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历史军事>功名>第一四一章 自招风险

关心则乱。

李彝敏竟然说让赵旭去刺杀李从厚和李昶!

李从厚这个现任大唐皇帝杀就杀了,李昶却是杀不得的!

不管如何,李昶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兄弟!

李彝俊见赵旭面色通红紧闭双唇,心中得意,故意吸了口气,又面带无奈和惋惜的叹说:“五郎的话实在差矣……怎么就是咱们站着看热闹?哪有什么热闹可看。凤翔本来就是大唐属地,李从珂奉皇命入驻凤翔,难道李从曮要抗旨?就算是要明着反抗,李从曮有这本钱没有?既然李从曮都没辙,我们夏州弹丸之地,又能怎样?名不正则言不顺啊!我们不也得给朝廷送牛送马!”

赵旭彻底的不吭声了。李彝敏见赵旭这样,心里升起了一股抑制不住的快意,眯眼说:“你不服,你倒是想个绝妙的主意?是我们不急,你是凤翔的女婿,就你急。”

刚刚赵旭的心思都在“刺杀李昶”上,李彝敏这样说倒是将他提醒了。

赵旭立即针锋相对:“不错,我是凤翔的女婿,可是我还是夏州王的儿子,这两点天下人人皆知。朝廷的用心谁都能看出来,李茂贞在的时候洛阳怎么从来就没有出兵进入凤翔的意思?柿子捡软的捏,麻绳捡细的地方割!凤翔和夏州虽然名义上对洛阳称臣,可是历来谁真正将洛阳当过一回事?无非左右逢源,夹缝里求生存,寻找各自壮大的机会罢了。现在李从厚以皇帝名义派兵到凤翔,名为要粮,实际上就是要占领凤翔掌控凤翔完成对夏州的包围,其意世人皆明。本来凤翔和咱们结盟联姻,遇事上能相互照应,如今凤翔要是被李从珂拿下,夏州真的能一枝独大?覆巢之下无完卵,腹背受敌,只怕今后只会更加步履维艰。”

“那你还将李蓉婉杀了!唇亡齿寒这个道理我们都懂,难道就你多吃了几年饭?”李彝俊觉得赵旭有点恼羞成怒,嘴上淡然的说:“关键是帮凤翔,我们用什么帮?不能光是低头走路,更要抬头看路,我们要是走出了这一步,就得想今后该怎么办。”

“李从珂不好对付,咱们夏州的兵士要是去了凤翔,侥幸打赢了李从珂,那倒罢了,可要是败了呢?不敢设想,关键是要长远的看。何况,咱们本来人手就不够,就像你说的,从来一直在左右逢源,关键要是打了胜仗也会兵疲将乏,现在再假设河东的石敬瑭趁着我们出兵凤翔的机会渡河过来,咱们夏州用什么去抵抗?岂不老窝都给抄了。”

李彝俊说的在理,赵旭听了闭口不言。李彝敏见状“嘁”了声说:“狗啃月亮,想得美。”

李彝敏说的粗俗,李彝超责备的嘴里“啧”了李彝敏一声:“那我们怎么回复西平王?”

“有什么就说什么呀。实话实说就行,我们自己都撑不下去,这一关大家看怎么过。二哥你就说这些牛羊马匹的事,洛阳屡次三番接着问咱们要,而且这一次要的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的多,明知是为难咱们,可我们从哪去找去?”李彝敏生气的说:“李从曮这个西平王当得美,当的舒坦,他自己偌大的凤翔倒是好意思向我们弹丸之地的夏州张口,将‘不好意思’抛给了咱们。既然他都好意思,咱们干吗就不好意思回他?”

“难为别人,成就自己,这个凤翔节度使做的真带劲。”

“我们夏州要是遇到难为的事,会不会向凤翔张口?”这会的话很难说,可赵旭不能不反驳,否则不符合他在别人眼中一贯的秉性:“就因为都不强大,所以遇事才要互相帮忙,不然凤翔何必和咱们夏州结盟?西平王要是直接倒向洛阳还有这么多事发生?西平王这样做不是还对我们夏州存着一些希望?别人对咱有希望就是当咱是一家人。如实答复当然没错,可是凤翔要是真的被李从珂占领,今后我们夏州到底要如何,这个才是我们现在要想的。”

“西平王西平王,一家人一家人!你说了那么多都对,都在理,你倒是拿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赵旭和李彝敏李彝俊你一言我一语,三个人你来我往,李彝超基本上不插话,李仁褔听了一会让几人住口:“别说了,都回去。”

李彝超听了说:“父王……”

李仁褔摆了一下手,大家只有退下。

几个人闷闷的跟着李彝超走了出来。李彝敏扭头看着赵旭冷然说了一句:“心软是病,情深致命!”

赵旭想兑李彝敏一句,但是话到嘴边又强咽了回去。李彝敏见赵旭不吭声,又说了一句:“人横有道理,马横有缰绳!”

李彝超皱眉道:“说的是什么?!当着父王就说个没完,这会又开始了。哪里横?谁的道理?人心都是肉长的,有情有义才对。别人有事来求咱,咱们有事了,也希望他人来帮忙,哪里有错?”

李彝敏不满的哼了一声,李彝俊笑笑说:“这人呐,本来就是个自相矛盾的,不然为什么既说视钱财如粪土又说仁义值千金?为什么既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又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为什么既说宁死不屈又说能屈能伸?为什么既说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弯腰又说在人屋檐下哪敢不低头?”

“唉。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如此,安好。”

李彝俊说着和李彝敏走了,李彝超拍了一下赵旭的肩膀,说:“五郎啊,你也别往心里去。哥哥发觉,人真是越活越会发觉可以责怪的人越来越少,因为自己会发现人人都有他的难处。”

赵旭闷着气回到府上,夏显林和燕归农因为布置兵士剿马匪都不在,他往后堂走了几步,又拐到了演武场,一连串的射了几斛箭,但是也没有想到能解决凤翔燃眉之急的方法。

自己还是不行!

武力能解决一些问题,可武力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一阵香风飘过,赵旭知道是木兰来了,将心事压下,脸上挂着笑说:“老远我就知道来的是你,”说着瞧见木兰脖子上新戴着的一个镶金玉链,就多看了一眼,木兰注意到了,兴奋的说:“好看不?好看吧?”

赵旭说好看。木兰最近又长高了,肌肤丰盈了起来,少女的窈窕婀娜越发显露。她叽叽咕咕的站在赵旭身边说起了话,赵旭嗯啊的答应着。木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说:“哥哥有心事?给我说说。”

赵旭笑:“我哪有什么心事?我看有心事的是你才对。”

木兰脸上一红:“我每天无所事事,能有什么心事?只有上不去的天,没有过不去的山,有事给我说说嘛,我兴许能帮上忙呢。”

赵旭摇摇头,朝着演武场外面走,木兰紧追两步,扯住赵旭的胳膊说:“天不生无用之人,地不长无名之草,你可别看不起我。”

赵旭:“我哪敢!你嘴里一套一套的,我都招架不住了。”

木兰笑了:“我还没说什么你就说我一套一套的,好吧,要知道,生病时,发现健康最重要;伤心时,发现快乐最重要;穷困时,发现金钱最重要;沮丧时,发现信心最重要;离开人世时,发现时间是最重要的;遇到喜欢的人时,发现爱恋最重要;然而,当不在人世时,却发现什么都很重要、什么都已不再重要。人这辈子时间很短,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幸福就是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家,一家人每天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生活就是最重要的。”

赵旭声音大大的“喏”了一声,说受教了,今天才发现木兰感情是个隐藏在自己身边的“女先生”。

木兰却皱了眉:“《孟子告子下》里面说:‘宋牼将之楚,孟子遇於石丘,曰:‘先生将何之?’’赵岐注:‘学士年长者,故谓之先生。’《战国策齐策三》里面也说过:‘孟尝君讌坐,谓三先生曰:‘愿闻先生有以补之阙者。’’姚宏注:‘先生,长老,先己以生者也。’我怎么能当什么先生?我什么都做不来的,也就是在哥哥面前就书本里的话鹦鹉学舌而已。”

本来木兰还是高高兴兴的,可是说着说着,情绪低落了起来,赵旭看着她长长的眼睫毛,心说这可不又来一个掉书袋子的王若熙。伸手在她头上轻轻一拍,说:“看书学习,大多时候都是让你体面,而不是让你成功。成功这个含义太多了,你能说这么多,出口成章,我就觉得你是一个‘女先生’,难道没听说过‘一字师’?很多道理大家都知道,可是未必能总结出来说给别人,这也需要能力。”

木兰听了又高兴起来。两人走到了前厅,正巧燕归农和夏显林来了,木兰陪着说了几句话离开,燕归农说:“城里城外都乱糟糟的,怎么听说又是征集牛羊马匹给洛阳送过去?洛阳的皇帝小儿还有完没完?”

燕归农刚说了这个,门人禀报说陈氏牧场来人求见。

陈氏牧场来的是场主陈福泰身边的亲随,这人对赵旭几个参拜之后说,三王子让陈家三天之内上缴马匹三百,牛羊各一千头,不然的话让陈家牧场看着办。而陈福泰三天之内没法凑够这些派令,所以想让五王子能给说个情,宽限一些时日。

“我们场主请五王子明日到家中赴宴,还请王子能赏光。”

三王子就是李彝敏。赵旭让来人先回去。燕归农“呸”了一声说:“拿个鸡毛就当令箭,这个时节让陈家交三百匹马,怎么不去抢呢!”

赵旭心说这就是在抢,李彝敏抢陈家,远在洛阳的李从厚抢夏州的,谁拳头硬谁势力大谁说了管用。

这时外面一声通禀,李顺才来了,赵旭三个出去迎接,李顺才进来也不坐,说道:“李彝俊到长泽丘要五百匹马,牛羊各一千。我们拿不出来。”

燕归农心里嘀咕长泽丘比陈氏牧场出的马匹还多。赵旭没有接李顺才的话,忽然说:“即便是现在去洛阳刺杀了李从厚,但是也恐怕解决不了燃眉之急。”

燕归农和夏显林以及李顺才瞬间都明白了赵旭在说什么。燕归农说道:“杀皇帝倒是挺过瘾,只是死了李存勖来了个李嗣源,死了李嗣源又来了个李从厚,死了李从厚,还不知接着上来一个什么东西。”

“反正不管什么东西上来,终归都会不是东西。”

赵旭借着燕归农的话说了李从曮凤翔告急的事情,大家都沉默了。

“李从珂这人的确不好对付,朔方王也有他的难处。假设夏州真的去帮凤翔,石敬瑭要是趁虚而入,咱们可就麻烦了。”

李顺才说着看看赵旭,问夏显林:“你怎么看?”

夏显林摇头:“不能不帮,又不能帮。难。”

一时间大家也不能商量出什么好办法,都有些一筹莫展。赵旭让安排饭食,吃了再说。

王若熙出来拜见李顺才,赵旭看着王若熙,心里的那个念头终于坚定。等吃完饭之后,赵旭三个送李顺才出城,一直到了城外,赵旭看准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说道:“我倒是有了一个想法,只是,太过于冒险……”

“冒什么险?咱最爱冒险!人不冒险太平坦,”燕归农环眼一睁:“快说听听。”

赵旭摇头说:“不是个人冒险,而是拿很多不确定的东西冒险。”

燕归农:“怎么说?你倒是快说啊,吞吞吐吐的。”

赵旭下马走了几步,摇头说:“不行……真的太危险了。”

李顺才骑马过来,问:“你想到了什么?”

此时天色将暮,飞鸟归急,碧水长天,赵旭脸色凝重的说道:“这件事本来就是因为契丹人骚扰大唐而起,洛阳李从厚的想法是,用财物换时间,从夏州和凤翔要粮食马匹给耶律德光,而后让契丹人暂时罢兵,短时间内不再袭扰河东。李从厚这样做是想一举两得,实际上也想将凤翔和夏州从此紧握在他的手里,这样之后,他的实力就会稳固,假以时日,洛阳朝廷就会有和契丹人一争长短的力量。毕竟李从厚现在当了皇帝也没多久……”

赵旭说着,眼前又闪现出了大郎李昶的脸,心说你给李从厚出谋划策,却不知道我在夏州想方设法的阻却你的计划。

兄弟间何至于此?

真是造物弄人!

燕归农听了跳下马问:“四弟到底想要怎地?”

夏显林也下了马,大家都看着赵旭,赵旭说:“我想以险犯险,赌一把。”

“怎么赌?”

“去契丹,让耶律德光派人真正的攻打河东……”

燕归农大吃一惊,伸手抓住赵旭的肩膀:“什么!你要契丹人来打大唐?你怎么会有这样疯狂的想法!”

燕归农说话向来如此。夏显林说:“大哥,让四弟将话说完。”

夏显林心里也疑惑,不过他知道赵旭必有所虑。

赵旭缓缓的说道:“所以说这一招很是冒险。我是想,如果契丹那边不理会李从厚的拖延之计,全力攻打河东,石敬瑭必然就会向洛阳告急,那么大唐如今最能带兵的也就是李从珂了,李从厚会不会将李从珂调往河东替换石敬瑭?如此,凤翔就能暂时没有覆城之险……”

燕归农听了恍然,脸上带了笑意,夏显林说:“想法是好,可怕就怕弄假成真,如果耶律德光要是连李从珂也击败了,河南之地无险可守,一马平川,契丹人长驱直入,打到了洛阳,大唐就要灭国了,我们都成了亡国之奴……”

“二弟的话不对!”燕归农皱眉道:“什么亡国之奴?难道大唐没灭的时候你就不是奴?你什么时候正经活过?——反正我没有!李克用那老儿当时沿用大唐名号难道就真是什么前唐的嫡传正统?你们别忘了李克用他自己原本是沙陀人,本来姓朱邪不姓李!几百年前李渊所建立的唐朝廷早就被朱温的大梁给灭了、早就他娘的完蛋了、早就死的透透的凉的像冰凌块了!再往前说,李渊那老杂毛的祖宗姓甚名谁谁能说得清?你们别给我说书上记载,书上说的假的比真的多。大唐大唐,这个大唐比前唐小了多少疆域?还好意思说自己大?哪大?吹牛皮最大!李克用李嗣源李存勖李从厚,这一个个的,脸皮厚的堪比夏州城墙,他们无非是掩人耳目给自己找个名言正顺冠冕堂皇奴役百姓的正统借口罢了!要我说,这个莫名其妙的大唐灭了就灭了,我们弟兄自己招人打天下,不破不立,咱自己建个朝廷,名就叫‘大夏’,就叫夏!”

夏州这会由李仁褔统管,不管燕归农说的有没有道理,李顺才都不能让他再满嘴嚷嚷,示意让赵旭将话说完。

“我在赌两个人,一个是耶律德光的母亲淳钦皇后述律平,一个是契丹的相国韩延徽。”

赵旭说着拽了一根柳枝拿在手里:“耶律德光做了契丹皇帝没多久,其实他和李从厚相仿,都是想尽快的建功立业证明自己的能力,可契丹的大权实际上都在他母亲述律平那里,耶律德光心有不甘。契丹人往常骚扰河东只为财,并不是真正的在攻打大唐,起码明面上契丹和大唐没有撕破脸。但现在要是说动耶律德光真的派人进军大唐,述律平也许会觉得是儿子要自己放权,所以,我觉得述律平不会让耶律德光遂心。”

夏显林“哦”了一声:“四弟就是先想方设法说动让耶律德光打河东,再设法让述律平因为害怕失去兵权又牵制住耶律德光,这样一紧一缩,李从厚看到契丹大军的风吹草动,也许会如临大敌。”

燕归农哈哈大笑:“李从厚这黄毛小儿本来就如临大敌了,这下肯定紧张的拉稀屎。述律平那老婆子为了掌权,将契丹那么多文武官员都给杀了,还削了自己的手,若要她放权,除非日头从西边出来!反正我看是不成的。老太婆只怕是会儿子要往东她偏要向西。四弟说的甚妙,那韩延徽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