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变得很快。

  邬温别半梦半醒间, 就听到了惊雷大作,哪怕闭着眼也隐约能够感觉到有闪电劈过夜空。

  暴雨也在瞬间倾盆泼泻。

  他觉得有点吵,于是又闭着眼在庄彧沉重的胳膊下勉强转了转身, 把自己埋在了庄彧的怀里,以此躲避一声声宛若爆炸的响雷。

  这场雨来得突然,这电闪雷鸣的架势也来得突然。

  草莓大学这一块儿都收到了国家电网的暂时断电提醒。

  邬温别放在咖啡馆楼下的手机也亮了起来——

  【雷电异常天,暂时不予供电, 请诸位市民为了自身安全着想非必要不外出。】

  【草莓大学:亲爱的同学, 因今日天气异常, 为确保你们的安全, 明日停课一天,请目前还在校内的学生待在教学楼里暂时不要出门, 如有需要拨打校园热线, 会有专人送物资来~】

  2.

  草莓大学校长办公室。

  校长背手而立,站在窗前望着某一个方向, 轻轻叹了口气:“你觉得这一劫他能度过去吗?”

  一云坐在校长的办公椅上, 捻着自己的手指指腹, 想算又不敢算:“那就看天想不想让他活了。”

  他们的命,不都握在天道的手上吗?

  因果债再多,斩不断理不清的“线”再多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天道愿意偏心一次, 这些劫也就算不了什么。

  校长听到这话, 叹气声更大了,他愁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我就是觉得天道不爱他。”

  他嘀咕:“穷奇就像是天道选中的一个保镖而已,每次都恰好让他险胜, 尤其是当年他和饕餮那场大战,偏偏就那么恰好赶上天道要劈饕餮……”

  校长说:“而现在, 穷奇没用了。”

  不仅没用,他还会成为阻挡邬温别祭天的拦路石,天道指不定就想要弄死他。

  看着雷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在渡飞升劫呢。

  一云没说话。

  校长:“你能不能吱个声?不然我像是在这里说单口相声,怪尴尬的。”

  一云偏过头去看他:“你可以选择闭嘴。”

  校长:“?”

  他怒了:“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了是吧?”

  “我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对穷奇那么有感情。”

  3.

  校长在这话里安静了下来。

  一云反而来了点兴趣:“我算到他跟你确实有些渊源,但具体是什么就无法得知了。”

  他看向校长:“所以你为什么那么舍不得穷奇,还愿意接手他。”

  如果不是校长出面,庄彧现在恐怕是会在妖怪管理局的严密监控下的。

  要么他厌烦把妖怪管理局掀了,直接和世界为敌。

  要么就是他得乖乖当那个被重点监控的存在,失去自由。

  谁让穷奇天性食人,偏偏他还融了其他四凶的本源,就连睚眦都被他吞噬。

  “……我有一好友出身于四裔。”

  校长低垂下眉眼,回想起其巧笑嫣然的样子:“那时是人修鼎盛时期,我们这些妖兽,都不得不把位置让出来,躲在那些大山里,要学会披着人皮在闹市中藏好尾巴。”

  一云知道校长说的时候是什么时候,那会儿也就是庄彧吃了饕餮后开启的黄金时代。

  那段时间,人修猎杀妖兽的行径十分厉害,一云出面阻止过两次也没有结果。

  毕竟不是同一族类,也不像现代科技社会。

  校长:“当时有人修捕了她,想要收服她做灵宠,她不愿意,就要扒了她的皮做灵器。我没有办法,只能去四裔求助穷奇,可好巧不巧,穷奇当时即将进入劫期。”

  穷奇每次劫期都会沉睡,这点他们都知道。

  尤其那场劫期是在他吞食了饕餮以后的事,劫期会比往日来得更加迅猛危险。

  “四裔的其他妖兽也拦了我,说穷奇不会管这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穷奇从来就不会插手这些事。”

  但校长那时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能在四裔的地界不停地哭泣大喊。

  后来他在悲愤欲绝下晕过去了,再醒来时,已经被丢到了四裔的地界外。

  校长当时万念俱灰,都准备去拼命了,结果就看见有点虚弱的心上人半维持着人形,端着河边的水走过来,冲他嫣然一笑。

  那个时候,无论是他们谁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出手把她救了出来。

  还是庄彧劫期时,那个门派来找庄彧的麻烦,他们这才知道。

  校长:“其实你也很清楚的,穷奇并不像传言说得那么差。”

  4.

  一云当然知道。

  庄彧都救过邬温别多少次了。

  而且他不仅仅是从那些妖兽嘴下救出了邬温别,还直接来了个干脆,绝了后患。

  校长见他承认,不由又问:“那你到底为什么对他那么有意见?”

  一云呵了声,拍桌而起,愤怒到了极致:“因为他惦记我一手养大的孩子!!!”

  校长默了默,一时间没敢把庄彧认为邬温别是他养大的话给说出来。

  他怕一云现在就撸起袖子去跟庄彧干一架。

  5.

  在电闪雷鸣、暴雨倾盆的夜晚,邬温别埋在庄彧怀里,做了个噩梦。

  他梦见在一片狼藉、遍布鲜血的大地上,躺着一只巨大的白虎。

  白虎看上去已经没了动静,身体被不知名的东西啃咬撕裂到四分五裂,一对羽翼还被生生折断拔了出来,被随意丢弃在了它的尸体周围。

  天空好像是灰色的。

  白虎身上有很微弱的金光流转,像是谁在拼了命做最后的努力,想要让其复苏,但最终的结局是金光也黯淡了下去。

  于是刹那间,邬温别的梦境就变成了“耳鸣”。

  尖细的“呜嗡——”声直冲天灵盖,让他的心脏都骤然紧绷起来。

  邬温别瞬间就从梦里挣扎而出了。

  6.

  庄彧身上让他感到安心温暖的气息还包裹着他,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庄彧中途醒了一下,原本搭在他身上的胳膊都变成了搂住他。

  甚至庄彧还抱着他侧着身子,半边身子都压在了他身上,让他根本没有办法动弹一点。

  是一个禁锢的姿态,却也可以被解读成保护。

  毕竟窗外的暴风雨还在呼啸,雷声也没停歇半分,一时间都让人分不清这究竟是白日还是黑夜。

  让人不禁有一种在家里也会被劈到的错觉。

  但邬温别在深深吸了口气后,额头抵着庄彧的心口,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这雨还要下多久,但就算永远不停也没关系。

  这样和庄彧在床上躺一辈子也很好。

  7.

  不过到晚上时,这场暴雨终于落幕。

  邬温别是还没醒,但庄彧却已经悠然转醒。

  他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自己怀里有人,微顿后,陷入了些沉思。

  他是怎么把邬温别带到床上抱着睡的?

  这又过了多久?

  以及……

  劫期好像过去了。

  庄彧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关节。

  这大概是他有记忆以来,过得最轻松的一个劫期了,真的就跟睡一觉一样,好像一道雷都没劈到他身上。

  庄彧微垂眼帘,望着怀里人的头顶,轻而慢地摩挲了一下邬温别的发丝。

  是因为邬温别在他怀里吗?

  他低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按捺不住地把人往怀里再紧了紧。

  无论是不是因为邬温别,这个劫期才能顺利度过,他都在为还好没影响到邬温别而松了口气。

  他们这样“大能”的劫期,是会波及周围的。

  没有就好。

  看来天道比他想象得要更爱邬温别一点。

  8.

  庄彧低下眼,微垂首在邬温别的发间落了个吻,然后用气声呢喃了句:“看在这份上,以后少骂你两句。”

  天道:“?”

  外头又响起了一声惊雷。

  把本来以为结束了正要恢复课和电的两拨人都吓得不轻。

  庄彧则是低哂了声。

  这么不禁说,就没意思了。

  不过邬温别也被这动静闹醒了,他眼睫微动,含糊说了句:“老板,我好饿啊。”

  庄彧微顿,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嘴角,暂时没有说什么。

  9.

  但等到邬温别在庄彧的示意下,拆开了庄彧给的新的杯子和牙刷刷了牙,还用新毛巾洗漱后,庄彧就端着一碗肥牛粉来了。

  很大一碗,是邬温别的饭量,还有刚热好的牛奶。

  邬温别的肚子登时就不争气地开始狂叫,他人也直接飘到了餐桌前坐好,眼巴巴地看着庄彧把粉放在了桌上。

  然而在他要去接过筷子时,庄彧手腕却一转,避开了邬温别的手。

  邬温别:“……?”

  他仰着头看庄彧,有些不明所以。

  就见庄彧坐在了他的面前,坐在了桌子上,另一只手撑着他的椅背:“你刚刚喊我什么?”

  邬温别对上庄彧亮金色的竖瞳,眨眨眼,懂了。

  他乖巧地歪了下脑袋,声音却不自觉有点紧绷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很寻常的、第一次谈恋爱的大学生,满是青涩与纯情:“…男朋友。”

  庄彧顿住。

  第一次谈恋爱的不只是邬温别,他也是。

  他扣着邬温别椅背的手不自觉紧了紧,木制的椅背都生生捏出了裂缝。

  但他却低下头,俯下身,在邬温别的唇上落了个温柔的轻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