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后，包希仁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孟婆看了看包希仁，本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儿，还是没说出口。倒是原本准备来教训包希仁的老太婆听到动静下意识看了过去。
等看清之后，不由得又气又急：“我的儿啊！你怎么又喝这么多？怎么喝成这样啊！也不怕身体喝坏了啊你！”
一边说，一边扔掉手中的拖鞋，匆匆迎了上去，吃力的搀扶着张家栋。
张家栋费力的睁开困顿的眼眸，勉强看了一眼老太太，烦躁的一把将她推开：“你别管我！我不用你管！”
一边说，一边继续踉跄的往里走。
结果还没进去，就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包希仁。
他先是朝包希仁看了很久，最后像是终于确定了那真是自己儿子之后，勃然大怒：“你个小兔崽子为什么在这儿？你怎么还不死？你怎么不跟你妈一起死？要不是你........她怎么会不愿意跟我结婚？你妈都死了.......你为什么还不死.......跟那个贱人一起去死啊.......”
说着，他手中的酒瓶用力朝包希仁砸了过去。
包希仁没动，他的眼神从一开始都没放在张家栋身上，而是落在张家栋身后的位置。
那里什么都没有，但孟婆等人看的清楚，此时张家栋的背后正站着一个支离破碎的女人。
没错，就是支离破碎。
那个女人的头像是摔烂的西瓜一样，红的白的乱七八糟，身体也干瘪到只有不到十厘米的厚度，手脚是呈诡异的弧度。
很明显，她是摔死的。
而她，正是包希仁的亲妈。张家栋口中那个‘该死的贱人’。
包希仁的身子微微颤抖，眼眶很快氤氲着明显的泪意，他丝毫没有因为女人的样子而产生恐惧，有的，只是再次见到女人的激动和开心。
“妈.......”小张涛，也就是包希仁颤抖着喊出了声。
这个称呼一出，酒醉的男人还没感觉出来不对，老太婆却是清醒的，她脸色狠狠一变，抄起手边的东西就朝张涛砸了过去，恶狠狠的怒骂道：“你个小畜生大半夜的在这儿乱喊什么？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张涛却丝毫没有被老太婆的举动影响，直勾勾的依旧看着女人。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双眼泛红，难掩激动的情绪。
可惜女人好像并未听到张涛的呼唤，依旧站在张家栋的背后，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姿势像是被张家栋背着一样。
夜色浓重，一阵微凉的晚风吹来，让老太婆寒毛直竖，一股子打心底窜起来的凉意让她忍不住又是一阵瑟缩。
她色厉内荏的瞪着张涛，大声咒骂道：“你个小畜生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扶你爸进屋！再给我偷奸耍滑，我打断你的腿！”
张涛充耳不闻，直直的看着张家栋身后的女人，不仅丝毫没有被她恐怖血腥的样子吓到，甚至还上前两步，伸出手，踮起脚尖，企图去摸女人的脸。
张家栋醉的昏昏沉沉，仍没察觉到不对，见张涛伸手，只以为他要来碰自己，便不耐的企图挥开张涛的手。
但老太婆可没喝酒，她看的清楚，张涛摸的，可不是张家栋！而是他背后明显什么都没的地方！
这一认知让老太婆猛地一个哆嗦，没忍住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她的声音都有些不稳，声线颤抖：“你.......你摸什么呢？”
张涛顿了顿，看着她，嘴角扬起一抹开心的笑：“我妈啊。奶奶，你看不见吗？我妈正被我爸背着呢。”
老太婆眼睛倏然瞪大，浑浊的双眼充满了恐惧，再看张家栋的时候，已然没有了最开始的无限纵容。
她张了张嘴，想尖叫，想逃离，可是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的缘故，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样，动都动不了。
最后，她终是没承受的住，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孟婆随意扫了一眼老太婆，撇了撇嘴，不屑道：“这就晕过去了啊？”
说完，看向张涛，语气调侃：“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啊。”
张涛的脸上的表情已然收敛，没理会孟婆的调侃，细微颤抖的眼睫泄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他又深深看了女人一眼，这才恭敬对封北阴·道：“麻烦帝君了。”
封北阴没应声，只是淡淡抬了下手指。一道微弱的红光没入女人流血的双眸。
呼吸间，女人像是终于恢复了自我意识，茫然了片刻后，缓缓松开死死锢着张家栋脖子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与张家栋的距离。
然后，视线落在了张涛身上。
她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闪过明显的激动，下意识往前两步，伸手就想抱张涛，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沮丧的垂下自己的手，无意识的喊了一句：“小涛......”
张涛却丝毫不嫌弃，大步上前，一把将女人抱住，泛红的眼睛终是没忍住落下泪来：“妈！我终于见到你了！”
女人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仿佛仍无法相信张涛竟然能真的抱住她，而不是穿过投影一样，无法触及到她。
被张涛抱着，女人良久都没回神。她是魂体，无法感受到张涛温热的体感，但是怀中真实的触感一再告诉她，这不是假的。
半晌，女人终于回神，第一个反应竟是推开张涛，“别......脏.......”许是太久没有说话，女人的声音嘶哑，喉咙干涩，语不成调险些听不出来她说的什么。
但张涛却能在第一时间理解她的意思。
他不仅没有顺从的退出女人的怀抱，而是依旧用力的抱着女人，声音哽咽：“你不脏.......”
他怎么会嫌弃一身血污不成人像的妈妈？他只会心疼。心疼她悲惨又痛苦的一生。
看着两人都是情难自禁的样子，孟婆轻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再耽误下去没有意义，你还是快点儿问你想问的吧。”
张涛这才回神，缓缓松开抱着女人的手，他深呼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悲痛，低声道：“妈，我想问问你，你想复仇吗？”
“复仇？”女人一愣，眼神下意识落在已经醉死过去的张家栋身上。
她这一生，没有任何值得回忆，出生时不被父母期待，结婚后不受公婆待见，甚至是原本携手一生的老公为了私欲，也能将她害死。
她怎么会不怨？她恨不得吃张家栋的肉，喝他的血！她恨不得让张家栋一家都不得好死，所以她死后化为怨鬼跟着张家栋。她要用自身为媒介，让张家栋付出代价！
而她，也是这么做的。
可是当张涛真的这么问出口后，她到嘴边儿的话却有些说不出口了。
张涛是她的儿子，是她唯一的眷恋。原本浑浑噩噩一心复仇的时候她自然不会管什么。
可是现在她的神智清明，头脑正常，原本复仇的话她说不出口。
因为她知道，一旦她说想要复仇，张涛绝对会站在她这一边儿。并且凭张涛对张家栋的恨，手刃他也说不一定。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是巴不得张家栋死，但绝对没想过要把张涛牵扯进来。
女人沉默着没说话。孟婆皱了皱眉头，没忍住低声劝道：“老包，我必须要告诉你一点，你现在还未脱离肉身，你还是个人。而他，是你的亲爹，你的生身父亲，如果你真的对他做了什么，不仅要承担人界的法律，你还会染上人类的罪孽。”
“你是阎罗王，最清楚不悌不孝的后果是什么。”
包希仁充耳不闻，只认真的看着女人，又问道：“妈，你想报仇吗？”
只要她想，他绝对不介意亲自动手，送张家栋下去给女人陪葬。
女人嘴唇嗫嚅，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张涛。
她放不下仇恨，也不愿意牵扯张涛。可如果真的只靠她自己，她奈何不了张家栋。
孟婆见状也稍微有点儿急了，她真怕女人说出的话会影响到包希仁，于是建议道：“你别冲动，我知道你想给你妈报仇。她虽然已经死了，但张家栋还是活人，人界的法律会约束到他，你可以报警！让警察来抓他。”
这番话说出口，包希仁朝她看了一眼，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冷漠的笑，摇头道：“没用的，太久了，我没有证据能够送他进监狱。”
尽管他清楚的知道，是张家栋把他妈推下楼摔死的，可他没有证据。作为人，他拿张家栋没有办法。
即便是恢复阎罗的身份，他也将是冥界的审判者，必须秉公处理。就算他清楚的知道张家栋的下场绝不好过，但他仍不满足，因为那不是报仇！那只是他做错事情所需要付出的后果.......
见包希仁仿佛已经下定决心，孟婆只得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封北阴。
封北阴瞥了她一眼，淡漠的对包希仁道：“她只是你历劫的工具而已，你为她做这么多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