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历史军事>功名>第206章 诡计

韩四娃当时说过,他们几个去邙山报仇归来,刘居士带着一百来人在沟梆子那里的一块青石上朝南而坐,还问那些跪拜他的人服不服他?而那些闲汉对着刘居士跪拜,还齐声的喊“当为王一死耳”!

什么王?

这大隋的天下,刘居士是个什么王?他刘居士的王是谁封的?自封?为什么要自己封自己为王?

刘居士是王,那他父亲刘昶又是什么?老王爷?王的上面是什么?是皇帝!

刘居士竟然敢!

还“当为王一死耳”!照这样说,那一百来个闲汉难道就是刘居士这“王”养的死士?他们想刺杀谁?

还朝南而坐!

自古以来,帝王都以坐北朝南为尊位,先天八卦图中的方位为上南下北,左东右西,宫廷建筑均是如此,皇帝上朝时眼前所望的方向就是南方,所以上南下北就是传统,所谓天在上、地在下,南方配乾,北方配坤,南为至尊,北则象征失败、臣服。

因此只有皇帝才能“南面称尊”,但凡打了败仗、臣服他人叫“败北”、“北面称臣”,刘居士算什么东西,也敢朝南而坐,要那么多人喊“当为王一死耳”,难道还不是造反?难道不是想要造反?不是造反的话又是什么?那他们自己去给杨广解释去。

当时赵旭听韩四娃说的时候,心里就有了这想法,只是心里盘算,而后越想越觉得这一点可以利用。

只不过要想置人于死地,就要一击必中,不能给对方有活命喘息的机会,否则结果会不可知。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蛇打七寸,这就是赵旭为什么但凡杀人就对准喉咙动手,不管是用弓箭,还是用刀剑,只要割断了敌手的喉咙,这人必死无疑。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想法,赵旭才费尽周折的想要从常有这里了解他那天到底从刘居士那里得了什么,从而想谋划的更周全一些,但是没想到常有竟然说出了刘居士私藏兵械。

这是意外之喜,不过,也是自己处心积虑得到的结果。

可见凡事只要有准备,机会指不定就在哪里等着。

有些事,有些话,平时不注意则罢了,但要是到了要用的时候,那可就真的能派上用场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是这个“辞”也得跟“罪”沾点边,否则纯粹的诬陷,那得看听话的人是什么态度。

赵旭一直的不说话,常有有些忐忑不安:“你是不是想要我从刘府偷什么东西?这个我在行,虽然进去有困难,但并不难办。”

从刘府偷东西?常有说的一半一半,赵旭是想用他这个人,但不是叫他去偷东西,而是往刘昶那里放东西。

赵旭一直想知道刘昶大将军府的全貌,就是为了做到有的放矢,有之前韩四娃说刘居士的朝南而坐,赵旭就想,如果伪造一封刘昶勾结突厥人密谋造反的信,让常有神不知鬼不觉的放进刘昶最为私密的地方,譬如说书房,那么只要杨广对刘昶起了疑心,派人去搜查,那么这封栽赃嫁祸的信一旦被搜出,刘昶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会再加上一条私藏兵器,岂不更加坐实了刘昶的谋反之心?

只是常有没去过刘府比较隐秘的地方,即便自己这会伪造了一封信,可是放不到需要放的地方,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杨广是疑心重,而且有时候忽然发癫又忽然作狂,但十分聪明,刘昶若是要勾结突厥人造反,哪能将那么重要的信随随便便的放在“客房”或者别的地方呢?那也太不谨慎了。

有以上几点,赵旭已经可以向杨广去禀告刘昶和他的儿子刘居士“阴谋叛君,意图谋反”了。

但是考虑的更周全一点毕竟好些。赵旭看着常有画的歪歪扭扭的图,嘴里不禁说了一声“客房……”,常有赶紧点头,说:“这里的确是客房,就是刘府里招待客人住的地方,那女的是家妓、客妓,干的就是服侍客人的活,那天那个男的肯定是远道而来刘家的客人,嘴里乌七八糟的喊得都是突厥话,我就在那呆了没多久……”

常有说着,一抬头看到赵旭又在盯着自己,心里发毛,不知道自己哪说错了。却不知赵旭此时心里狂喜,简直要大笑大叫几声。

这已经不是无心插柳了,简直就是如有神助!

刘昶家里竟然有突厥人!甭管他这个突厥人是干什么的,只要有这回事,那就大有文章可做!

这事成了!十拿九稳!

赵旭此时仿佛已经看到了杨广的暴跳如雷。

如果将刘昶拿下,对王伯当和韩四娃以及瓦岗山的那些人而言,是一件美事,对于柴学敏和她的表哥樊世宽而言,也是一件美事,哦,还有萧莹,这岂不是一举三得?

做一件事,不光自己能得好处,认识自己的人也跟着得好处,那么为什么不去做呢?没理由不去做的,而且要大做特做,持久不停的去做……

只有一件,常有从刘居士家里偷窃未果,已经好几天了,那个突厥人是不是还在呢?

赵旭想想,其实这不重要,只要刘昶家里确实曾经有过突厥人,有人能证实即可,反而真的现在刘昶家里还有突厥人反而不美了——如果那突厥人抵死不认是来勾结刘昶造反的呢?不就事多了?

云里雾里的,似有若无的,有时候还更好办事。

赵旭也做过皇帝,也懂帝王之术,深知“事不至大,无以惊人。案不及众,功之匪显。上以求安,下以邀宠,其冤固有,未可免也。”

就是说,事情不是很大,就不能让人震惊,案件不是牵扯人多,功劳就不能显现。君王用它来求取安定,臣子用它来邀功取宠,这里的冤情一定会有,却是不可能避免的。

因此要闹事就一定闹个大的,语不惊人死不休……赵旭的脸此刻阴晴不定,常有看着眼前的这个英气勃发的人,心里越来越恐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反正这人和以往自己见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怎么不一样自己也说不出。

这时赵旭的视线从桌上收回,看着常有,常有因为走神,回过神见赵旭看自己,唬了一跳,见赵旭目光灼灼,不免有些心虚,本来就个头低矮,这会感觉自己在这人面前像个孩童。

赵旭大致想好了,淡然的问道:“前番你潜入左武卫大将军府中,意图行窃,几日前在街上公然偷盗,被你溜了,今次你又在别人府宅窥人隐私,再次入室盗窃,你想要怎么处置你?”

常有一听就跪下了:“求你大发慈悲,放过我吧。”

赵旭问:“我又不是菩萨,为什么要大发慈悲?你偷我抓,天经地义,放过你,我不是渎职了?”

常有冷汗直流:“若放过小的,小的今后愿肝脑涂地以作报答!”

赵旭知道对常有这种人光是恐吓远远不够,除非刀架在脖子上,否则他根本不知道害怕。对付这种人,只有恩威并施,威逼利诱,许以好处,让他自己从心里愿意跟着你做事,才能将他牢牢的钳箍。

当下赵旭脸色平和,让常有起身,说:“你为什么要偷窃?为什么不找个正经营生去做,偏偏要鸡鸣狗盗。”

常有不敢隐瞒,说:“不是我不愿意去做正经事,而是我生来个头矮小,从小就被人欺负,无论做什么,都有人对我挑三拣四,到哪都是出气篓子,都是被别人戏弄的对象。好像我个头矮小,别的地方也比别人低人一等似的,其中艰辛,难以尽述,最后也不知怎么的,我就干上了这个……求你怜悯!我今后一定改邪归正,不再作恶。”

改邪归正?什么是正,什么又是邪?赵旭此刻不想说的太多,说:“之前不说了,这次你被杨县令捉拿,倒是要费些周折……”

常有一听又要屈膝下跪,赵旭皱眉说:“不要动不动就跪!这样,我给杨县令说说,这次就放你一马……”

常有脸色一喜:“不知恩公尊姓大名,我回去给恩公立一个生祠,每日祭拜,保佑恩公百世顺意。”

赵旭说:“大活人搞什么生祠?但凡或者立生祠的都是欺世盗名之辈!我受不起。只是今后若有事,需要用你,你不要装作不认识我就行了。”

常有大喜,这人在杨县令这里都能说上话,那必然是有身份有脸面的,今后能依附上他,自己何须再每天担惊受怕:“恩公如有差遣,常有就是肝脑涂地,也一定义不容辞。”

赵旭见差不多了,笑笑说:“万一有事怎么见你?”

常有见他始终不说自己是干什么的,也不说名讳,想了一下说:“就在有一手酒楼前面拐角那里,有一处圆角墙,恩公若有事,在圆角墙那里画一个圆圈,我就在前面等着就行。”

赵旭听了,从怀中拿出一个钱袋,放在桌上示意常有拿走,常有一呆,不知道赵旭做什么。赵旭说:“今后不要再做爬墙溜街的事了,你不会总保持这么好的运气能遇到我。”

常有犹豫了一下,将钱袋子拿在手里,知道里面的钱也不少,嘴上要说感谢的话,赵旭已经敲响了云磬,又看了常有一眼,常有急忙将钱收好,赵旭将桌上的纸卷起来塞进怀里,起身走到了门外,杨呈武一直就再小院外候着,这下走了进来,赵旭说:“常有潜进张家行窃,没有得手,被困了几天,我看他知心悔过,这次就饶了他如何?”

杨呈武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就让放人。常有直直的出了县衙走了,到了外面,已经是星光漫天,他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幸甚!自己做贼还真的做出造化了。

赵旭也没有停留,谢绝了杨呈武酒宴的挽留,径自离开。回到王伯当几个养伤的小院,赵旭什么也不提,依旧的照顾大家。这样又过了两日,那三个瓦岗人伤情有所好转,王伯当就有了离开洛阳的念头,毕竟干的是造反掉脑袋的事情,洛阳京畿,人多嘴杂,不宜久留,再有离开瓦岗多日,也该回去了。

只是秦叔宝病情还没有好转,这让王伯当有些放心不下,这晚几人在一起喝酒,王伯当将心里的顾虑说了出来,赵旭满口答应,说自己在洛阳找人,还没有找到,你们几个尽管走,秦叔宝的事情就交给自己好了。

王伯当的心放了下来。当晚几人都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早上,赵旭执意将王伯当五个送出城外,六人在十里长亭依依惜别。

等王伯当几个走远不见了,赵旭顺着路到了韩四娃所说的那个土岭沟的沟帮子那里,果然看到那里放着一块硕大的青石,上面滑溜溜的,就是经常有人攀爬的样子,赵旭看看地上无数凌乱的脚印,回到了城里,先到小院,见秦叔宝没事,出门后看看天色,朝着和常有约定的地点过去。

没想到赵旭刚刚到了街角,常有就不知道从哪里溜了出来,赵旭心知这家伙这几天必然总是在这里等着自己,于是不动声色,往前直走,到了一个僻静处,常有跟了过来,两人一前一后的,等周围没人,赵旭说道:“两件事,一个看刘居士家里放的那些兵器是否还在,再一个,能探听到刘府上都有哪些客妓最好。这个确是有些难,如果不能,就不要勉强。”

常有好不容易等到了赵旭,见他说话这样客气,哪里肯说自己做不到?当下点头,说:“我如有消息,也是在此画圈等候。”

两人说话完毕,左右分开。赵旭在街上买了些熟食要回小院,却看到柴学敏一个人从前面走了过来,想要闪躲也来不及了,只有过去。

只是柴学敏似乎有心事,竟然没有看到赵旭,赵旭站定看着柴学敏,看着她从自己身边走过,对自己视若无睹,不由的耸了一下肩,就要离开,柴学敏却忽然惊醒,回头叫了一声:“普大哥?”

赵旭心说这小妮子魔怔了,回过头笑:“你好啊。”

柴学敏一脸欣喜:“我都没看见你……我这……你去哪?”

赵旭说:“我有个朋友病了,去瞧他。你去哪里?”

“我……没事,我哥哥这几天要回来了,我……随便走走。”柴学敏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赵旭点头,说:“那咱们回见。”

“啊……好……”柴学敏看着赵旭在人流中消失,站在那里,街边的灯笼光亮将她整个人笼罩着,一阵风吹过来,灯笼摇晃,柴学敏的影子也随风晃动着。

第二天午后,赵旭往和常有说好的地方来,这一次又是老远的就看到了常有在一个角落圪蹴着。常有看来已经等了有一会,他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棍,木棍将面前的地面上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圈,见到赵旭过来,常有将手里的木棍一丢,两人还是前前后后的走到了僻静的地方,常有在赵旭身后说道:“我早上就在等了。那些东西还在,那些个客妓的名字,我也打听到了。”

这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是他的确想给自己做事?一股微风过来,赵旭闻到了常有身上飘来的胭脂水粉味道,于是看着常有,常有情不自禁的抹了一下脸,搔头说:“我昨晚穿鞋子去了。”

此时人认为,娼、妓如同鞋子一样,你穿我也能穿,因此私下说去勾栏青楼里就说是穿鞋去了,有两个以上的男子同时找一个妓的,这两人就叫鞋兄鞋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