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人,就知道缠人!

  装可怜,又装可怜!

  尤因应该生他的气,可心底里,却惶惶地,可怜他。尤其是南少虔说到买了他爱吃的东西,要邮寄,不知道他的地址,辗转去问毛洽却被无心的一句话诛心的时候。

  叹了口气,他拿起手机回复,这次没有再像之前只是冷冰冰地打字,他也发语音,像南少虔一样。

  语气仍然不太好,但态度软化不少:“我吃饭呢大哥。”

  他只是一分钟没看手机就寻死觅活,那之前一个星期怎么过来的?

  是啊,怎么过来的呢。

  尤因呆了呆,思维一发散,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儿。

  因为南少虔这人不爱多说话,长得又不太平易近人,态度还总是说一不二,所以他揣度他心理状态的时候一般都靠猜。

  可他又不是算命的,哪能次次猜得准,好比这次,他一直觉得自己肯定把南少虔惹怒了,不然南少虔不能这么阴晴不定难以揣测。

  但实际上真的只是看着吓人。他之前一直逃避交流,真正愿意和南少虔多聊几句特别容易就能想明白,南少虔突然变得不好好说话并不是生他的气,呃,可能也有点生气吧,但肯定不全是,更多的是为他冷处理态度而不知所措吧。因为不知道要如何跟他建立有效沟通,所以才看起来一副不太好沟通的模样。

  总是好像胜券在握的南少虔竟然也有会陷入不知如何是好的困境,还是因为他,想想真是匪夷所思。

  尤因叹了口气,心想有时候光看外表还真不能当回事儿,他看起来柔弱吧,把南少虔逼得来卖惨,南少虔看起来威风吧,不也拿他没办法。

  被爱的那个大概总是更胜一筹。

  南少虔道:“拿筷子只需要一只手吧。”

  尤因耐着性子说:“另一只手当然也有事要做。”

  “什么事?”

  问得太详细了吧。

  “在做暗杀你的工具。”尤因磨着后牙槽道。

  世界安静了。

  以为南少虔终于被镇住,尤因有些得意地插了块蜜瓜塞进嘴里。叫你得寸进尺,真以为我那么好拿捏呢。

  谁知道经过漫长的思考,南少虔回复:“要什么工具,接吻就能把我闷死。”

  尤因:……

  到底有没有人能管管这个没羞没臊的男同性恋啊!

  离开拍摄现场时,照例是一片劈里啪啦的快门声。

  今天是开放的粉丝探班日,体谅在场外守候的记者及粉丝等待辛苦,离开之前南少虔让小郑到隔壁的奶茶店买了热奶茶分发下去,自己没有露脸,怕走路姿势一跛一跛让粉丝看出异常增加没必要的担心。

  保姆车飞驰上夜晚十一点的大道。

  霓虹灯和车流的尾灯交相辉映,坐在副驾驶上的小郑往后看一眼假寐的南少虔。过去一周,老板一直保持低气压,他有点怵得慌,连关心的话也只敢小声说:“南老板,你的脚要不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

  南少虔睁开眼,没怎么当回事儿地瞥了眼自己的脚踝。之前为了哄尤因多说几句话,他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诅咒自己,没想到一语成谶,吊威亚的时候真发生了意外。

  幸好没出大事,只是落地的时候不留神踩到石头打滑扭到脚。

  挺哭笑不得的。

  世界一安静下来,他忍不住想到今天发生的好事,过去一周,他的心情都极差。他是真的懊悔了,当时真不该那么轻易承认,在那之前他总以为自己掌控得住,甚至轻狂地认为尤因发现了就发现了,有什么关系,不用遮遮掩掩的更好。

  其实他根本手足无措,根本舍不得逼迫尤因。

  后悔是后悔,操蛋的是,即使再来一次,他也不觉得自己可以忍住。

  那么多年。那么多年。

  他真想把自己一颗心捧出来让尤因摸摸,血是热的,血管的每次搏动都是在重复,爱你,很爱你。

  他知道自己一定把尤因吓得够呛。攻克一个直男不容易,所以他也做足了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对于尤因的冷淡,更习惯了消息发出去后,期待,然后失望。

  预期太低,所以下午看到那么多条消息,浏览的时候指尖都在颤抖,不敢相信尤因真的愿意理他。

  他还以为至少要等尤因来了剧组,真正见到面,两个人才能好好说会儿话——到了那时候,大概率也是他勉强非要去见尤因,尤因现在有点怕他,可能不太愿意见到他,躲他都来不及。

  二十岁喜欢上一个很心软善良的男孩子,二十六岁,发现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心软,没有变过。

  想着想着,南少虔闭着眼睛无声勾了勾嘴角。

  又听小郑喊了他一声。

  一睁眼,看到小郑拧着头看他,神色古怪。

  这才发现自己忘记回答助理的问题。

  受伤了还笑得出来,不太像正常人,即刻正色,想了想小郑刚才问的什么,微笑说:“不用去医院,我心里有数。”

  老板笑了!小郑受宠若惊点点头,扭回头,望着窗外倒退的风景,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终于暗暗松了口气。

  打工就是这样,心情跟着老板的晴雨表走,南少虔状态变好,他的工作就会跟着好开展一些。

  刚毕业的大学生在心里衷心地想,真希望老板心情永远美丽。

  南少虔是觉得真没事儿,拍戏磕磕碰碰太正常了,剧组却很重视,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一个轮椅,让场务拿来给他。

  那会儿车刚进片场,他还没下车,隔着窗户直接说了不要。场务兄弟没听,把轮椅交给小郑,笑着说还是坐吧,万一二次伤害那可是大问题。

  小郑刚毕业,愣头愣脑就接到了手上,拿到手上才觉得是烫手山芋,因为南少虔不是客套,是真不坐,很高大的个子,微跛着慢慢走进片场。他劝了两句,南少虔没听,坚持自己走路,还让他不要小题大做。

  本来不像多说,看到小郑一脸懵,于是解释,被拍到又要上新闻,影响不好。

  小郑就懂了。

  但是也不知道要把轮椅还给谁,只好先推着空轮椅跟在南少虔后面。

  就这么带着轮椅溜达着过了一天,下午重新看到那个场务兄弟,小郑跟见到亲人一样马上把轮椅还了回去。

  第二天的通告是和尤因一起拍戏。下车之前,南少虔把看了一路的剧本盖在小腹上,沉思片刻,突然朝小郑问了句,轮椅去哪了。

  “啊?”

  “轮椅。”

  昨天不是还嫌弃,说影响不好,今天又想坐了?小郑被老板的阴晴不定弄傻了,但老板强烈要求,他没辙,车一停稳,马上跑去借了来。

  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身边跟了一个人。

  尤因已经扮上了妆,薄薄的一条长人影,穿一身民国学生的中山装,戴同款黑色礼帽,脚步有点快,太阳底下,像根青葱,水水嫩嫩的。

  其实没想到尤因会跟着来,借轮椅,确实是想让他心疼心疼,要是能因着那点心疼得到几句关心,那他的脚伤就算没白受。可尤因主动的关心是他始料未及的。

  南少虔早就看见他,却装作没看到,一颗心乱啵啵的跳,呼吸也乱了,表面上,却安静地坐在保姆车里,隔得近了,只剩四五步距离,才像是刚发现似的扭过头,从打开的车门内,克制地和尤因遥遥对视一眼。

  视线一碰上,尤因跟被闪电打了似的,眼神马上慌乱的闪躲开,脚步也变慢。但再慢,也还是要走到南少虔面前。

  南少虔没为他的躲闪而难过,从回复他的消息,再到主动来接他,他知道尤因已经很努力地在宽容他。

  小郑上前来扶南少虔下车。

  车门拢共就那么宽,尤因不太帮得上忙,站在一边有点无措,只能言语上关心一下,照样是不敢直视南少虔,只敢看着南少虔修长的脖子:“小郑说,你吊威亚伤了脚……”

  “啊……”南少虔低低应了一声,不太想提这件事的模样。

  小郑插话,担忧道:“虔哥,要不然还是请个假去医院吧。肯定是昨天拍戏站久了,还一直走路,不严重才怪。”

  他是真的被吓着了,昨天老板还能自己走,甚至刚刚出酒店也是自己上的车,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伤了脚。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突然严重了呢。

  对于小郑的关心南少虔依旧不为所动,还是那句话,没必要。可总共两阶,每每左脚落地,他的眉毛就蹙得深一些,像是在忍痛。抬起脸看向尤因的时候,却还是露出笑容:“别那么看着我,真没事。”

  您这可不像没事儿的样子。

  看小郑又要扶轮椅又要搀南少虔坐下,忙得不可开交,尤因动了恻隐之心,忍不住挤上去,主动搀上南少虔的胳膊:“逞什么强,轮椅都坐上了还不当回事儿呢……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

  南少虔在他头顶轻轻笑了声,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握上去,尤因惊了,南少虔瘦了好多。之前很强壮的手臂,现在瘦得他一只手能圈住手腕还富余一个指节。后期的何译员有牢狱之灾,为了配合角色形象,瘦是正常的,但这也瘦得有些太过分,他才离开不到半个月啊。

  他的心情复杂,等把南少虔在轮椅上安顿好,忍不住多瞧了瞧南少虔的脸。瘦了,眼下脚又受了伤,整个人的精气神瞧着就萎靡下来,病歪歪的,像瓷器上的美人,磕着碰着就要碎了似的。

  但尤因没有太可怜他,甚至有点希望南少虔保持这样安静虚弱的状态,这样他会觉得安全好多。主要他较南少虔来说体型差了太多,如果不是听说南少虔受伤,他压根不会大着胆子走出来。

  南少虔抬头,恰好捕捉到尤因同情的脸色,看了会儿,大着胆子伸了手去握尤因垂在腿侧的手,说:“别担心,很快就会好。”

  他真没撒谎,信不信却全由自己判断。

  南少虔用的力气很小,轻轻的挣扎一下就能甩掉的力道,握上来的速度也很慢。但因为可怜他还是什么吧,尤因一动没动,全程沉默地任他抓了自己的手。南少虔的手大他很多,肤色也比他深,掌心干燥而温暖,罩上来,他的手马上就被包裹住,看不见了。

  尤因的心提到嗓子眼儿,很快又掉回胸腔里,以前他跟南少虔的互动比这亲密得多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现在却不了,因为心里有鬼,特别担心会被瞧出来什么不对劲。

  幸好有外人在南少虔到底收敛了一点,是哥俩好的那种握法,紧紧攥了两下很快松开。

  小郑推着南少虔往里走,尤因亦步亦趋跟在旁边,想到今天的戏份。

  民国绅士的油头很需要些发量,南少虔因此留了长发,后脑勺的发茬几乎齐耳下。盯着南少虔头发茂密到看不见发缝的头顶,嘀咕说:“伤得这么重,我们俩今天的对手戏你还要挨打……”

  南少虔不以为意,笑了声,抬头问:“吃透剧本了吗?”

  毕竟是电影,尤因做了很多功课,下功夫对镜子练习了许久的表情。台词倒是背得滚瓜烂熟了,但他不敢在专业演员面前托大,保守说:“不好说,你看了就知道了。”

  南少虔温柔地仰视他,说:“你肯定能行。”

  尤因稍微和他对视了一下,南少虔的眼尾微微下垂,显示出一种真诚,被这么一双眼睛注视,会让人得到一种被信赖的力量。

  一秒,两秒,尤因在这样的仰视下,心里莫名其妙安心不少,觉得自己可能确实是有某种力量,有把这件事办好的能力。

  南少虔就相信他。

  可他也没忘记他们目前尴尬的关系,马上扭开视线,嗫嚅道:“借你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