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现代言情>日偏食【完结】>第62章 遗愿

  喜欢她的人太多,自己好像都不能领到靠前的号码牌。

  陈美仪在家里宴客, 而她在江城的住处,与盛致父母家相邻。

  这不是巧合。

  盛致的父亲还在部队时,驻地在岛市, 正值陈美仪的父亲因餐饮之外的商业投资在岛市活动, 一待就是三年。

  岛市是个小地方,工业刚刚崛起,还在完成原始积累的初级阶段, 藏龙卧虎人才不少。

  两人从那时建立起牢固的友谊, 延续到发迹后还总是难舍难分, 一聚就要喝酒,一喝势必酩酊大醉。

  盛卫平在江城紫杉院安家, 陈世光也要在旁边买栋小的凑个热闹。

  他一直有心往内地发展, 只是有心无力。

  还没赶上好机遇,一张肝癌诊断书彻底让梦想破灭,公司交到女儿手里。

  陈美仪匆匆接班也是无奈, 家里的男孩都不成气候, 好在她继承了父亲的能力和手腕, 硬抗也把大旗扛起来了, 平稳过度后,想的就是继承父亲的遗愿。

  美仪和盛致自幼年就玩得好,长大了地理距离远,只能做手机里的闺蜜。

  几乎每天联系, 互发网络上推荐的餐厅相约见面去吃、分享品牌新上的珠宝服饰资讯、吐槽圈子里渣男们的千层套路。

  不过很少聊生意,这是盛致的原则。

  盛致知道她有需求, 把瑞廉介绍给她, 自己却不参与促成、不问进展。

  能谈成合作最好, 谈不成姐妹也不用为了照顾人情而为难。

  对于盛致家里的事, 陈美仪当然知道,也猜她会担心偶遇父亲闹不愉快,虽然从现实考虑可能性微乎其微,楼栋间距很远。

  美仪特地提前发来消息,提出叫车去接她。

  盛致没给地址,回复说:[不用折腾,我下班从公司和韩锐一起去]

  美仪旁敲侧击地打趣:[他不知道你是谁还让你蹭车,是不是想撩妹?]

  ……他何止想啊。

  盛致兀自笑一笑,觉得这不是问句,美仪也没有非让她回答的意思。

  她不仅没回答,还把聊天记录里这句话删掉了,免得被韩锐意外看见。

  她并非刻意欺骗他,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与“友情不沾生意”同理,尚不知能一同走多远,叠加上已断绝来往的家庭要素,百害无一利,本就脆弱的感情可能雪上加霜。

  美仪知道盛致爱吃中餐,让贵客们也跟着迁就。

  盛致事先不知道,否则肯定劝阻她。

  一方面,

  即使隐性的照顾也让现在的她惶恐。

  另一方面,

  韩锐知道她喜欢中餐,可能很敏锐地觉出美仪与她关系匪浅,又在生意上额外地谦让。

  说到底,她其实不希望,男朋友和好姐姐在生意场上礼让三分,回头把吃的亏都算在自己头上。

  她希望他们公私分明,六亲不认,从利益出发要够自己想要的,不能谈妥也不伤感情。

  .

  餐桌上,盛致认真听他们交谈。

  山水资本虽然和瑞廉的客户交情不浅,但沈思唯却又不是韩锐叫来的,而是陈美仪。

  分辨阵营不难,美仪和丁英廷想让山水入局,韩锐却站在对立面。

  陈美仪要的是丁英廷手里“康益千方”那块招牌。

  康益千方虽然因代言人危机和市场判断失误折戟沉沙,但前期已经投入巨额营销,打开了知名度,市场印象仍是保健茶第一品牌。

  丁英廷出品牌和渠道,做罐装销售;陈美仪控盘,烧钱搞健康茶饮的门店扩张,线上线下市场全铺开,需要更大规模的营销,韩锐参与的还不止这些。

  盛致听出意图,他父亲的私募,鸣金投资也要入局。

  这说明康益千方的最终目标是海外上市。

  韩宁中回国后就一直在做中概股市场,比山水资本低调些,不过业内预估他管理的资金规模不小,像尼斯湖怪似的潜在水下,一出水可能是庞然巨物。

  眼前已知的庞然巨物是山水资本,投资高调,遍布衣食住行全行业,打出的旗号是“改变生活生态”。

  鸣金和山水投资理念不同,却都想投康益千方,有可能造成发展方向无法统一,劲不往一处使的尴尬局面。

  盛致摸清了这个局的主要任务。

  眼下持反对意见的主要是韩锐,陈美仪拖着沈思唯亲自来说服他。

  这位沈总。

  与韩锐有个共同点,日常语速偏慢,却不是韩锐这种蛊人精的风格,他丝毫不会给人压迫感。

  和他的投资大佬身份不太相称,很温文、谦和,笑起来甚至有点腼腆,像个高校青教。

  之所以说“青”教,因为他才31岁,这么年轻在继承家业的二代里不鲜见,不过他出身草根,就显得十分传奇。

  外界普遍认为他只是提线木偶白手套,能自己左右的事不太多。

  饭局上一直谈生意未免沉闷,丁英廷偶尔插科打诨,因为不算熟,还不太好意思开桌上其他人的玩笑,不久前沈思唯因与流量小花陈霏忆误传了绯闻而出圈,但他却没提,只敢捏盛致这个软柿子。

  “盛致还负责君腾汽车的业务吗?那柳逢青回国的宣传也是你在做?”

  盛致猜不到他莫名其妙笑容外的意义,实话实说:“是。”

  “你们见过面了?”他笑得更深,“他没说什么?”

  盛致觉得他不像醉了,迷惑不解,答慢了一步。

  丁英廷又抢了一句:“你以为他是为谁回了国?”

  盛致得了提示,犹豫着问:“为了……丁总?”

  丁英廷像被扎了一下的气球,当场泄劲:“嗨……你这企业级理解!当然是为了你啊。”

  “我?”盛致心里咯噔一下,神色变得不太自然。

  让人慌张的是,他是为了盛致还是盛安雅。

  她难免燥出汗,一时不确定,丁英廷会不会在这个场合揭穿她的秘密。

  韩锐掀起眼睑看她,正好把她的慌张看进眼里,误会成了别的意思。

  “熟人?”他语气淡淡的,说不出的疏远。

  盛致本就担心穿帮在这里,愈发急躁地争辩:“完全不认识啊……”

  这两人反常的冷和反常的急,让丁英廷看了好戏。

  平时见韩锐四平八稳惯了,难得卖个破绽,丁英廷看热闹不嫌事大,反正今天这桌上只有他不带目的,用不着谨言慎行。

  ”你不认识他,他认识你。”丁英廷笑着从头说起,“他是我高中同学,从读书时就关注你。去年我们不是传了个离谱的绯闻吗?他一看对象是你,当时就要和我急眼,说我为人不地道。我能怎么说?只好给他澄清了,和你传绯闻那三个没有一个真,盛致是单身。算算工作交接时间,他应该从那时候就计划回国。”

  以他对哥们性格的了解,可能又回国好几年没个动静,连话也不敢和人家女孩说。

  不如顺水推舟一把,就算失败也不留遗憾。

  盛致却只在想,高中认识的,又是丁英廷的同学,知道自己身份的可能性很大。

  被关注对她来说不稀奇,现在要紧的是快速结束这个话题。

  盛致把姿态放得很平常,不高不低:“他都到那个位置了,做这么重大决定应该不会只考虑单一因素,丁总还是不要笑话我。”

  这话题远在陈美仪预料之外,她一直确定盛致单身,现在工作又忙得脚不沾地,更加抽不出空谈情说爱。

  沈思唯说想追求盛致请她引荐,陈美仪真心觉得,他们俩一个锐利一个圆融,一个脾气暴一个脾气好,一个豪门千金一个草根英雄,说不定正好互补成一段良缘,小妹妹适合被宠。

  故而组了这个局,像等快收尾时找个机会让两人聊聊天。

  谁知还没进入正题,杀出丁英廷这么个搅局的程咬金。

  陈美仪心情复杂地拧着眉,往沈思唯脸上瞥一眼,紧接盛致的话:“对呀,又不是言情话本,玩什么‘蓄谋已久’。这位柳……”

  “柳逢青。”丁英廷答。

  “是哪家的?”

  “不是哪家的,出身普通,自身优秀。”他简要地介绍朋友留学和任职的履历。

  陈美仪松了口气,觉得完全没有竞争力,挑剔道:“我听说搞技术登峰造极的人,多半有点自负和古怪,人情世故差一点,总要别人来迁就自己。这种人不适合谈恋爱,很难伺候。”

  丁英廷不露声色地笑着,陈美仪问出身时,他猜到她可能也知道盛致的身份,但他又不明白,她这样主观臆断是什么出发点。

  韩锐被蒙在鼓里,并对盛致有滤镜,彻底想岔了。

  有男人对她执着不奇怪,陈美仪的话才叫人意外。

  她那话没有旁观者的客观性,对于一对男女是否匹配,客观看总是先比较外在条件。

  陈美仪却完全把盛致当了自己人,用闺蜜的视角,替她挑剔男人,判断依据只有“对她好不好”,女企业家的理性浑然不在。

  他面上镇定,心里生出更多对盛致的欣赏,又觉得她不可捉摸,有点魔力。

  喜欢她的人太多,自己好像都不能领到靠前的号码牌。

  丁英廷转眼看盛致:“盛致对他的印象呢?”

  盛致笑盈盈,巧妙地避过这记直球:“我现在是柳总的公关负责人,当然对他只有好印象。”

  丁英廷见她不愿说,估计没戏,很生硬地问起刚上来这道鱼的做法,隐隐表达着不满。

  美仪知道他生活中就这样,留着些少年人的任性,也并不觉得被冒犯,把厨师叫出来给他详尽的介绍。

  只是丁英廷这么一打岔,她也不方便再让盛致知道沈思唯也有类似的想法,好在一回生二回熟,今天认识了,以后他们自己约见就没这么尴尬。

  这一茬事终于蒙混过关。

  盛致垂下眼细嚼慢咽,有种成功渡劫的错觉,谁想到后面还有一难。

  晚饭结束又品了些陈美仪珍藏的酒,几个人断断续续把康益千方要用的一些人和渠道商定,时间也不早了,便都有了道别之意。

  陈美仪特地提一句:“盛致是不是第一次和沈总见面?留个联系方式吧。”

  盛致立刻把手机打开,与沈思唯互加了微信,又按惯例在微信中互发了电话号码。

  沈思唯往她手机上略扫一眼,以一种极为诚恳的语气开起了玩笑:“你比我还公事繁忙。”

  盛致知道他指的是四百多条未读消息的提示,没觉得他在嘲讽自己,顺杆恭维道:“敢骚扰我的当然多,有几个敢骚扰您?一般人想找您,电话顶天也只能打到您秘书那里。”

  前一句是场面话,后一句他却听出来阴恻恻的埋怨,笑着说:“那次电话不是你打的,以后你打,我接。”

  “那不行,我现在换工作了,”盛致假装惶恐的神情直摆手,“您投资品牌,我为品牌服务,电话要是都打到您这儿来了,事态得多严重?”

  “那更得打给我,”沈思唯故作严肃,压低声说,“有内幕早点提醒我。”

  这对话的时间,韩锐站在离门更近处和陈美仪说了几句话,目光并不在她身上。

  等到回过头准备叫盛致时,陈美仪也与他同时回头看过去。

  沈思唯的话是对陈美仪说的,仿佛是为了给主人一个交代:“盛致坐我的车,我先送她到家。”

  韩锐眼皮一跳,抢了句话:“不用,我和盛致同小区,顺路带她一程。”

  沈思唯把视线转向他,半开玩笑:“下班还和老板同车,心理压力太大了吧。”

  韩锐还想再争取,陈美仪先发话,给了沈思唯许可权:“也好,你不是有事要问她吗?可以路上问。”

  这样一作安排,韩锐和盛致再有异议就显出古怪。

  坐进车后排,盛致就彻底安静了。

  不再像刚才出门前热情地与他应酬。

  沈思唯也静坐了片刻。

  车驶出去一个路口,他才开口。

  “盛小姐住哪里?”

  “河滨府。”这话也是说给司机听的,所以盛致略微提高了音量。

  他停顿,感到蹊跷:“韩总住在那里?”

  “离公司近。”

  他若有所思点点头,没有继续深究。

  “我们也离得不远。”

  他话音刚落,她手里手机的屏幕亮了一下。

  盛致打开手机,是韩锐发来的。

  [我在你后面]

  理解他的意思,车就跟在后面,她没有回头去看,免得沈思唯也跟着回头。

  虽然如此,也有细股的暖流从心里经过,好像暗中受着照顾,又不只是照顾。

  密谋是更能打动她的东西。

  照顾微不足道。

  盛致回过神,发现错过问沈思唯住在哪里的契机,不太礼貌。

  于是另起了个话题:“美仪姐说,您有事要问我?”

  沈思唯顿了顿,把语言组织清晰,说:“盛小姐,我和你爸爸有多年的合作关系,我一直在帮他处理他私人财产。去年下半年他给你在维京群岛建立信托,自始至终也是我在帮忙操作……”

  盛致惊讶地转过头。

  她的五官像她母亲,放在任何时代都是毋庸置疑的大美人,一双杏眼,两弯柳眉。他父亲却不是这样,眉骨高而眼窝深,有攻击性。可就这样两张五官截然不同的脸,在许多瞬间,神态所散发的威力却一模一样。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抓住了关键:“维京群岛?”

  沈思唯觉得她眉目间凝着一股阴鸷的决断力,与她父亲好像。

  “没错,”他淡淡地说,“是你想的那个。”

  只有在维京群岛建的信托允许受托人和受益人是同一个人,相当于把钱直接交到她手里,随她支配。

  宁愿用遗产来宣告停战,也不愿说一句认错的软话,真是倔老头作风。

  盛致想,他去年重伤住院也许是起因之一,对峙到今天,竟然用上了苦肉计。

  她飞快地把脸转向窗外,只留小半个侧面。

  再开口时对沈思唯的敬语也没有了。

  “你转告他,我不想要他一分钱,也请他好好保命,别给我添麻烦。”

  沈思唯低头兀自一笑:“这话好难传。”

  作者有话说:

  韩锐:气得我又要在老婆门前阴暗爬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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