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蒙尘珠【完结】>第76章 掌中珠碎

  “你好能藏啊,”扣着珠碧的颌骨,萧启覆唇在他耳畔,呼出一口热气,“朱云绮。”

  ……

  完了。

  珠碧脸上一贯漾着的几分妩媚的笑容,霎时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这样的人,连萧启也觉得佩服。

  珠碧的下颌被掐得一片青紫,像只被割了脖子的鸡,被萧启死死地往上提着,珠碧真希望他再用些力,就这样活活把自己掐死。他就再也不用逢场作戏,一死百了。

  鸦色的睫羽轻轻颤抖,珠碧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控制住平静的语气:“什么朱云绮……爷,您糊涂了。”

  萧启轻笑着摇头:“瞒得过我么?”

  “那个奇怪的男人,我派人调查过他。”萧启摇摇头,“可惜啊,我动用了所有眼线,也查不出他的任何底细。”

  萧启温柔的话语却像淬了世间最毒的药的尖刀,插进珠碧的心里,一下一下,活活剐下心头肉来:“珠碧,你有太多事瞒着本王了。总瞧着你这幅阳奉阴违的浪/荡样,爷真的腻了。”

  “你调教的那个,嗯……云霜,我瞧着他比你有骨气多了,爷越来越喜欢他了。”

  珠碧自嘲一笑,收起了娇媚的嗓音:“在这种地方,人都是会变的,王爷。”

  曾经的朱云绮也傲骨铮铮,但那又怎么样呢?还不是死了。

  “爷想怎样呢?像折磨云舟一样整死我么?”

  好累,其实珠碧一点也不怕死。

  修长的双手很凉,珠碧握上了他的手腕,微微下移,那只带着硬茧的大手触碰到挺立而微微颤抖的喉结。

  都到这个地步了,珠碧不想再忍了,娇媚的凤眼里滚落下两行晶莹的泪珠:“看在珠儿伺候爷这么多年的份上,给珠儿一个全尸。黄泉之下,奈何桥上,珠碧不恨您。”

  喉头上的那只手却松了些许。

  萧启摇摇头,像丢垃圾一样嫌恶地把他丢开了。

  “砰”地一声,白皙的额角重重磕在矮几的角上,珠碧无力地摔在地上,任血液漫进眼眶。

  “一个千人骑的贱货,也配本王亲自动手?”萧启拍拍手掌,“姚天保拿你当儿子看呢,一块被玩烂了的臭肉,还放在南馆里当宝贝供着,给你花钱。他舍不得下手,那就本王来。”

  珠碧并不害怕,转过身,怔怔地看着雕花繁复的屋顶,反而生出了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感。

  就到这里了。

  许久,珠碧动了动喉咙,语气平静:“爷若不想脏了自己的手,珠碧可以自裁。”

  萧启站起身,一脚踩上了他的头。

  就像当初先太子欺负他那样,像踩一只可恶的蟑螂,发狠地碾转,似乎不把脑浆踩出来不罢休。往事席卷上脑,萧启愈发阴鸷恶毒,心中积攒的暴虐戾气释放无遗——

  珠碧痛得哀嚎,却不肯像以前那样求饶。反正横竖都要死了,为什么还要自甘下贱求他呢?

  萧启只当脚下的头颅是个皮球,一脚狠戾地踹上去,血液染湿了他的脚:“脏东西,生来就是贱/种!”

  脚下的畜生发出一声轻轻的哼笑:“王爷是在说我,还是在说自己?”珠碧扭过血肉模糊的脸,笑,“咱们都一样,都是贱种,您比我还贱,我还有娘生有爹养呢,您有什么?爹不疼娘不爱的野种!你活该被人欺负,先太子当初怎么没有整死你,你这种恶鬼最初就不该被生下来!”

  “我珠碧是贱,却都是被你逼的!我本来可以不当娼妓,是你们逼良为娼,是你们一步步把我变成的贱种!”

  这么多年,在这里珠碧不敢伤心不敢哭,把一颗心紧紧裹着,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就堕落深渊,可结果呢?被别人玩腻了,还不是照样要死!杀畜生还给个痛快,自己为南馆赚了那么多钱,到头来连畜生都不如——!

  临死前,珠碧肆无忌惮地宣泄着多年来的愤怒,就像当年的云舟。

  若说云舟的死,珠碧曾经是怕的,但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已知自己必死无疑,那么是个甚么死法还有甚么关系呢?不过是殊途同归!

  “你还喜欢谢大人,粪坑里的蛆,你异想天开——!”

  萧启已气得抽搐,可脚下的珠碧怎么承受自己的歹毒手段都始终没有闭嘴,就好像他不会疼,不知道害怕。

  珠碧自顾自继续说:“实话告诉你,你调查的那个根本都不是人,你调查了又怎样呢?区区凡人,你能拿他怎么样!除了折磨我发泄你那无能的愤怒,你还有甚么本事!”

  “我珠碧早就是一具破烂,你要怎样折磨我,来啊!这么多年在你身下假意承欢,看到你那张脸我早就不想活了!”

  怒火焚烧尽躯体,湮灭过后,萧启冷静下来,却收了脚,俯下身拍拍珠碧的脸,阴鸷一笑:“死有甚么可怕的呢?珠碧,世界上多得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

  那一头每个男人都爱贴上去嗅的乌黑长发,此时像一堆稻草被萧启紧紧攥着,往下猛拽,头皮撕裂的痛苦让珠碧不得不扬起脖颈。只听得萧启在耳边说:“云舟跳楼自尽的时候,本王就觉得太便宜他了。如今我可不会再像当初那样轻易放过你。”

  “你走着瞧罢,珠碧,希望明日你接下来还能这样硬气。”

  萧启的人闯进来,带走了一边昏迷不醒的珠碧的父亲,有人来抓他,就这么拖着,堂而皇之地拖出风涛卷雪阁,众目睽睽之下,像拖畜生一样拖在鹅卵石地面上,血迹拉了长长一道,触目惊心。

  小六抱着锦画长长的舞衣袖子,主仆两个一出门就看见地上一道血色,这种事在南馆见怪不怪了,主仆俩并没有太过在意,只当是那个不听话的小雏妓又惹怒了恩客,被鸨头罚了呢。

  小六卷了卷怀里长长的舞衣,跟紧自家相公,可别让这价值不菲的舞衣沾染到了血,扫了恩客的兴致。

  拐过花木掩映的假山,血腥味更加浓了。

  锦画顿时止住脚步,听得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令人胆寒的拖磨声,愈来愈近,不由得后退一步,下意识想逃,可一行人已进入了锦画的视线。

  看清了地上的人,锦画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珠……珠碧……?”

  满头满脸染血的珠碧僵硬地扭过脸,朝他轻轻摇了摇头。即便痛极了,也艰难地聚起浑身力气,颤巍巍竖起食指,靠在了唇边——

  锦画在原地呆了很久,任小六如何心疼又焦急地催促也无动于衷。价值不菲的舞衣被珠碧的血染得通红,锦画伏在地上,浑身发因极度悲痛和恐惧而发抖。

  有那么一刻,他伸出了发抖的双手,想不顾一切爬到他身边,将他救下。

  “相公——”小六弯腰去拉他,“要迟到了!走吧!”

  他没有碰到珠碧一根头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拖走,留下一段长长的猩红血迹。

  ……

  “小六,”锦画像落水者紧紧抓住救命浮木那样用力箍紧小六的手,透过皮肤,小六也能感受到他从骨头里传来的深深战栗。

  “我们这么卖力,为甚么他们还是不拿我们当人看呢……”

  锦画这场舞跳得漏洞百出,把原本就着急上火的姚天保气得火冒三丈,二话不说将人抓到幽庭毒打了一顿。

  姚天保用尽了恶毒的语言,威胁、强迫,肆意发泄萧启施加给他的憋屈与怒火。

  幽庭里有一面很大的镜子,锦画被打得瘫在地上,一扭头,看见了镜子里血红色的自己,放声大笑——

  珠碧出了事,下一个,不就是他么?

  锦画绝望地想,这辈子自己怕是……

  可是在没有彻底沦为弃子之前,他不敢明着和南馆作对,所有的委屈、苦痛,只能硬生生打碎了往肚子里头咽。

  幽庭里有一面小小的窗,透过这扇窗,外头还是南馆筑得高高的墙。

  哪怕锦画已经躺在地上,从窗户望过去,也看不到哪怕一点点湛蓝色的天空。

  锦画悲哀地望着窗外那一点点朱红色的墙,想着自己这辈子,怕是永远都不可能活着出去了。

  珠碧说不要把任何希望寄托在任何男人身上,他如今这样了,曾经那个把他抱在怀里,信誓旦旦说“心上只有他一颗明珠”的男人在哪里呢?

  骗子!

  可事到如今,锦画似乎也只能等赵景行来救他。

  在这之前,只能委曲求全地活着,没有其他的办法。

  他颤颤巍巍地跪直了身子,抱着姚天保的腿摇尾乞怜,一遍遍说出求饶的话,卑贱到尘埃里。

  锦画也许是真的被吓着了,平日一贯清高,傲骨铮铮,如今也主动匍匐在自己脚边,像不要脸的珠碧一样。姚天保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不再动手了,一脚将人踹到墙根,拂袖扬长而去。

  小六原本守在幽庭之外,看姚天保走了,忙跌跌撞撞地跑进去,心疼万分地扶走了一滩烂肉似的相公,抹去脸上泪水哽咽道:“相公,下次咱不要再跳错了……再挨打就没命了!”

  珠碧不见了。

  接下来的好几天只剩锦画一个人维持着,那些没有睡到珠碧而恼羞成怒的男人将所有怒火通通发泄到了锦画身上,每一日新伤叠旧伤,就算没被他们折腾死,锦画的精神也已接近崩溃。

  他常常有些恍惚,被折腾得神志不清之时,身上的人变成了赵景行的模样,他哭着求,求他带自己走,要不然就一刀杀了自己,好快点解脱,他再也不想活在这个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