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云江时,天色已黑。

  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沈靳屿侧头看向季清棠,刚要询问她想在车里等他还是跟他一起进去时,就听她先一步说道:“走吧,我陪你一块儿进去。”

  进了医院,电梯一路上升至江老太太所在的病房楼层。

  楼道里,隔着一段距离,两个人远远望见一个中年男子从病房里走出来,轻轻带上了门。

  中年男子也看到了沈靳屿和季清棠,走上前打招呼道:“靳屿、清棠,你们来了。”

  自从江书兰去世后,沈家和江家便断了联系,但沈靳屿还是认出了面前的男人是江世恒。

  “舅舅。”他点头应道。

  季清棠也跟着应了一声,“舅舅。”

  “你们能来真的是太好了。”江世恒轻叹一口气说道:

  “你们外婆现在情况很差,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突然打电话叫你们过来,是有些唐突。但是今天早上醒来那会儿,外婆说想见一面靳屿。我怕晚了,就来不及了,所以也没过多考虑,直接联系到了宋助理。”

  沈靳屿颔首,默了几秒后说道:“医生怎么说?沈家有一支专业的医疗团队,如果需要的话,我立即去联系。”

  “不用了。”江世恒摇了摇头,低声道:“已经签了放弃治疗同意书了。”

  顿了下,他又道:“叫你们过来,其实也是来见她老人家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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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十一点,沈靳屿和季清棠看过江老太太后,到医院附近一家酒店住下。

  沈靳屿站在露台抽了根烟,才进了浴室。

  洗漱完,他掀被子上床,和往常一样,伸手将季清棠揽在了怀里。

  季清棠并没有睡熟,感觉到身后的温暖传来,睁开眼睛,在他怀里翻了个身。

  “还没睡着?”沈靳屿声音又低又沉。

  季清棠嗯了声,往他怀里钻了钻,仰头看他,“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沈靳屿摸着她的头发,“嗯。”

  “沈家和江家之间的联系断的那么干净,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在来云江的路上,季清棠从沈靳屿口中得知,江书兰和沈远安当年也是商业联姻。

  只不过婚前,江书兰是有男朋友的,还是当时小有名气的创作歌手。

  沈远安年轻时是圈内的浪子,长相风流,感情史很丰富,身边从不缺主动的女人。

  直到遇到对他态度冷淡的江书兰,或许是因为征服欲作祟,沈远安那段时间收了心。

  无奈江书兰对他无意,次次婉拒。

  沈远安为了得到江书兰,在生意上动了些手脚,在江家面临经济危机时,主动提出联姻。

  江书兰坚决不嫁,后来在宴会上被沈远安当时的狐朋狗友下了药,稀里糊涂地和沈远安睡了一觉,还怀上了他的孩子。

  即使知道这件事情沈远安并不知情,但江书兰恨透了他。

  明明可以把她送往医院的,他却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她得知怀了沈远安的孩子后,毫不犹豫要把孩子打掉。

  当时江家所有人都劝她,将错就错嫁给沈远安。

  她不肯,江父便拿她当时男朋友的前程作为威胁,硬生生地逼她嫁给了沈远安。

  婚后,江书兰依旧对沈远安很冷漠。

  起初,沈远安还摆出一副要感化她的卑微态度。

  没多久后,他便没了耐心,继续和外面的女人不清不楚地纠缠。

  江书兰提过很多次离婚,甚至提出财产和孩子都可以不要。

  但是沈远安不同意,各种威胁手段叠加,扬言两个人就算死了,也要埋在一起。

  自江书兰去世,沈家和江家渐渐断了生意上的来往,直至后来再无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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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意思是,你妈妈去世后,沈家和江家之间慢慢断了联系,这很正常。只是我们结婚的时候,都不见有江家的人出席,这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季清棠解释了一句。

  沈靳屿沉默了几秒后,声音平静地开口:

  “她其实并不是病重去世,而是喝了很多安眠药。等被发现时,已经晚了。江家将责任推给沈家,而沈远安在她葬礼上当着江家人的面暗讽她不忠,闹得很不愉快。”

  像是失去了呼吸的本能,季清棠整个人僵住,眉心锁的很紧,撑起上半身看他,

  “为什么想不开?是因为你渣爹不肯同意离婚吗?”

  “不是。”沈靳屿将她再次揽入怀里,像是已经将这件事情完全消化掉了,语气平淡道:

  “她去世前,得知那个人病重,死在了国外。他写的最后一首歌,是送给她的。江家回不去,沈家不想待。可能她觉得跟他一起走,才是最好的结局。”

  季清棠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曲折复杂,只觉得让人难以负荷。

  在心里慢慢消化掉这件事情后,她开口问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事情的?”

  过往的事情像一座高山,压在沈靳屿的心里。

  平日里并不觉得如何,但被季清棠这么一问,只觉得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离世后,我就开始调查这些事情。”沈靳屿说,“搞明白事情原委的那年,就是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年。”

  话落,许是想要调节下气氛,他开了一个玩笑,“这么看来,咱俩还算是同命相怜。”

  季清棠呼吸很紧,犹豫几秒后问道:“那你对你妈……”

  听到她顿住,沈靳屿明白她想问什么。

  “她是这场联姻的受害者,没有人有资格去评判她的抉择。”

  季清棠听不出他是只想把话说到这个深度,还是习惯于从理性角度去剖析感情,只是嗯了声,宽慰道:

  “沈靳屿,你不用太纠结如何处理这种状况。整件事情中,你都是被迫牵扯进去的。和外婆多年未见,感情自然是浅淡。但关系摆在这儿,她想见你一面,拒绝确实不好。既然我们到了云江,病情也已成定局,那就抛去过往一切,好好送她最后一程。”

  沈靳屿站在露台抽烟那会儿,就在想这件事情。

  好像她现在能轻而易举地猜中他内心所想。

  “放心吧,有你老婆陪着你呢。”季清棠捧着他的脸,朝着他的额头吻了下。

  她这话说的慷慨大方,带着些开玩笑的意思。

  可沈靳屿心里一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以后不许抽烟了。”季清棠说完,拉平唇角,佯ᴊsɢ怒又霸道:“我不喜欢烟味。”

  沈靳屿嘴角弯出一个浅淡的弧度,应了一声好。

  直到听到怀里的人清浅的呼吸声,沈靳屿才慢慢阖了双眼。

  被毫不犹豫地抛弃过两次,即使理智告诉他,他没资格埋怨江书兰,但每每想起总是意难平。

  不过人总要朝前看。

  能像这样将季清棠抱在怀里,他忽然觉得,命运对他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