

  栾彰能从纪冠城的口气中听出想要得到表扬的意味,故意说:“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如果不好吃的话你也要告诉我。”纪冠城道,“这样我才有继续优化的空间啊。”

  “我对食物没有那么多形容词。”栾彰道,“太久没这么吃过了,一时半会儿有点不习惯。”

  “也是哦,你家就你一个人,你又不会做饭。”纪冠城碎碎念着眼前的状况,栾彰看着他那模样,感觉他已经在脑补自己每天在空荡荡冷冰冰的豪宅里吃糠咽菜的悲惨生活了。明明拥有数不尽的财富和高层次的社会地位,可愣是过出了“家徒四壁”的氛围,像纪冠城这么善良且富有同情心的人,大概会因自己的生活幸福度远不如他而同情自己的吧。

  “你为什么会上门给别人做饭?”栾彰打断了纪冠城漫无目的地想象,“能赚很多吗?”

  “还好。只不过我比较喜欢动手做些事情,而且平时我就一个人,有个机会跟不同的人交流也是件不错的事呀。”纪冠城笑着说,“栾老师不是说过嘛,要学会观察人类,你不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才尝试找人来做饭吗?”

  “你倒是会现学现卖。”栾彰道,“那你有遇到什么有意思的雇主吗?说说看?”

  “很多啊,什么样的人都有。有很喜欢聊天的话痨,也有那种一头一尾只跟我说两句话的社恐。男生大多会很随意,女生的话……让我这样的陌生男性进入房间其实是件挺危险的事,大多数一开始比较警惕,我也会努力一些可以让她们安心的举动。有时候我还会遇到独居老人,这个时候我就会问需不需要我陪吃饭。”

  “也要额外收费吗?”

  “怎么可能!”纪冠城说,“年纪大了自己一个人生活很孤独的,有的时候儿女没有办法在家陪伴,随便有个人能跟他们聊聊天都会让人很开心吧?我们应该开发一些陪伴式AI,这样能造福很多人。”

  “听上去不错。”

  “但是人工智能是无法理解情感的传递的吧?这种依靠情感或者血缘所建立起来的关系是无法被AI所取代的。”

  “也许到那时我们已经不再需要这种‘关系’了呢?”

  “怎么会?我们是人啊!”

  “人又怎样?”栾彰说得轻描淡写,这一问纪冠城无法给出答案。是啊,人又怎样?归根结底只是自然界中的哺乳纲灵长目人科人属的动物罢了。若再宏观一些,不过就是一种碳基生命。

  纪冠城却认为,道理不是这么讲的。

  栾彰吃完一碗米饭,纪冠城问要不要再盛,栾彰想了想,把碗递给纪冠城,默许他再盛一口。纪冠城的手艺很好,是栾彰喜欢的口味,这一点在栾彰的设想之外。他详细地问纪冠城这份兼职每周要做几次,是不是喜欢,会不会占用太多时间。纪冠城言语间表达出的态度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栾彰不去试图理解纪冠城的快乐源自何处。

  “那要不然你每周都来给我做饭吧。”栾彰提自己的想法。

  “啊?”纪冠城状况外。

  “反正我都是要吃饭的,如果你能上门那真是再好不过。你要是可以顺便帮我收拾家务,我可以出三倍。再说了,你赚的这些钱不也是要还给我吗?这样也省得倒腾了,一举两得。”栾彰分析得头头是道,“我不太挑食,你可以随意发挥,买菜也不用跟我报账。或者干脆我每个月给你开固定的价,你根据你自己的情况安排。唯一不太满足你需求的是,我只是一个活人,作为社会观察样本来说有些单薄。但是我家里可以连到观云的服务器,如果你有棘手的工作处理不完可以在我家做,需要我帮忙的也可以问我。”

  这条件实在太过优厚,对纪冠城而言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他当然知道没有白给的好事那么简单,问道:“你这样随便找个专业的保姆都比我强吧,保姆还能天天给你做饭。”

  “我跟保姆又不熟。”栾彰理所应当地回答,“我们彼此节省一些无意义消耗的时间和精力不是更好吗?而且……”

  纪冠城在听。

  “年纪大了自己一个人生活很孤独的。”栾彰把纪冠城刚刚描述空巢老人的话搬了出来,竟然莫名其妙地合适。

  纪冠城早就同情栾彰这毫无生活的生活,听栾彰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不答应的话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那好吧。”

  “要签合同吗?”

  “没有这个必要吧?”纪冠城说,“我又不会耍赖!”

  栾彰狡黠一笑:“难道你不怕我耍赖?”

  就这样,纪冠城迎来了一周七天都要给栾彰打工的日子。还好栾彰不是那种喜欢指手画脚的人,这叫纪冠城工作日时不必花太多心思在周末的“工作”上。

  周五下午即将迎来篮球联赛的最终决赛,他们过五关斩六将之后在决赛与INT重逢。这样命运的巧合让王攀怀疑INT身为本届赛事的赞助商暗箱操作了赛制设置,妄图有机会在决赛时再把EVO摩擦一遍。

  这说法在其他人那里根本不成立,因为EVO以前的成绩从未突破过八强,INT是抽风才会搞这种操作。

  王攀不信,王攀要进行宿命对决。

  “周五打赢了,我带大家狠狠地去消费一把!”王攀立下豪言壮语,其余人等很是捧场,仿佛庆功宴的音乐已经吹响了前奏。纪冠城在这方面一直都是随大流的人,他笑着看大家彼此调侃扯皮,王攀一把搂过他的肩膀:“小纪啊。咱们打到如今这一步,你功不可没,到时候去哪儿你来挑。”

  “啊?这个我不太擅长啊。”纪冠城犯难,“你们决定就好,我都可以。”

  “不行!”王攀一带头,大家纷纷起哄,纪冠城只好说:“那万一要是没赢呢?”

  “首先,开战之前不要说丧气话。”王攀叉腰说,“其次,就算没赢,大家也都付出了努力,拿到了比以前要好的成绩,难道就不能庆祝吗?谁规定只有赢的人才配高兴?”

  “好吧。”讲着这种话的王攀在纪冠城看来颇具魅力,他不想扫王攀的兴,“那给我时间好好想想,好吗?”

  为了保障周五的比赛顺利进行,王攀特意提前嘱咐栾彰不要让纪冠城在周四加班,栾彰觉得王攀小题大做。以纪冠城的性格,周四晚上肯定也会训练到很晚的,这跟加不加班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在得知了王攀的想法之后,栾彰忽然冒出个念头,于是他在周四晚上陪纪冠城训练的时候问纪冠城可不可以改时间。

  “什么?”纪冠城拍着球,让栾彰再说详细一点。

  “你可以明天晚上去我家吗?我周末要出门去外地,有个会议,很多资料没来得及整理。”栾彰说,“这样你周末就不用来了。”

  “明天晚上啊……”果然,纪冠城陷入纠结,“梦鹿说比赛结束之后要聚餐。”

  “我给忘记这件事了。你们在一起打了那么久的比赛,要是明天能赢的话,应该是要在一起庆祝的。”栾彰默默说,“没关系,你跟大家去玩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搞定。”

  “很多吗?”

  “不少。因为我也算是临时决定去的,所需要的内容从头整理起来的话……大概要通宵吧。”

  “那我今天晚上可以帮你做。”

  “你明天要上班,还要比赛。”

  “没关系的,两个人的话总比一个人快很多吧。”

  “不行,梦鹿知道了会杀了我。”

  “那……”纪冠城知道自己提出的并不是什么好办法。他欠栾彰良多,所以不想拒绝栾彰的请求,可另一边,他早早就答应了王攀。万事都有先来后到,他也不能就这么驳了王攀的意。

  纪冠城那左右为难的样子是栾彰乐于见到的,他就是要装得可怜一点给纪冠城出难题,就是要让纪冠城反复衡量比较,就算最后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至少纪冠城都把他与某件同样重要的事情放在天平上称过重量。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通过时间建立的,但一定是通过“比较”加深的。不去比个输赢,怎么能在大脑中明确“重要”这个概念呢?

  白月光与红玫瑰都很美,但最怕放在一起比较。

  当然,栾彰现在让纪冠城做的选择题还没有上升到那种地狱难度,不用一开始就做幸福二选一的习题,只是单纯要让纪冠城在自己的原则与良心上打一架罢了。

  比上一寸,长短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