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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的夜晚, 清河村十分热闹。

  白日里太阳毒辣,热气也旺,连吹的风都是热烘烘的。不仅人不喜外出, 田鸡、泥鳅等也宁可待在水下或淤泥里。而入了夜, 热气渐渐消散, 这些东西就活跃起来,在溪边、稻田、水洼等地冒出头来觅食, 这时要想抓获就容易得多了。

  自打李轻舟放出话来,要在村子里收购田鸡、泥鳅什么的, 夜夜都有村民打着火把、提着麻袋四处搜寻、抓捕。有讲究的还专门编了肚大口小还带着盖子的竹笼挎在腰间, 抓一只/条就塞进去, 也不用担心跑出来,方便得很。

  李轻舟兄弟俩每天晚上也会去自家的水田那块儿抓上个把时辰。之前日子苦,两人经常抓这些回来打牙祭, 久而久之也就练出来了。用不着其他工具, 只要看准了, 下手够快, 徒手就能逮住,每次回家都收获满满。

  月笙只在第一晚跟着去过一回, 田鸡没抓几只, 倒是喂饱了不少蚊子,后面李轻舟就再不让他去了。

  白日里月笙也不再去摆摊儿了, 就在家收货。李轻舟砍了木杈子和树棍回来, 在院里搭了个遮阴的草棚。草棚下支了张桌子和两条板凳, 这就是交货称重的地儿了。草棚靠里沿则摆着大大小小好些个大木桶或陶缸, 上面都盖着木板, 这就是暂时用来喂养田鸡、鳝鱼之类的了。

  “田鸡四斤四两, 鳝鱼两斤七两。”陈秀云把检查好的货过了秤,一边提着竹篓子往后边陶缸走,一边给月笙报了数。

  月笙拨弄了一番算盘,抬头看向站在桌前前有些局促不安的母女,“田鸡六文一斤,鳝鱼五文一斤,给你算四十文。”说完就从一旁的木盒子里数了四十个铜板递过去,“你自己数数看对不对。”

  崔秀菊颤颤巍巍地伸手接过铜板,小声道了声谢,便数起了铜板。她数得很慢,似乎并不太熟练,却很认真,数一枚就往林小草手里放一枚。

  月笙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簇起了眉头,只见林小草伸出的手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发青发紫,还有些肿胀,似乎是被什么鞭打过。

  月笙听着那边才数到五,陈秀云也已经回到桌前,想了想,还是回了房,很快就端着一个木盆出来了。

  “三十八,三十九,四十。”崔秀菊终于数完了铜板,一直木木的双眼总算有了些神采,“没,没错的,是这个数。”

  “没错就好,”月笙笑了笑,又冲林小草招手,“小草,过来。”

  林小草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才向前走了几步,月笙这才注意到林小草的脚上也都是伤口,应是被草或石子划的,被水泡过之后有些发白。

  林小草发觉月笙在看她的脚,有些不自在地蜷了蜷脚趾。却听那人用好听的声音对她说:“坐下,把手伸出来。”

  林小草有些不明所以,呆呆地依言坐下,伸出了自己细瘦地双手。紧接着,她就看到一只白净的手拿着帕子伸了过来,小心地帮她擦去了上面的污渍,然后有冰冰凉凉的青绿色药膏在她手上晕开。

  “这,这怎么使得?”林小草听见她娘在一旁慌乱地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怯懦,被陈秀云拉了一下就不敢再开口。

  她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却强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月笙发现了,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帮着林小草处理了手上的伤,又低下头把她脚上的伤也清理了。

  “好了,”月笙帮林小草穿上鞋子,“这个药膏你拿回去,多擦两次就好了。”

  林小草盯着面前的白瓶子看了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谢谢,不用了。”

  月笙刚想说不用还,再一看母女俩的神色就忽然领悟了,那样的家,怕是拿回去也留不住的,便也不再坚持,只道:“能不碰水就尽量别碰,找些车前子或者蒲公英兴许有用。”

  “好好好,我们先回去了。”崔秀菊慌忙点头,捡起地上的麻袋就拽着林小草走了。

  “哎!真是造孽。”陈秀云看着两人的背影,叹了口气,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打断了。

  “嫂嫂,娘亲,我好像看到小兔子了!”嫣嫣欢喜地从后院跑了出来。

  “真的?”

  “你看到了几只?”

  陈秀云和月笙高兴地拉着嫣嫣问起了小兔子,刚刚的事儿便被抛到了脑后。

  走到院门口的林小草听到欢笑声没忍住回头看了眼,就见到了扎着羊角辫,蹦蹦跳跳笑得开心的小姑娘,而和她说着话的那两人是那样温柔。看着看着,她也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还在看什么呢?赶紧回去了,猪还没喂,晚了又要挨骂了。”只是这样的笑也没能维持多久,就很快消失了,似乎从未出现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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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十二,宜开市。

  这日天气也很好,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一大早,一家人加上江凤仙和李乔就去了镇上铺子,今日开张,每个人都特意挑了最体面的衣裳穿上。到了镇上没多久,秦凤莲也带着狗蛋过来了,还带了一包红纸包好的饴糖作为贺礼,虽不贵重,却也是一番心意。

  “左边再低一点,好了!”

  “右边高了,再低一点,还低一点,好!”

  来到镇上第一件事儿,自是要先把牌匾挂好。这会儿还挺早,街上行人不多,月笙他们便站在街道中间,指挥着站在梯子上的李轻舟把牌匾调整到一个最合适的位置。这时的牌匾还被红绸布裹着,需得等吉时到了,才能掀开。

  挂好牌匾,一众人便去了后院忙活。

  昨日下午李轻舟就把今日开张要用到的鱼、田鸡、鳝鱼什么的分了好几批都运到了铺子里,放进了后院的几个大陶缸。

  虽说还未开张,但这些东西总得先宰杀一部分备好,还有鱼丸是必不可少的,也要先煮好。

  巳时末,吉时到。

  一行人开了大门,来到店外。李轻舟拿着长竹竿,把事先就备好的炮竹挂在上面,拿火折子点燃后伸到了外沿。

  炮竹声霹雳啪啦地响起,大红纸屑四处纷飞。

  “开张大吉!”炮竹声太响,李轻舟不得不提高了音量。

  “开张大吉!”听见的人也纷纷大声回应。

  待炮竹声止,李轻舟就举起了手中的长竹竿,江牌匾上的红绸布掀了下来,露出下面的木质招牌,“月舟渔味”四字赫然在上。

  前几日摆摊儿时,重山他们就告知前来的每位客人今天铺子开张的消息。加上江大柱夫妇帮着宣言,早就有许多人关注着这边。

  炮竹声一响,来看热闹的更多。

  “开张大吉啊,江老板!今日鱼丸和炸小鱼还有的吧?”却是之前摊子上的熟客。

  “自是有的,除了这些,我们店里还有田鸡、鳝鱼、泥鳅等,就等着各位进来尝尝呢。”月笙笑着答话。

  往日里鱼丸摊早就开了,今日却晚了差不多两个时辰,许多人早就等不及,听了月笙这话,便笑呵呵进了店。留了李轻舟在外招呼客人,其他人也快速进门,按照之前的安排忙活开来。

  掌厨的自然是月笙;陈秀云、江凤仙和秦凤莲都在灶房帮忙打下手——择菜、洗菜、切菜、烧火、洗碗;重山和李乔就帮忙给客人介绍菜品并传菜、收钱,连狗蛋也没闲着,自觉地帮着跑腿报菜。

  “水煮鱼,清炒菘菜,一碟酸黄瓜。”

  “爆炒田鸡,香酥炸鱼,腊肉黄丝菌,再来个绿豆汤。”

  “我要个鱼丸炖豆腐,干煸鳝鱼。”

  “一份水煮田鸡,一份香酥炸鱼。”

  “炸鱼三文,爆炒田鸡十五文,米饭两文,一共收您二十文。”

  许是第一天开张,大家都吃个新鲜,来店里的客人很多,一批又一批。一群人忙得团团转,脸上的笑容却没少过。

  “这家店不错,味道好,量也足。”

  “那水煮鱼可香,不仅鱼肉多,里边还有豆芽菜、菘菜、豆腐条和土豆片呢,花一份钱就能吃上好几种菜,实惠。”

  “我今总算吃田鸡吃了个过瘾,之前去那会春楼,回回都卖完了。”

  在门外招呼客人的李轻舟就更高兴了,每个吃完饭出来的客人脸上都带着喜色,口中更是不住夸赞他们家的菜色,以后客人怕是也不少呢。

  约摸酉时,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月笙就去门口挂上了“打烊”的牌子。

  忙了一天,大家总算能坐下来歇歇。

  “哎呀,可算是收工了。没想到今天生意这么好,我腿都快跑断了。”李乔趴在桌子上,长长舒了口气。不过话是这么说,他脸上却是没有一点疲态,反倒有些神采奕奕。

  再看其他也是,虽然都或趴或靠,脸上却都带着喜色。

  “今日大家都辛苦了,后院还留了两条鱼和一些田鸡,不如就都在这儿一起吃一顿,就当是庆贺我们今日开张大吉了。”月笙发了话。

  “好嘞,谢谢江老板了!”李轻舟带头笑嘻嘻地应了。

  “谢谢江老板!”其他人也都嘻嘻哈哈地应和。

  于是一伙人就用剩下的材料做了一大桌子菜,不过月笙没掌厨,他趁着做饭的功夫去了厢房,给每个帮忙的人包了二十文的红封,连狗蛋也有份。至于工钱,只有秦凤莲是日结。

  快开饭时,李轻舟还去隔壁小酒馆打了一壶酒回来,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才收拾干净铺子,回了家。

  “怎么,今日赚了多少?”李轻舟挨着月笙坐下,一下接一下地帮他捏着胳膊。

  “这儿一共有二两八钱并四十二文,刨去本钱约一两,赚了有一两多近二两银子呢。这样算起来,做上两个多月就能把买铺子的钱赚回来了。”

  李轻舟看着月笙笑盈盈地打着算盘,却说起了别的,“过段时间还是再聘个厨子吧,天天炒菜太累了。”

  “嗯,我先做着。厨子不比打杂的,得更仔细些找才行。”月笙也没打算自己一直待在后厨,他虽喜欢做菜,但让他一天到晚都挥锅铲也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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