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历史军事>功名>第190章 门神秦琼

老道士左瞧右看,生怕那和尚又诓自己。过了一大会,赵旭一只手提着一大包的东西过来,另一只手里拎的除了那只酒葫芦,还有一个大酒坛子,老道眼睛睁得透圆,伸手想接过赵旭手里的坛子,踌躇了一下,还是拿住了自己的酒葫芦。

葫芦里灌满了酒,老道拔开酒塞咕咚咕咚的连喝好几大口,打了个酒嗝,脸上挂着笑说:“上好的汾酒!和尚,我一见你就知道你这人有情有义,不枉我帮你一回。好,不错,好。”

老道士说着又对着葫芦喝了几口,赵旭脸上带笑,将手里的包裹捡路边一块平整的青石上铺了,摊开之后,竟然是好几样下酒菜,也无非是叫花鸡、卤猪耳、切羊肉,还有几个卤猪蹄花生米,以及两个酒碗。赵旭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老道心里已经知道这和尚要请自己吃了,但有些不好意思:“和尚,你这是……”

赵旭说:“前次承蒙你仗义,我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人‘来这世上’就做了那一次对不住人的事情,还偏偏是你,和尚对道士,可见咱们两个有缘,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宽宏大量不追究,我却不能不做,来,今日咱们一醉方休。”

老道本来就有酒瘾,这下听赵旭这样说,急忙坐在青石旁边,伸手就拽了一只鸡腿,也不管这鸡刚出炉,忍着烫嘴里大口咬着,又对着葫芦猛灌了几口酒,嘟嘟囔囔的说:“好,好,和尚不错,小和尚挺不错。”

赵旭笑笑的要坐下,懵然瞧见路边的那一匹杂毛丑马,心里咦了一声。原来这马马首如同虎头,马嘴下面长了一个瘤,瘤上有三根长长的须,看着非同寻常,又说不上那里不对,这会这长相难看的丑马一直的在扭着头,牵引着缰绳往这边挪身子,如果不是绑在那里,估计就要过来了。

这长瘤的马鼻孔撑的大大的,不住的嘶鸣,也不知道想做什么,赵旭再看路边蹲着的那人,穿着普通衣衫,样式很旧,因为这人头戴斗笠,倒是看不清长相。这让赵旭不禁想起了在牢中不愿意趁乱逃离的那个中年人,心里一动,起身过去,十分客气的说了一句:“老兄请了。”

蹲着的人没动,只是嗯了一声,赵旭说道:“打扰了。初次见面,冒然张口实为唐突,我今天和那位老道长久别重逢,心里高兴,酒菜多要了一些,这会已经午后,如若不嫌弃,请尊驾和我们一起进食如何?并不是随便而为,实是诚心相邀,还请能够赏光。”

戴斗笠这人听着,抬起了头看了赵旭一眼,只见眼前的和尚不过十七八岁,容貌甚伟,鼻如悬胆,眼清目明,一脸诚挚,不似虚假诳人。这人也是大半天没吃东西,肚子已经饿了,不过萍水相逢,人家诚心相邀,自己就这样过去,似乎有些不美。

这人心里犹豫,就要拒绝,正在啃着鸡爪子的老道士说:“路边的汉子,这小和尚心善的很,他叫你,绝对就是真心请你,不会让你吃完了再让你做什么别的事,快来,咱们三个一起吃。”

老道士一叫,这人心说罢了,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谁叫自己囊中羞涩,于是慢慢站了起来。

这人起身,赵旭又是一惊,自己个头已经很高,这人竟然比自己还高那么一点,只是身材单薄,如弱不禁风,脸盘消瘦,皮肤稍黄,但眼睛极为有神,再看他的两只手骨节粗大,两手虎口都有老茧,分明是经常持拿兵器所致,心里更不敢怠慢,十分客气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人见赵旭一直对自己客客气气,说道:“素昧生平,如此叨扰,真是惭愧。”

这人声音低沉,如同在瓮缸里说话一般,赵旭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请!”

这人听到赵旭这样说,眼睛瞬间睁大了一些,随即又眯上,等赵旭转身让自己的时候,将赵旭全身打量了一下,心说这和尚绝不是普通旁人。

赵旭请这黄脸汉子坐下,自己伸手将那坛子酒的泥封拍开,顿时一股酒香味随风四溢,老道士大喜道:“好酒!好酒,真是上好的汾酒,也不知是几年的陈酿,比我葫芦里的散酒好的多了!”

赵旭笑笑,满满倒了两碗,双手将一碗递给这黄脸人,自己端了一碗,对老道说:“没事,我一会再去搬两坛子,管今天喝个够。”

老道士哈哈一笑,三人正要碰喝,那匹下巴带瘤的马在一边奔腾跳跃,不住的嘶鸣,也不知道想做什么,四只蹄子将土刨的飞溅,老道士扭头叱道:“干什么?你倒是急了,难道你也要喝酒不成?”

不料这马似乎听懂了老道士的话,立即不动了,头低下眼看着黄脸人,鼻孔里只是喷气。

这黄脸人点头说:“道长说的是,它就是要喝酒。”

“啊!”赵旭和老道都是诧异,老道士说:“我活了六十多,还没见过喝酒的马,今天要见识见识。”

赵旭眼睛瞄了一眼黄脸人,紧跟着说:“是啊,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今天倒是真要开开眼。”

黄脸人听了,端着自己的酒碗起身,到了丑马跟前,那马已经将长嘴凑过来,对着酒碗就吸溜起来,只两下,一碗酒就到了它的肚子里。

赵旭和老道这下真是吃惊不小,两人急忙过去,赵旭问:“它能喝多少?”

黄脸人说:“这酒的话,需要两坛子。”

赵旭二话不说就朝着远处酒肆走去。老道士嘴里啧啧称奇,又将自己葫芦里的酒往黄脸人碗里倒了个满,这马顿时又喝了,老道士摇头说:“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那个小和尚已经够奇怪的,没想到这今天这马比和尚还有趣。啧啧。”

没一会赵旭就抱着三大坛子酒过来,底下两坛,上面放着一坛,黄面人见赵旭气定神闲的过来,脚下稳健,心说这小和尚果真有些本领。

这下黄脸人也不往碗里倒酒了,直接将打开的那坛子放着马前,那马果然低头对着坛子如喝水一样的饮了起来,惹得赵旭和老道士啧啧称奇。

三人看了一会,坐下继续吃喝,这下彼此稍微熟悉,也有了话题,黄脸人说这马名叫“呼雷豹”,喜欢喝酒,而且下巴长的瘤顶头的那三只长须,一经捻动,这马就会发出如同打雷虎啸的声音。老道士这会红光满面,眯着眼说:“那了不得,要是两军对战,这马一叫唤,别人的马还不吓得腿软串稀?不胜而胜嘛。”

黄脸人以为赵旭会借着话让自己捻一下马须听听叫声的,但赵旭只是劝喝酒吃菜,丝毫不提别的,心里将他又高看一等。

吃喝过半,赵旭自己将一坛酒打开放在长瘤马的前面,心说这马如此怪异,倒是跟帕里黛那会乔装改扮一样必有特质。只不过,帕里黛这会又在哪里?

赵旭一直没有问黄脸人的姓名,等他坐下,黄脸人拱手道:“今日萍水相逢,承蒙相邀,还未请教师傅的尊号?”

赵旭哈哈大笑:“老哥,实不相瞒,我这个和尚却是假的。”

黄脸人怔了一下:“假的?”

老道有些醉醺醺的说:“我就知道他这个和尚是假的,哪有这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和尚。”

黄脸人心说你这老道不一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赵旭笑说:“道长说的是。我这和尚不守清规戒律,佛祖不收留我。我姓赵,单字旭,赵旭,本是陕州人氏,自幼遭遇不测,四处流浪,到处为家,如今近乡情更怯,也不敢问来人,左邻右舍全部不认识,真是少小离家老大回,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唉……这光头短发却是因为最近闹的弥勒教所致,原想剃了光头方便,谁知道引起的误会不少。算了,不提,咱们喝酒。”

赵旭越说的随便,黄脸人心里越是觉得他不同寻常。这赵旭“和尚”年纪不过十七八,人不但孔武有力,而且说话间几乎就是出口成章,而且明显看出不是存心卖弄,比如前面的那一句“低泣关山几万重,此生何处不相逢?”原本就不是对着自己说的,而且说话朴素幽默,带着一点人世的沧桑感,明显是行万里路才有的感悟。

如此人才,甚是少见。黄脸人顿时有了惺惺相惜的念头,端起酒碗说:“赵家兄弟,幸会,在下姓秦,名叔宝,齐州历城(今山东济南历城)人,今日沦落至此,真一言难尽。”

赵旭一听黄脸人自报家门,心里大吃一惊,仔细再想,难道这个面前的黄脸汉子竟然是鼎鼎有名的“门神”秦琼秦叔宝?

赵旭小时候每逢过年母亲就让他和大郎往门上贴对联门神,门神其中之一就是这个“秦叔宝”,怎么今天自己倒是和门神“本尊”一起在黄河北岸喝起了酒!

齐州历城?是那个门神秦琼无疑了。赵旭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正巧老道士这会醒眼朦胧的说道:“叔宝?我也知道一个叫叔宝的。”

秦叔宝“哦”了一声,问:“敢问道长,你知道的还有哪个叔宝?”

老道士说:“我知道南陈朝有个陈叔宝的,还是个皇帝,不是被文帝给逮住了吗?”

秦叔宝听了心道原来是他,见赵旭看着自己,以为赵旭不知,解释说:“南陈朝的皇帝叫陈叔宝,文帝在的那会,派大将韩擒虎、贺若弼讨伐,将陈叔宝生擒,后来这陈叔宝在咱们大隋寿终正寝,也算文帝宽宏大量。”

文帝就是杨坚,是现任皇帝杨广的父亲。赵旭听了举起酒碗和秦叔宝一碰,满满的喝了。这会赵旭的心态已经摆正,不提其他,也不管这个黄脸的秦叔宝是不是那个门神秦琼,只是和秦叔宝说一些闲话,心里思付这人毕竟气质不凡,今后必然高走,现如今他没有青云得志,自己正是结交的好时机。

赵旭再一想,秦叔宝刚才蹲在路边也不知道做什么,但已经过了午时却没有吃饭,明显囊中羞涩,所谓雪里送炭难,锦上添花易,于是心里有了计较。

过了一会酒足饭饱,赵旭不等秦叔宝说话,从怀里掏出一袋银钱放在秦叔宝面前,说道:“秦兄请听我一言。我与秦兄今日一见如故,实在三生有幸,如今即将别离,他日再见,还不知何时。这里略有一些银钱,请秦兄不要嫌弃,一定收下。”

秦叔宝愣了一下,起身推辞道:“这个可使不得,我……”

赵旭也起身说:“我观秦兄必定不是风尘中人,他人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这一点钱又算什么?你若不要,就是看不起我。请勿做他想。”

秦叔宝心里作难,其实今天他就是想将呼雷豹这匹马给卖了换点钱的,可是心里又实在舍不得,于是在这黄河岸边踌躇,没想到能遇到赵旭这样古道热肠的人。

秦叔宝本来就不善言辞,这下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推脱了几下,问:“赵家兄弟,你将钱给我我,那你怎么办?”

赵旭认真的说:“这还能难住我?”

秦叔宝问:“怎么说?”

赵旭哈哈一笑,摸了一下自己的头说:“我一个光头,千里化缘,走到哪里吃到哪里,谁能拒绝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和尚呢?”

秦叔宝听他说的有趣,也微微一笑,但还是觉得不妥,赵旭不由分说的将钱塞到秦叔宝的怀里,说道:“正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秦老兄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让自己肚皮受罪的。”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秦叔宝嘴里跟着念了一下,赵旭已经将烂醉如泥的老道士扛在肩上,放置马背,解了缰绳就走。秦叔宝在后面紧跟了几步,赵旭摆手道:“得了,咱各忙各的,他日再会,一醉方休。秦兄,咱们后会有期。”

赵旭牵着马走远了,秦叔宝在后面看着赵旭的背影,嘴里将赵旭的名字念了几遍,一直到赵旭拐过了前面的杨树林,才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钱袋,心里百感交集。

老道士今天喝的有点多,赵旭牵马到了渡口上船,过了河之后又往前走了很远,他才迷迷瞪瞪的醒来,醉眼朦胧的问:“咱们这是去哪呢?”

赵旭笑说:“找地方接着喝酒啊。”

老道士嘻嘻一笑:“那可行。那喝完了呢?”

赵旭:“喝完了睡觉,睡醒了继续喝啊,不是在喝酒中,就是往喝酒的路上,这不就是一生要醉三千场,不过弹指一笑间吗?”

老道听了笑,看看方向,问:“你这小和尚,嘴皮子真利索,你这难道要拉着本老道去少林寺不成?”

赵旭:“去就去,少林寺咱们就去不得?听说少林寺是百年古刹,我去那里做个主持也不错。”

老道士哈哈大笑:“你去了论资排辈可轮不到你当主持,不如投我门下,跟我当道士,那倒是很有前途,我下来就是你接班。”

“跟你有什么前途?”赵旭眨眼说:“我看你全身上下就这个葫芦值点钱,油光漆亮的,你说的前途在哪里?”

道士从马上坐起,摆手说:“说出来吓你一跳,知道什么是深藏不露乎?我是不行,可是我师弟行,我师弟行,可不就是我这一门行?不至于辱没了你。反正做道士还是和尚,咱该喝酒喝酒,该吃肉吃肉,一样没耽误。我瞧你还算天资聪颖,我就勉为其难的,认你做一个入室弟子吧。”

此时一般师傅收徒弟,往往自己收养徒弟,弟子住到师父家里,由师父贴钱教养,把徒弟当成自己家人,这就是“入室弟子”的由来。赵旭哈哈一笑,伸手说:“师傅,先来点钱我买酒喝?”

老道士老脸一红:“这个,酒钱你先垫着,等到了嵩高山,咱们一并连本带息给你。”

赵旭摇头:“感情师傅还在嵩高山藏有私房钱,这个我倒是没想到。”

老道:“什么私房钱?我一个居无定所四处为家的道士哪有什么私房钱?”

赵旭问:“那你怎么这会没钱,到了嵩高山就有了?这还不奇怪?”

老道摇头说:“不是,而是……”他说着提着葫芦喝了点酒,咽了说:“我师弟在那里,他有钱,”见赵旭一副不信的样子,老道又说:“你这小和尚孤陋寡闻,知道当今最有名的道士是谁?皇帝封了哪个道士为三品官?那就是我师弟。”

赵旭一愣,问:“那你师弟是谁?”

老道说:“那是你师叔,天底下都鼎鼎有名,他叫潘诞。怎么,这下知道了吧?如雷贯耳了吧?”

潘诞?

赵旭真的愣了,这潘诞不是那个要用石头的胆囊和石头的骨觥为杨广炼丹不成,又改为处男处女的骨髓炼丹的道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