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巨大的眼睛触手可及,然而,当尤离用力全力将其击碎之后,那眼睛如同破碎的玻璃般散落,破洞的出现终得与外界相通,大水灌入,然而它并非眼睛那样可以碰触,而是高高悬挂于半空,遥不可及。

  白青枫与尤离站在浮舟之上,静静地凝望着遥远天际上那唯一的出口,思索着如何出去。

  白青枫有意识的掐算秒数,大约过去了两天两夜,周围的大水依旧汹涌,水流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他们被困在这片空间中,仍旧一筹莫展。

  随着时间的推移,水位不断上升,水流也在逐渐减弱,似乎外面的水要流尽了,破洞在时间的作用下开始收缩,变得越来越小。尤离几次跳跃,试图跳到破洞附近,但距离实在太过遥远,似乎两人只能静静等待洞口消失,最终沉寂在这片空间中。

  白青枫捏了捏尤离的手,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有爱人作陪,既不恐惧也不遗憾,这样的结局似乎也挺好。

  突然,一道金色光芒从破洞中射入,一个金色的生物灵活地滑进这片领域,它的尾部快速摆动,迅速游到了白青枫和尤离身边。这只绝美的生物,浑身散发着喜悦的气息,它开口,声音悦耳的如同梵歌,“尤离,好久不见啊。”

  尤离皱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嗨,别提了,我被一个大海蚌关了好久好久,后来外面传来好大的动静,地动山摇的,蚌壳被巨浪击碎,我一出来就听外面的那些人说你在这里,我就来找你啦。别怕啊,我这就送你们出去。”尤歌掌握了本源之力,可以轻松自由的变大变小,不给尤离和白青枫反应的时间,柔软的尾鳍迅速伸展弯曲,像一层柔软的云纱一样将尤离和白青枫包裹住,接着他漂亮的金色尾巴缓缓变长变大,慢慢带着两人向破洞的边缘而去。

  尤离心中一惊,喊道:“不行,尤歌,我们一起!”

  尤歌笑着:“别担心啊,等我一会儿去找你,你们先上去。”

  尤离低头,摇摇望着下方水中的尤歌,尤歌微笑的冲着两人挥手,承载了两人的浮舟在两人离开之后突然破散,那些星子似乎即将走向沉寂,闪着黯淡的光围绕在尤歌身边。

  两人踏上破洞的边缘,刚一落稳,尤离迅速回手往下抓,向着深邃的洞内探去,试图抓住那美丽的鱼尾,然而,他的手指仅触碰到一片柔软滑腻的鱼鳞,那是尤歌身上的一部分,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尤离一怔,随着他们的离去,破洞开始急速收缩,边缘就像是锋利的刀刃,白青枫急忙拖着尤离往后躲,就在两人的脚踝刚一离开洞口的边缘之际,破洞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同消失的,还有洞内那一抹让人难以忘怀的绝色身影。尤离呆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心中的惊愕与痛苦如海潮般翻涌。

  他迅速扑到洞口消失的地方,手指深深地插入松软的泥沙中,急切的刨着泥沙,白青枫同他一起寻找那个神秘的洞口。

  指尖从刺痛感逐渐变得麻木,鲜血顺着指缝慢慢滴落,染红了周围的泥沙,两人刨出了一个深深的大坑,几乎翻遍了这片区域,但除了不成形的淤泥,却再也找不到那个空间的入口。尤离慢慢停下来手,扭头望向白青枫,泪珠滚落下来,他哽咽道:“我宁愿自己死在里面也不想这样。”

  “我知道,我知道。”无论什么样劝慰的话语似乎都很苍白,白青枫轻轻擦着他的眼泪,同样眼眶发涩,喉咙发紧。

  尤歌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只剩下那枚带着血丝的鱼鳞,尤离边哭边轻轻擦拭着鱼鳞上的泥沙,珍重的放进怀中。

  ……

  尤离他们消失了整整十天,三天前,来自三个安全区的船队各自撤离,不过薛明仍在偏远的水域留下了两艘船。

  当滔滔大水灌入第三大荒的深渊,巨浪翻滚,仿佛要将天地吞噬。两艘巨大的船只在惊涛骇浪中摇摆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倾覆。船上的人们大惊,迅速转舵,驶离这个危险的区域,其中一艘大船在巨浪的猛击下破碎,只有一艘船侥幸逃生。

  伤员们的哀嚎与船只的破裂声混为一体,但好在没有人员死亡。终于,大水完全消退,露出了原本的河床。裸露的河床上,淤泥和水生植被混杂在一起,海生畸变物无助的弹动着身体,睁着或惊恐或无助的眼睛,惊异的看着这片天空。

  站在歪斜的大船上的士兵们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们揉了又揉,试图看清一切。

  许久,还是那副景象,河床、淤泥、植被……他们接二连三、跌跌撞撞地跳入泥沙之中,抚摸、探索,这才真正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大洪水真的退了,大地重归。所有人喜极而泣,又哭又笑。

  ……

  尤离和白青枫被迎回北麓,所有人夹道欢迎,欢笑声和掌声在空气中回荡,但这份欢乐并未能驱散他们心中的沉重和忧伤。大水的退去,留下的不仅仅是一片狼藉,更是无数消逝的生命,这份生命的厚重,如何能轻易化解?

  他们的内心,如同被巨石压着一般,沉甸甸的,这份痛苦,这份悲痛,只有时间能给予疗愈,时间会慢慢地将这份忧伤沉入心底,让它化作历史的印记,静静地沉淀在记忆深处。

  ***

  随着大洪水的消退,大地重回人间,仿若新生。人们欢欣鼓舞,忙碌地重建着一切,一切都是那么欣欣向荣,仿佛一切都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着。

  尤离从尤歌离去的悲伤中慢慢走出,每日里,他都会细心地擦拭、打磨尤歌留下的那唯一的鳞片,似乎它还在一样。白青枫找来一个楠木盒子,能够妥善保存这枚鳞片,尤离的脸上这才有了久违的笑容。

  白青枫最近似乎有些忙碌,经常外出,很晚才回来。尤离问过几次,白青枫每次都同他说,但他听不懂那些所谓的公务,也就没有再问。白青枫偶尔会捡着一些好懂或稀奇的事情说给他听,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

  每隔几天尤离都会跟随狩猎队伍出去,因为大洪水的退去,许多海生畸变体死去,一些畸变体为了适应环境已经异化。更令人惊奇的是,那些曾经生活在陆地上的动物和植物开始慢慢复苏,出现了大量未曾见过的畸变体,人们担心这些畸变体会对安全区构成威胁,官方每日都派遣队伍出去狩猎,私人团体也可自行组队狩猎,尽可能的将四周清理干净。

  这天,在清晨的微光中,尤离随狩猎队伍离开,白青枫也有些事情早早去了研究所,家中只留下花幽,它原本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死死贴着尤离,赖皮的要跟着去,两条腿在地上拖的长长的,像两条鼻涕,尤离很凶的看了它两眼,花幽这才松手作罢。

  无所事事之下,花幽玩起了‘饕餮’的胃囊,那个可以容纳万物的袋子。他倒出其中的零碎物件,琳琅满目。这些物件五花八门,涵盖了生活的方方面面,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它们是尤离、白青枫和花幽各自放进去的。由于东西实在太多,三人也未曾进行过清理,因此胃囊里的东西已经多到难以辨认的地步。

  一个粉色的椭圆体突然滚落而出,引起了花幽的注意,他轻轻捧起这个温润的椭圆体,感觉到它似乎还带着些许温度,手感极佳。好奇之下,他翻来覆去地观察,甚至还试探地咬了一口,结果差点将幻化出的牙崩断,这椭圆体的韧性之大,令人惊异。

  玩了一阵,觉得有些无聊,花幽将这颗浅粉色的玉石随意地放在地上。四处走动中,他不小心踢散了一些物件,摆在架子上的楠木盒子也被桌子磕碰而跌落。花幽大惊,立刻伸手去接,因为他知道尤离对这个盒子十分珍视。不过,还是晚了一步,盒子摔落在地,摔出了一片金鳞。

  更令他吃惊的是,这片金鳞竟飞向了刚才他随手扔在地上的那颗浅粉色的椭圆玉石,并融入其中。花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仿佛在看一个强盗,他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仿佛在说:你怎么能这么干!!

  ……

  白青枫一踏进家门,便被院中的一幕惊得往后退了一步。院中,一个裸着上身的小人儿,直直跪在地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他的背上还背着十根荆棘,像是在昭示着他的决心。小人儿瞥见白青枫,仿佛松了口气,又看向他的后方,显然在寻找某个未出现的人,他的腰杆微微弯曲,但很快又挺得更直。

  白青枫走上前,好笑询问:“怎么这幅打扮?”

  花幽说:“负荆,请罪。”

  白青枫:“懂得还挺多,做什么坏事了?”

  这一问可不得了,花幽抖着唇,眼泪汪汪,指着门口的一个浅坑说:“我,死,被打,埋,这里。哇……”越说越崩溃,花幽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被哭声震的懵了一秒,白青枫揉揉耳朵,弯腰将跪着的花幽抱起来,抱回室内,等他哭的差不多了,才耐心询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花幽抽噎着,闭着眼,指着桌上楠木盒子。白青枫顺着看去,只见尤离每隔几日都要拿来擦拭的楠木盒子里面那玫金色鱼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浅粉色的椭圆物体。

  白青枫惊了一下,又咦了一声,起身往桌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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