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都市情感>畸形恋爱>第4章 无情人做对孤雏

  季佑溪天生痛觉神经发达,许多时候即便是很小的伤口,于他而言都是灾难般的存在。用他那群狐朋狗友的话来说,这就是所谓的娇气病。

  因为从小到大都被保护得很好,所以季小少爷几乎没怎么受过伤。

  记忆里,高二那年有过磕磕碰碰,他狠摔了一跤,两边膝盖血肉模糊,花了快两个月才恢复。

  彼时学校里开展了第十八届篮球比赛,决赛场是高二年级组对高三年级组。那天下午篮球场被围得水泄不通,几乎全校大半人都来凑热闹了。

  倒不是附中的体育精神影响深远,而是两方阵营都有备受关注的热门人物。各类八卦、小道消息满天飞,看点太爆,完全契合青春期少男少女们张扬肆意的主题。

  “我说你是去看球的,还是去看人的?”朋友悠哉游哉地跟在季佑溪身后,语气满是调侃,“我说是什么比赛呢,还要我们季少爷亲自去看。”

  这时候季佑溪已经和陆斯明交往了,虽然在一起的方式搬不上台面,但这并不妨碍他单方面沉溺其中。

  季佑溪回头对他竖起中指,“你懂个屁,单身狗。”

  “是是是,我不懂。”

  朋友被他眼里溢出来的得意与兴奋晃了眼,觉得齁得慌,“我听说高三组里那几个体育生打球挺脏的,你一会儿要不要叫陆斯明小心点。”

  “尤其是那个叫夏迟的,他追的女生喜欢陆斯明。”

  季佑溪听话很会抓重点,“什么?谁喜欢陆斯明?”他隔着老远的距离就看见操场上黑压压一片。

  男朋友太有魅力怎么办?

  烦得很。

  “喜欢也没用——”

  他加快了脚步,表情不屑,“陆斯明是我的私有物。”

  “得嘞,还是你牛逼。”朋友心想,你那强取豪夺的方式迟早有一天出事。

  但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他选择沉默。

  季佑溪忽然转过身,“噢,忘了和你说。”

  午后的阳光穿枝拂叶缀在他势在必得的脸庞,季佑溪扬起唇角,“无论如何,陆斯明都不可能会输的。”

  .....

  “你怎么来了?”

  比赛前几分钟,陆斯明看着挤到自己身边的季佑溪,心情有些复杂。

  由于刚刚费了很大力气才挤过那群疯狂的少女,季佑溪到现在还没缓过来,“来看你比赛啊。”他卷翘的睫毛上沾了一滴豆大的汗珠,“怎么,我不能来吗?”

  “随你。”

  也不知道是谁说最讨厌吵闹人多的地方,陆斯明淡淡瞥了眼他宽松校服下的细胳膊细腿,不再说话了。

  “斯明——”

  裁判吹了声响哨,队友站在球场上喊他。

  陆斯明放下手中的水杯,准备过去。忽然,手腕被抓住,掌心被很轻地挠了一下,像有羽毛滑过。

  “加油。”

  季佑溪勾着他的指尖晃了晃,唇边凹陷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你最厉害了。”

  ……

  各种玩笑归玩笑,当真正打起比赛来,场面火药味十足。

  争锋相对的气势来势汹汹,高二年级组实力固然强,可高三组里的几个体育生也不是什么善茬。

  前面两节,双方比分相当接近,都是一球两球之差。队员们你追我赶,气焰旺盛,惹得观众心急火燎,不到最后一刻都难猜胜负。

  而到了下半场最后一节,全场更是沸腾了,不管哪一队进球,热裂的欢呼声都震耳欲聋。

  陆斯明显然是全场的焦点。

  因为他实在太耀眼了,无论是淡定沉稳的态度,还是炫技式的精准操作,亦或是让女生们尖叫不断的颜值,他都被人群衬托得出类拔萃。

  几个女生疯狂掐大腿,声音激动得在颤抖,“妈的啊啊啊啊啊啊,他真的太帅了吧!!!”

  “陆斯明是什么天选之子啊!!!长得牛逼就算了,技术也这么牛逼!!!”

  “呜呜呜,碰到这种帅哥,我一般都要绕道走。”

  观众们真情实感地赞美着,这让季佑溪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看吧,这么优秀的人是我的。

  他骄傲地扬起下巴,眉眼之间是藏不住的喜悦。

  距离比赛结束只剩最后一分钟,两边比分追平。

  这时季佑溪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他看了眼来电人,然后摁了静音。

  而就在这短短的一秒钟内,全场遽然爆发了异常激动的欢呼声,掌声爆裂式响彻整个球场。

  他抬眼望去,只见那个身穿白色球衣的少年凌空跃起,手里抛出一道极其惊艳的弧度。

  高速运转的篮球划破了焦灼的气氛,同时也划破了高三组的层层防线。

  “哐当”一声,球撞到篮板后精准地从网框里如流星砸下。

  “超远三分!!!”

  比赛结束的哨声准时吹响,观众席爆发出一声呐喊。

  紧接着,全场沸腾,许多人几乎是在这瞬间跳了起来,高二组的球员们兴奋得大吼,拥着陆斯明欢呼。

  季佑溪看呆了。那几秒钟内,他整个脑子都被陆斯明的身影占据。

  挺拔的身姿,白皙有力的手腕,以及腰脊两侧沟壑分明的性感线条...

  他在发光,于人群之中熠熠生辉。

  “陆哥牛啊,你那超远三分什么时候教教我?”队友给陆斯明递了瓶水,崇拜得要命,“等会儿放学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

  陆斯明婉拒道,“你们玩,我就不去了。”

  “哟,大帅哥这是有约了?”

  陆斯明随手将额前汗湿的头发往后拨,没回话。他朝某个方向望去,目光穿过层层黑压压的人影。

  恰好,季佑溪也在看他。只不过表情很呆,像在走神,意外给人一种乖顺的感觉。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个长长的对视,酿造了后面的惨剧——————

  人在专注的状态下,往往会忽视周围的环境。

  比赛结束,场上大部分球员都是有对象或各类追求者的,再不济也有一大帮兄弟。

  于是裁判刚宣布可以离场,就有一大群人蜂拥而上,其中还夹杂着部分奔去饭堂干饭的同学。

  大家你推我攘,本就不宽阔的空间更显逼仄。

  不知道是谁跑得太急,往季佑溪的肩上狠撞了一下。接着脚步一绊,上一秒还沉浸在美幻中的季小少爷,下一秒就摔了个狗吃屎。

  “我靠——”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季佑溪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脸。

  人可以破皮,但不可以破相。

  落地的那刻,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膝盖在粗糙的沥青地面上重重摩擦着,白嫩光滑的皮肤瞬间破裂开来。鲜血淌满了狰狞可怖的伤口,小腿处撕扯出一长条血肉模糊的痕迹。

  这对于季佑溪来说是灭顶的疼痛,混乱间,他还挨了几脚。

  手臂和手肘也破皮了,血珠一滴一滴淌落到地上。

  季佑溪眼眶憋得通红,强忍着才没飙泪。

  “不好意思,让一下。”

  “前面有人摔倒了,麻烦注意脚下。”

  倏然,面前投落下一个长长的影子,季佑溪的视线被遮挡,他有些茫然地抬头。

  “季佑溪——”

  刚刚还站在远处的陆斯明,出现在自己身边,“你...没事吧?”

  所以...他是不是目睹了自己摔跤的全程。

  想到这个,季佑溪觉得更疼了。

  又丢人又难受...他动了动嘴角,抬头看人时,睫毛还一颤一颤的,声音听起来委屈得要命,“好疼啊...”

  “陆斯明...我的膝盖、腿和手都流了好多血。”

  陆斯明想说我看见了,但他从未见过季佑溪这副表情——眉眼都耷拉了下来,精致的脸蛋被蹭得有点脏。他非常努力地噙着泪花,就像在外面挨了欺负而跑回家诉苦的小狗。

  陆斯明喉咙滚了滚,心脏被猛揪一下。

  “先起来。”

  他向季佑溪伸出手,“我带你去医务室。”

  “我起不来。”季小少爷疼得理直气壮,他腿都伸不直,怎么可能还能走。

  陆斯明盯着他不停流血的伤口,难得皱起眉头,“我刚打完球,身上脏。”

  “你...”果然,有严重洁癖的季小少爷不忘在疼痛之余抽出时间犹豫。

  打完篮球的男人是臭的...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现在脏兮兮、狼狈的样子...好吧,也高贵不到哪去。

  季佑溪忍泪嘀咕,“反正我也没多干净。”

  ……

  操场到医务室还有一段距离。

  季佑溪被陆斯明背起来时,膝盖上的伤口蹭过校服裤的布料,火辣辣的刺痛感刚淡下去又被加深,他没忍住“嘶”了一声,冷汗直冒。

  这画面过于惹眼,一路上吸引了很多同学的注意。

  季佑溪把头埋得更低,下巴磕进陆斯明的肩窝里。丢人就算了,关键是半身不遂的,实在疼得难受。

  他膝盖以下都痛麻了。

  “我说过,让你不要过来。”

  陆斯明的手尽量避开他的伤口,声音不大不小,听起来非常严肃。

  “我...我只是想来看你打球而已。”季小少爷的脾气看着硬,实际上就是个纸老虎。

  尤其在和别人吵架时或者情绪稍微激动些,就有抑制不住想哭的冲动。整个人原地描述了什么叫做不中用和怂。

  “你难道就这么讨厌我吗!”他鼻尖一酸,音调忽然哑下去,“连...被我看一下都不愿意。”

  长这么大还没被谁如此嫌弃过。

  季小少爷质问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完,眼眶里疯狂打转的泪花就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一滴一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要钱似的砸在陆斯明的脖颈上。

  灼热湿润的触感在皮肤上荡漾开,陆斯明心底发痒,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然而终归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对某些稍纵即逝的情绪缺乏感知力,陆斯明也不例外。

  如果季佑溪稍微留意的话,就能发现对方刚刚错顿的脚步,可惜小少爷只顾着哭了。

  “结果就是你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陆斯明的表情略显无奈,这人倒是擅长把自己弄得一团糟,而且每次的表现都出乎意料。

  季佑溪不回话,喉咙里闷着的哽咽声越来越大,整张脸都浸湿了。

  ......

  医务室里弥漫着一股很重的消毒水味,地板刚被拖过,湿乎乎的,连空气都泛着潮。

  校医不在,这个点估计吃饭去了。

  陆斯明把季佑溪放到椅子上,视线在各个药柜里转了一圈,然后低头发现某人还在敬业地掉眼泪。

  他从桌上抽了几张纸递给季佑溪。

  对方根本不看他,垂着头,脸上的道道泪痕湿了又干,花猫似的。

  陆斯明只好认命般俯下身,一手掐上他的下巴,另一只手帮他擦拭。

  柔软的纸巾蹭到睫毛有些痒,季佑溪侧着头躲避,却被陆斯明摁住后脖颈。

  “别乱动。”

  他们离得很近,陆斯明说话时气息就洒落在他的耳侧。

  “好像有点严重,校医应该没那么快回来,要不我帮你擦药?”陆斯明拎起季佑溪的手臂查看伤口。说完他又半蹲下去,掐住季佑溪的小腿,看他血淋淋的膝盖。

  “你分得清药吗?”季佑溪缩了一下腿,声音沾着浓浓的鼻音。

  这时候了,还挑三拣四。

  陆斯明抬头看他,“那怎么办?”

  “疼着?”

  季佑溪纠结地咬着唇,心说,别人的男朋友受了伤也不是这种待遇呀...

  别人都是什么亲亲抱抱举高高,你就知道凶我。

  活该我威胁你和我在一起...活该我为了看你比赛摔个半死...活该我一天到晚都在倒贴....

  他胡思乱想半天,心里委屈又不甘。

  “亲..亲一下就没那么疼。”季佑溪声如蚊呐,脱口而出的瞬间,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陆斯明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季佑溪紧张得用力抠手指。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更不要脸的事都做过了,接吻算什么。

  而且这又不是第一次亲...陆斯明向来对自己言听计从,就像命令他和自己u交往那样,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陆斯明,”季佑溪眼睫翕动着,目光由下至上,最终停在他的嘴唇,“你亲我一下。”

  这回陆斯明绝对听清了,但他并没有任何表情。

  时而窗户缝里漏了风进来,药柜旁的落地帘子动了,才透进一点傍晚时分校园里的粉色昏黄。

  所以说,喜欢与不喜欢,爱与不爱,哪里有那么容易混淆。

  小说里写的,电影里演的,心动的伊始不过是某一瞬间的电闪雷鸣。陨石坠落后,漫天的星火纷飞,答案尽数熄灭在眼睛里。

  “陆斯明!”季佑溪猛地往前倾,双手用力攥住对方的衣领,“我让你亲我。”

  他的鼻尖挨着陆斯明的鼻尖,两人的嘴唇近在毫厘。

  暧昧的姿势没有气氛的渲染便少了暧昧,他们久久地对视着,一个企图看出答案,一个好像在寻找破绽。

  他们都有自己的目的,争执和对峙显得廉价至极。

  走廊里的广播发出“嗞—嗞—”的杂音,断断续续的电流声像嘶哑的喉咙。

  这时,博弈的双方,终于有人率先认输。

  陆斯明用手掌扣住季佑溪的脖颈,低头贴上他的嘴唇。

  这时候是最危险的,校园里零零散散都是人。

  医务室的门大敞,他们旁边的窗也没关紧,甚至能感觉到走廊外偶尔闪过几个打闹的同学。

  但他们似乎是跌到另一个空间里面,另一个昏暗、杂乱无序的世界里去了。

  唇舌交缠的黏腻水声无限放大。

  呼吸、体温,凉的凉,烫的烫,疯狂的火直往身上烧。

  季佑溪大脑缺氧,感觉自己下一秒可能就会死。

  陆斯明察觉到他的反应,稍微退开些。

  季佑溪以为对方就要结束这个吻,便连忙仰起头又亲了上去。

  就在这一刻,广播里令人难以忍受的电流声终于停了。

  一首粤语歌毫无征兆的响起,季佑溪受到惊吓,整个人缩进陆斯明怀里。

  无情人做对孤雏

  暂时度过坎坷

  苦海中不至独处 至少互相依赖过

  行人路里穿梭

  在旁为你哼歌

  你永远并非一个

  无人时别理亲疏

  二人暂借星火

  这分钟仿似伴侣 至少并非孤独过

  若平伏你风波

  便和睦似当初

  你痛了先需要我

  放的是香港唱作歌手AGA的《孤雏》。

  轻柔的旋律加上忧郁的女声,让这个曲调显得格外悲伤。

  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恍惚间,季佑溪眨了眨眼,好像听见陆斯明的呼吸也乱了拍。

  于是,他来不及思考便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衣角,以为至此就抓住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