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历史军事>功名>第一四七章 囍轿中的女人

“父王,”李彝俊察言观色,赶紧说道:“儿子看到他们一家贫寒,就差人送了点钱,这样……也是抚慰军士的心,让他们好好的操练……”

“其他的,孩儿也不曾知道……”

李彝敏接话道:“是啊父王,四弟平日里对兵士多有关爱。那女人身怀有孕,想必是得了癔症……不然,哪个要当母亲的,能跳城门自杀?即便不为自己,也得为了腹内的胎儿。必然是心智不正常,也是有的。”

“拓跋崇斌在哪里?”李仁褔听了两个儿子的说话,问李彝超:“他的家人呢?”

刚才李彝超已经说了将拓跋崇斌拓跋崇云的家人全部看押,这会李仁褔又问。赵旭未及多想,李彝超回答说:“拓跋崇斌的家人都已经看管起来,拓跋崇斌就在外面。”

李仁褔听了摆了一下手,李彝超叫人将拓跋崇斌押进来。

拓跋崇斌也不知道是天热还是怎么,这会已经昏倒,侍卫将他弄醒,拓跋崇斌眼迷头晕昏昏然看到了李仁褔,满头大汗,嘴里一迭声的说:“王爷饶命!都是三王子和四王子让我去做的。”

李仁褔:“做什么?”

拓跋崇斌:“假扮马贼抢掠客商,然后将抢来的货物倒手卖出……”

虽然已经知道,李仁褔仍旧的闭眼吸了一口气,问:“彝俊平日里对这些兵士多有体恤,分发犒赏,这个有没有?”

赵旭和其他人都听懂了李仁褔的问话,“对这些兵士”而不是所有的兵士“多有体恤”,这中间是有差别的。可拓跋崇斌却没有听明白,答道:“凡是跟随我一起牧猎的……”

李仁褔皱眉:“牧猎?”

“是牧猎,四王子这样吩咐的,说我们这就是打猎,打的多了收获就多。凡是一起牧猎的,每回根据所获,都有不同分赏……”

“每回?你们都‘牧猎’了多少次?”

“有十几次……十三次,还是十四次,实在是记不清楚了……”

什么多有体恤,分明是按功分赃。赵旭暗中观察李彝俊和李彝敏的模样,这两人脸色竟然不红不白,心说果真是惯了的,似乎已经不知道羞耻或者害怕。也怪不得,那些从陈氏牧场抢来的牲畜竟然就随随便便放养在山岭之中,显然是有恃无恐,也很是符合这两人平日的秉性。

拓跋崇斌磕头如捣蒜。李仁褔显然不想再问了,让人将拓跋崇斌带出去,问李彝超:“你打算怎么办?”

李彝超只是就事论事,没想过接下来怎么收场,嘴上就答道:“请父王言明。”

李仁褔又看赵旭,赵旭哪里肯出头,就学李彝敏李彝俊两个面无表情,但是又觉得不对,李仁褔分明就是希望自己说话,赶紧说:“儿子失察,有罪。”

“这不关你事,你虽负责,但遇到他们他们是兵,遇不到他们他们是贼,怎么防?”李仁褔的目光看向了李彝俊和李彝敏,问:“十几次?暗抢?兵还是贼?贼匪不分!你们俩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们俩个到底想干什么?”

李彝俊李彝敏低眉顺眼,李仁褔说道:“正道不走,整天偷鸡摸狗没有正形,有一点心思都用到了纨绔上面,还沾沾自喜,自鸣得意。你们俩能什么?”

“文不及彝超、武不及彝殷,就是狗屎做的鞭闻(文)不能闻(文),武(舞)不能武(舞)!从今天起,禁足两个月,不许出门。”

这么大的事只是禁足?看来李仁褔对儿子还真是宠溺。

“彝超,传令下去:跟随拓跋崇斌的平朔门那些兵士遇到了马贼,全部战死,予以厚葬,对他们的家眷多加赏赐。拓跋崇斌一家源自青岭门,现赐回乡安居。彝殷,这一段要加强巡防,保证来往客商安全,不得有失。”

李仁褔竟然这样处理这件事?他曾经那么鄙夷刘邦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小人流氓行径的。

坏事立即就变成了好事,这样一来,大家都会以为那些平朔门外的兵士不是李彝超杀的而是不敌“马贼”而亡。但那个拉出去的拓跋崇斌和他的家人恐怕无论如何是活不成了。

赵旭和李彝超听命,李仁褔让众人离开。

李彝俊和李彝敏出了殿门头也不回的走了。李彝超长叹一口气,赵旭说:“但愿三哥四哥能就此醒悟罢手。”

李彝超摇头:“能吗?但愿吧。”

两人出了宫,有个亲随急忙给李彝超禀报说,拓跋崇云逃走了,不知所踪,这会已经加派人手四下捉拿。

李彝超那会给李仁褔说拓跋崇斌和拓跋崇云的家人全部看押,谁想拓跋崇云竟然没被看住?

李彝超问:“拓跋崇云怎么跑的?”

“拓跋崇云不是被看管之后跑的。他在长泽丘那里征收牛马,不知道是谁走漏的风声,他当时就没影了,后来我们派人去追,也没有找到。”

拓跋崇斌和拓跋崇云是兄弟俩,他们的家人已经全部被囚,说是遣返回故里,但凶多吉少,赵旭觉得李仁褔的意思是将拓跋崇斌的家人亲眷押到没人的地方悄悄处死。

不过拓跋崇斌死活不知,拓跋崇云倒是见机的快,脚底抹油这会没影了。

赵旭说:“拓跋崇云在城外,这也是不曾预料到的。多派人去追。”

李彝超说:“跑了一个只会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小人,也没什么。”

李彝超又交待了几句,回府去了。赵旭处理了几件事,经过平朔门的时候,看到那里已经恢复了平静。那个怀孕女子从高高的城门楼跳下,鲜血四溅的情景赵旭没有看到。这会地面已经被打扫干净,路人走过,复旧如常。人流熙熙攘攘,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太阳已经下山,但仍旧热的厉害,赵旭回去先去洗漱。更衣之后,木兰急匆匆的过来说:“哥哥哥哥,告诉你一件大喜事!”

“谁的大喜事?木兰有了中意的人了?”

木兰怂了一下鼻子,又笑道:“姐姐有喜了!郎中(注1)说的。”

赵旭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问:“什么姐姐有喜了?哪个郎中?”

“有喜了就是……”木兰没说完,赵旭已经醒悟,情不自禁拉着她的手说:“真的?”

木兰点头:“嗯,这还有假?”

怪不得这几天王若熙干呕身体不适,原来有了身孕。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己在黄河岸边小村惨遭巨变,颠仆流离至今,竟然即将做父亲!赵旭喜极,连蹦带跳到后面,木兰很久都没有看到过赵大哥这样快活,在后面咯咯的笑。

王若熙正坐在床沿,见赵旭推门进来一脸欢喜,明白他已经知道了,娇羞着起身说道:“五郎……”

赵旭急忙过去,伸手扶着王若熙腰身胳膊,说:“你小心些。”

王若熙满脸通红,轻轻说道:“哪里有那么金贵……只不过刚刚有了反应。”

赵旭平日里满嘴花花口若悬河,这会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王若熙心里喜悦,全身充满了即将做人母的温柔,眼角眉梢都是爱念,轻轻靠在赵旭的胸膛上,嘤嘤的说道:“五郎,五郎,我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我只愿再为你生得一男半女,好让你赵家有后,那我今生再无遗憾。”

赵旭心里大为激动,捧起王若熙的脸,看着她漆黑的眼珠,在她的红唇上吻了一下,说道:“我即将做了父亲。阿耶和娘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我们。”

两个人卿卿我我,正在纠缠难解,怀明在外面说道:“小王爷,陈氏牧场来人了。”

赵旭此刻有许多话要给王若熙说,但不知陈氏牧场来的是什么人。王若熙说:“你先去做正事。我等你回来。”

赵旭摇头说:“我哪里还有正事,你就是我的正事。”

王若熙轻轻推了一下赵旭,赵旭又深深亲了王若熙一口,才出了屋子。

陈氏牧场来的人赵旭认识,正是陈福泰身边的随从,这人平日里见了赵旭都是恭敬有理,此刻却一脸尴尬犹豫:“我家场主有事不能前来,令我代他先行谢过五王子的恩德。”

赵旭问:“你来何事?”

这人叹口气,无奈的说:“场主命我抬来一顶轿子。”

一顶轿子?什么意思?

这人又一脸难堪的说:“轿子里还有一个女人。”

赵旭大为奇怪,问:“什么女人?在哪里?”

说着话,赵旭到了前院,果然放着一顶轿子,轿子上还披了红绸,倒像是昏(通=婚,此时结婚傍晚时分开始)嫁一样。

“怎么回事?”赵旭指着轿子问:“这轿子里面到底是什么人?”

“是我。”声音未落,轿子里出来一个身穿嫁衣,头顶遮蔽膝(遮蔽膝:新媳妇的盖头,作用是蒙在新娘子头上,防止路上被外人看到容颜)的女子。这女子一身大红妆,身材婀娜,瞧不见脸,但个头略高,声音却有些生硬。

赵旭纳闷,问:“你又是谁?”

这女子出了轿子只是往前挪了一步,就不再动,赵旭仔细一看,见她两只胳膊倒环,上面是细细的绳索。

她竟然被绑着。

这事越发让人摸不着头脑。怀明本来就跟着赵旭,但一直瞧的稀里糊涂,一双大眼看看这个,再瞅瞅那个。木兰听见说话,也过来一探究竟,碰了一下怀明的胳膊,怀明做了一个耸肩摊手的动作,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左右转,表明自己也不明就里。

“我是巴哈尔古丽,是陈氏牧场的女工,夏州朔方王的两个儿子让陈氏牧场的场主将我送到这里做你这个朔方王儿子的妾伺候你。”

巴哈尔古丽?赵旭想起来了,那天和李彝超和亲归来,在陈福泰那里是遇到一个叫巴哈尔古丽的回鹘女子。

当时记得那个回鹘的女子部落遭受战乱,被陈福泰所救,赵旭还记得巴哈尔古丽半边脸都是病瘤,但是这会她蒙着头,也看不到模样如何。

巴哈尔古丽几句话已经让赵旭听明白缘由,而其余府里的人则更加稀里糊涂,这个装束奇怪的女人说话也奇怪,什么朔方王的两个儿子让陈氏牧场的人将她送来给这个朔方王的儿子做妾?这个朔方王的儿子分明是五王子了,可是那俩个朔方王的儿子,又指的是谁?

“小王爷,事情就是这样,下午四王子派人到了牧场,给我们场主说‘人需要言而有信’不然‘不知其可’,那天既然说了将巴哈尔古丽‘夜里送到五王子府上’,怎么过了这几天还不见动静?难道陈氏牧场要耽搁五王子的美事?难道陈氏牧场不将三王子和四王子的话放在心上?”

赵旭听了心里恼怒:李彝俊和李彝敏这两个混蛋,分明是怨恨自己和李彝超将拓跋崇斌扮马贼的事情捅到了李仁褔那里被责罚,他们拿李彝超没办法,于是就派人到陈福泰那里,将这个脸上有疾的女子送来羞辱自己。

陈福泰哪里敢违抗李彝俊的话,所以心里有愧,没法前来见自己。

“我知道了,你们将轿子抬回去,有事我和陈场主说。”赵旭话音未落,顶着盖头的巴哈尔古丽说道:“你将我的头巾取下。”

这话是对赵旭说的。赵旭回道:“你先回去,这事我会处理。”

巴哈尔古丽用耳辨别赵旭的声音,知道他站的方向,抬步往前走,到了赵旭面前,又说道:“请你将我的头盖揭掉。”

这女子倒是大胆,赵旭说:“姑娘不必害怕,但且回去无妨。我会亲自去和两个哥哥说这件事。”

巴哈尔古丽忽然放大了声音:“陈氏牧场不敢得罪三王子和四王子,所以将我送来,你那两个哥哥怕我半路逃跑,专门吩咐将我绑了。我自然不会跑,我是被陈场主所救,跑了陈场主必然会被责怪,岂不是连累了我的恩人?”

“我既然已经来了,你又将我送回去,陈场主还是没有完成两个王子交待的事情,还是会被责怪。因此我不能走,我必须在这里。我自知身份低微面貌粗鄙,不敢做你的妾,你如果今后要我留下,我就如同在牧场一样为你劳作洗涮。你若不要我留下,也请等陈氏牧场的人离开,这事和他们已经完全没有了关系。”

这个蒙着头的巴哈尔古丽距离赵旭几步之遥,赵旭身材高大,她看起来比赵旭只是低半个头的样子,因为胳膊被紧缚,腰身显得很细,说气话来高耸的胸一挺一挺,看不出来是激动还是别的缘故。

赵旭略一沉吟,就要让陈氏牧场的人离开,巴哈尔古丽这时又说:“请你先揭开我的头盖再让他们走,那样他们算是交差了。”

这女的很有主见。赵旭听了干脆伸手将她的头巾取下。众人一直瞧着一身新衣的巴哈尔古丽,此时盖头去掉,只见她满头金黄秀发、面部一半的皮肤白皙、另一半都是黑紫瘤斑、眼睛说不出是绿色蓝色还是什么颜色、鼻梁高挺、唇形略大丰润、脖颈修长,美丽和丑陋并存,说不出的诡异,嘴里都不禁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叹。

这么出众的身材却长了这么一张恐怖的脸,大家都觉得有点惋惜。巴哈尔古丽眉高眼窝深,她无所畏惧的看着赵旭,显然对众人的反应已经见怪不怪。

赵旭让陈氏牧场的人离开,亲手将巴哈尔古丽的绳索解开,说:“你要离开的话,我送你一些银钱。你要暂时没地方去,就住在这里,有了去处随时可以走。我们兄弟几个的事情将你牵连进来,我很对不住。”

赵旭说着对下面吩咐:“不得刁难这位姑娘,不可轻慢了她。她要去要留,全都随她,不必向我禀报。”

刚才巴哈尔古丽侃侃而谈,这会却一语不发,赵旭让人带她下去安排住宿,心说李彝敏李彝俊别的本事没有,恶心人的法子倒是层出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