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回剧组,尤因关上副驾驶的门,南少虔接了一个电话,他外放了,于是尤因也听了个大概。

  那边是道很年轻的男声,说:“办好了,照片发你了啊哥,穿衣服的没穿衣服的露脸的没露脸的都拍了。”

  信息量很大,还不太健康,尤因眼珠往驾驶座转了过去,忍不住有些坐立不安。

  南少虔倒是坦然自若,说:“辛苦了,尾款我稍后结付。”

  那边“嘿嘿”一笑,说:“小事儿!”

  电话一挂断,车厢内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尤因沉默半晌,觉得不应该坐视不理,忍不住小声开口,说:“南老板,偷拍别人是不是不太好。”

  违法的啊。

  南少虔侧过头看他一眼,目露惊讶,大概是没想到他会想歪。拿起手机,南少虔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接着尤因的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

  “你自己看。”

  尤因瞪大眼睛。

  “我不想看。”

  还分享给他,他可没这种低级爱好,更加不愿意成为共犯!

  南少虔似笑非笑瞅他一眼,笑说:“看看吧。”

  被这个云淡风轻的笑容迷惑,尤因将信将疑地拿出手机迟疑地解锁,南少虔发了几张照片给他,他只看了一眼就差点被吓晕。

  背景大概是厕所隔间,一个被西装蒙住头的普通身材男人倚躺在马桶边,通过那只露在外面的手表,尤因马上认出这个被打得不知是死是活的男人是当天饭局上对他动手动脚的林总。

  “你……”他震惊得嘴唇甚至都有些哆嗦,南少虔却很自然地绑安全带,接着发动汽车,淡然说:“不用谢我。”

  尤因心里一片滔天巨浪,南少虔那天说这事儿他记着了。他当时没当回事,以为是句安慰,却原来南少虔是认真的。

  好野蛮的报仇方式。

  但是好爽。

  他欲言又止地转头盯住了南少虔,半晌说:“这也太狠了吧,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今天凌晨。”南少虔眼底闪过一丝冷然,“他碰了你,我本来想把他的手打断。开了瓢,那么手就算了。尤因,我已经手下留情。”

  把人打成猪头却还只是收敛了的结果,尤因心尖儿一颤。

  痛快是痛快,但后果呢,一瞬间的喜悦畅快过后,尤因有点捧不住手机。南少虔可是演员啊,年轻一代里的丰碑,万一要是东窗事发,前途怎么办?

  “南少虔,你,你……”支支吾吾半天,他痛下一道决心,“要是他报警,要是查到你头上,我就去自首,说是我找的人。”

  语气特别大无畏,南少虔还真有点感动了,漆黑眼珠斜睨过去,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

  “好吧,你去自首……那么嫌疑人尤因,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交代。你从什么渠道联系的打手?怎么掌握受害人的活动路线?你给出的赏金是多少?又是通过什么方式支付?”

  几个问题轻飘飘的,却没一个回答得上。尤因哑口无言了一会儿,惶惶道:“你告诉我啊,现在就告诉我。”

  表情特别急切天真,南少虔单手打方向盘,嘴角朝一侧勾起,忍不住失笑:“你怎么这么可爱。”

  “可爱个屁,你有没有点儿谱啊大哥,你这个事情性质很严重啊。”

  “很严重吗,还好吧。你对我有点儿信心行吗?”

  “有啊,我特别相信你。”其实一点儿也不信,现在南少虔在他眼里就是一个盲目自信的法外狂徒,“你再跟我具体点儿说说……”

  似乎是被缠得无可奈何吧,南少虔沉吟一会儿,开口。

  第一句话就特别吓人。

  “那几个孩子,是江谡乔介绍给我的……”

  嵋乔的老总,居然给自家艺人介绍打手去袭击自己亲爹公司里的员工!尤因眼睛瞪得溜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靠!”

  南少虔无动于衷。

  既然是总部流下来的人渣,那么问上面的人给个说法不是理所应当么?不是江谡乔,也会是何箴,这俩人总有一个要出来给他解决这件事。

  他头上这些师兄,小时候练完戏大家都累得死狗一样瘫在地上,他一定是那个去倒水的,那么多年,喝了他多少师弟茶啊,何况这些年他兢兢业业给公司创收,现在讨回来一点又算什么。

  “林国扬经常去一家gay吧猎艳,那些胡同里走街串巷的混混,油滑得像地里的老鼠,避开监控把他从酒吧后门一麻袋兜到后街厕所,打了一顿扒光了丢在那儿。”

  特别暴力的事情从南少虔嘴里说出来却那么云淡风轻,尤因这个从小在阳光下长大的少先队员听傻了,瞠目结舌:“他一定会报警的……一定……”

  “他不敢。”南少虔不假思索否定,“他是入赘女婿,要是把事情闹大,他去gay吧约炮的事情瞒不住他丈人家。”

  操,还是个骗婚的!尤因心底的焦虑转化为了怒气,他要收回那句话了,什么法外狂徒,南少虔明明是为民除害,这种人渣!

  像是知道尤因在为什么忿忿不平,南少虔补充道:“别担心,既然我知道了,等风头过去,我就会把他的招嫖事迹透露给他老婆。”

  尤因讷讷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然后呢,打完他们就把他丢那儿不管啦?”

  “管他去死。”南少虔轻蔑笑了下。

  特别冷酷,像个嚣张跋扈的二世祖,有种野性张扬的劲儿。男人总是慕强的,尤因喉结微微一动,仍然没回过神,但心里松了一口气。

  南少虔这时突然温柔下来,伸手过来紧紧握住他的手,捏了一下他的手心,又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下他的手背,很强烈的安抚意味。

  “我敢动手,就不会留下后顾之忧。你只要告诉我,我做这些,你有没有解气,可以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吗?”

  尤因喉咙有些艰涩,是被人保护的动容和温暖,他怯怯点点头,说:“南老板,我特别高兴。”

  南少虔拍拍他的手背,淡笑着收回手。

  后面的一周,北京治安良好,没有街头打架斗殴或者受伤裸男当街被发现的新闻,尤因很快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说好是来学习的,每天他都会去片场。

  只要南少虔有戏,尤因一定全程陪同,他以为自己很快会腻,没想到还有那么点恒心,大夜戏都炯炯有神。

  导演都感到惊讶,笑眯眯说:“尤因的耐性还不错嘛。”

  制片人当时正好在旁边看刚才拍完的镜头,闻言扭过头来,与南少虔对视了一眼。南少虔朝他挑挑眉,英俊古典的面容端秀含笑。

  制片人忍不住想起尤因刚来片场第一天他与南少虔的一次聊天。

  他说:“何老师上次专门来片场请我吃饭,要我留个角色,说你有个人要推荐,就是他?”

  南少虔点头。

  他犹豫地说:“没怎么演过戏是吧。”

  南少虔说:“他这次来要陪我在剧组待很久,你观察观察再做决定,不需要看我的面子,我这个人从不勉强。”

  他便笑了,说:“你小子。”

  南少虔的人品他还是信的,推荐的人不会差到哪里去。思及此,他适时向导演建议,说不如给小尤一个个角色检验一下这些天的学习成果。

  导演笑眯眯地点头,说:“也不是不能试试。”

  坐在尤因身边候场的男演员陈斯看到有热闹可瞧,马上凑过来附和,兴致勃勃地撺掇他:“导演都发话了,表个态啊。”

  尤因今天穿得特别休闲,花衬衫沙滩裤,年纪显得更轻了,面对几个电影人的包围,坐在小马扎上,抱着圆润粉红的膝盖特别不好意思地羞怯笑着。

  不是不愿意,实在是心里还有点畏惧。

  而且他每天老老实实来点卯真的只是因为兴趣,是真想跟南少虔学点东西,完全没有要在导演面前卖乖的意思。

  见三个人越说越来劲,貌似要直接拍板了,赶紧说:“斯哥你别开玩笑了,这可是电影。”

  好几天下来他早就跟剧组很多演员混熟了,毕竟演员们在片场来来去去,只有他在原地岿然不动,完全是天选的陪聊对象。要是把他的脑袋摘下来晃一晃,倒出来的八卦一定比演戏心得还多。

  说来也巧,他跟陈斯接下来其实还有个合作,就是那档选秀综艺。

  陈斯是发起人,主MC之一。所以说综艺就是综艺,偶像选拔节目挑一个演员当发起人,听着就离谱。但无论如何,能在片场提前认识主MC尤因还蛮高兴的,进棚了不至于没人说话。

  陈斯笑嘻嘻地说:“电影怎么了,你不想试试吗?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大银幕上,那跟电视可完全是不一样的体验。”

  尤因让他说得有点心动,小心翼翼看南少虔一眼。

  南少虔鼓励性的微微点头。

  有了他的肯定,尤因心里一下子有了底。他跃跃欲试,腼腆地转头看向导演,说:“导演,要是真能有这种机会我一定全力以赴。”

  导演微笑着抬了抬鸭舌帽,说:“OK啊。”

  接着抬头和制片人又低声交谈几句,说的是粤语,其中夹杂一些蹩脚的普通话。

  汤家灿的妈妈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就住尤因外婆家楼上。尤因小时候回长沙外婆家拜年,经常能听到那位奶奶的港式普通话。

  听得半懂不懂,大致知道导演应该是在询问角色空缺。

  他的内心挺忐忑,又有些奇妙。他真的要重新捡起演戏这条路了吗,还是电影角色。简直不可思议,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也能演电影,那对他来说太遥不可及了。

  过了会儿,导演说:“何生弟弟的戏份要重拍,你长得好乖,正好合适。安排在下月中旬拍,你的档期可以吗?”

  除了手上这个选秀综艺他根本没有工作,尤因不加思考地重重点了头,说可以。

  偶然得到这么重要的工作机会,直到合同都签了两三天,尤因都还沉浸在自己就要演电影的喜悦中。也因为马上要交作业,他比之前更认真勤恳地去片场,盯南少虔的脸盯得比导演还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