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许向阳轻车熟路地摁响了唐易家的门铃。
对面那个老奶奶家门口贴了一副崭新的对联，门框上方还有个倒福，新年新气象。
反观唐易家，与平常无异，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许向阳提着行李箱进屋，换上拖鞋。
“易哥，怎么都没贴个对联什么的？”
“没贴过，怕贴太丑。”
许向阳暗暗吐槽了一句：“其实是懒吧。”
唐易笑了笑，算是一种默认。
进到屋里，许向阳这才注意到卧室的桌子上散乱着许多曲谱，唐易整个人也显得有些不修边幅。
许向阳顿了顿：“易哥，你这两天怎么了？东亚难民？”
唐易照了照镜子，确实有点潦草，他把散乱的头发扎了起来：“在写新歌，一个人在家就随便一些了，你等我一会儿。”
二十分钟后，唐易裹着加绒的浴巾走了出来，热气腾腾，焕然一新的感觉。
许向阳只瞧了一眼，就看到那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淌着水珠的胸膛，皮肤因为热水的缘故有些红。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易哥，还是那么诱人。
唐易擦着头发，问得很随意：“晚上去外面吃吗？还是去超市买点菜？”
“去超市吧。今晚我来掌勺。”
两人到了超市，许向阳买了很多新鲜食材，末了，他还特意逛到了超市开辟出来的春联区。
挑挑拣拣，有些心动，他想买一副称心的对联。
唐易拿起某副，看着上面的某一联，问道：“想贴对联？”
许向阳迟疑了一下：“毕竟过年，易哥，要不要一些仪式感？你要是不喜欢，也不勉强~”
唐易看着面前颜色红火的对联，眉梢微动：“你挑一副，回去贴。”
到了家，趁着天色还早，两个人就在门口张贴春联。
“易哥，左边那个往上一点。”许向阳站在旁边，仰头指挥，“太上了，往下一点。”
唐易依言而动，突然他嘶了一声。
许向阳不明所以：“怎么了？”
“502黏手上了。”
许向阳闻言，瞳孔一震，连忙拉着唐易去屋内的洗手池冲水。
流动的温热水冲刷着唐易右手的食指与拇指，胶水的黏性太强了，此时两指腹紧紧地粘合在一起。
冲了几分钟后，许向阳面色紧张地看着唐易。
“怎么样，能分开了吗？家里有风油精吗？我看网上说风油精能化了胶水。”
唐易试了试，手指用力，贴合着的两指腹逐渐可以分开了，就是还有胶水依附其上，指腹皱巴巴的。
不知道为什么，唐易瞧着许向阳略显紧张的面色，有些好笑。
莫名地，起了某些捉弄的心思，他把湿了的手对着许向阳洒了洒，水珠尽数蹦向对方的脸颊。
许向阳躲闪不及，被蹦了一脸：“易哥……”
唐易笑道：“对联我来收尾，要不你准备烧饭？我饿了。”
许向阳点头，左手不动声色地伸到水龙头底下，鞠了抔水便飞速泼向唐易，无比精准。
唐易毫无防备，生生被泼了一脸，晶莹的水珠挂在他额前的发梢上，上衣领口湿了一大片，整个人被泼得有些呆愣。
许向阳故意道：“哎呀，手滑了。”
唐易抹了一把脸，笑意映在唇边，倒也没有多追究，只是说了一句。
“好啊，你小子，比我狠。”
厨房很快传来规律的切菜声，唐易收完尾进厨房想打下手，结果动作笨拙又慢，差点打翻某个碗。
新年新气象，许向阳可不想碎了什么东西。
于是，他直接把唐易推了出去。
许向阳嫌弃：“易哥，我来就行。你去忙别的。”
唐易被禁止进入厨房，就只好倚靠在门边，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着的许向阳。
手边配菜花花绿绿，灶台一点，厨房升起烟火气。
自从他母亲走后，这是第一次，唐易觉得自己真的在过年。
一桌饭菜，满满当当。
唐易开了两瓶啤酒，两个人举起碰了碰杯。
清脆而响亮的声音。
“易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
晚上，唐易坐在桌边，抱着吉他，弹弹写写。
许向阳洗完澡，率先窝上了床，他的目光瞥向灯光下的唐易，昏暗的光线把他的身影照得朦胧。
“易哥，你在写什么类型的新歌？”
唐易弹着吉他，神情很专注：“开学马上就是学校百年校庆了，校方想让乐队写首歌。”
百年校庆？之前逛论坛的时候，好像瞄到过这么一回事。
“所以这个新年都是在写这首歌吗？”
唐易嗯了一声：“没尝试过这种官方的曲目，还在摸索，有点难。”
许向阳笑了，小声嘀咕：“还有易哥觉得难写的歌？”
他总觉得，易哥才华横溢，无所不能。
像是听到了许向阳心中所想，唐易转头看了看他，语气无奈：“我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这首歌就写得很困难。”
“对了，之前那个天心唱片的经纪人，易哥你还记得吗？”
许向阳怕把名片弄丢，就拍了照片存在手机里，正好被他翻到。
“乐队后面有什么想法吗？”
签经纪公司，进歌坛，很好的发展前途，而且他也上网搜过，卢树还算是比较有名的经纪人了，带出过不少好嗓子。
“问过他们，还在考虑。不过蒋格跟梓黎的意愿不是很大，当初组乐队的时候，更多的算是他们的兴趣爱好。”
“那易哥你呢？想签吗？”
唐易没有回答，他拨了拨吉他，声音淡淡：“还没想好。”
许向阳看着唐易，某个念头突然闯入他的脑海，他诶了一声，手指在手机上打字飞快。
唐易疑惑：“怎么了？”
许向阳不答，目光专注地看着手机上的内容，他在搜索报考艺人经纪证的条件，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能跟易哥一个公司。
“易哥，以后你如果去了天心，我可以考艺人经纪证过去。”
唐易淡笑，语气意外：“还想跟着我？”
许向阳后知后觉把心声说了出来，他一把扯过被子，盖住自己大半张脸，低垂着视线不敢去看唐易。
半晌，他才闷闷问道。
“不，不行吗？易哥？”
唐易眉梢微挑：“行啊。你能来，荣幸之至。”
“易哥，别，你别这么说，荣幸这个词我还担不起。”
许向阳脸色有些惶恐，他的能力还不出众，也不专业，在乐队的时候，也算是摸着石头过河的状态。
“你好像，从来都不自信。”
许向阳实话实说，声音小小的：“确实啊……我在乐队顶多算个助手，半吊子的那种。”
唐易将手里的吉他放到一边，正色地看着许向阳。
他问道：“乐队名Polaris，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北极星。”
回答的声音依旧闷闷的，除了那双漆黑的眼睛，带着些茫然露在外面，许向阳整个人几乎要缩进被窝了。
“抄袭事件、杏圳的临时意外、乐队日常的运营对接……那些事情，你不是都处理得很好吗？自从遇见你，很多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乐队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你之前说，我像是那颗耀眼的北极星，相比于此，向阳，我更希望，你能做你自己的北极星，自己散发着光，也能指引自己航行。”
“自信一点，你能做好，相信自己，好不好？对我来说，你能跟着我，是我莫大的荣幸。”
许向阳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被子，他用力得几乎身体也在发颤。
“易哥……”
他干涩地叫着唐易，声音很幽微，却说不出更多了。
眼眶莫名有水汽漫延开，鼻子有些酸涩，胸腔涌起无限动容的情绪，整个心房都被填塞得满满的。
那刻，许向阳差点把那份喜欢的心情脱口而出。
他张了张口，理智在最后，及时悬崖勒马。
但他知道，完蛋了，他要彻底沦陷了。
房内寂静一片，他的心跳声快速而剧烈，也许就要掩盖不住了……
恰在这时，零点刚至。
小区里，每晚都有人家在迎接新年，一时间，吵闹无比。
霹雳吧啦的鞭炮声，冲天的烟花窜上夜空，炸裂开无数星火，烟花转瞬即逝的光亮，也让唐易的卧室明明灭灭。
“看烟花吗？”
唐易站起身，拉开遮着窗户的窗帘，屋内瞬间明亮了一些。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转身往卧室外走。
“等我一下。”
许向阳点了点头，走到窗户边，他打开了一丝缝隙，冬夜的寒风吹了进来，让他躁动不已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冷静，他需要冷静，他还不能那么冲动。
唐易拿着某个细长的玻璃杯回来，递给许向阳。
“这是？”许向阳不解。
“看烟花的秘密。”
唐易见许向阳茫然，笑着把玻璃杯拿了回来，自己举着，放到许向阳右眼前。
几秒后，窗外有烟花升空，依旧色彩缤纷，但看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新意了。
然而透过透明的玻璃杯望去，却是另一番景象。
有些厚度的玻璃，将烟花折射漫散开。
从杯中望去，不再是一束束明晰的星火，而是一道道拖得很长的迤逦轨迹，就像是那种纷繁的万花筒。
“欸……”许向阳被眼前的绚烂景象惊呼出声。
“怎么样？”
耳畔传来热乎乎的潮气，突如其来的，是唐易询问的声音，近在咫尺。
不知何时，唐易替许向阳举着那个玻璃杯，自然而然就站在了许向阳身后，很近很近的距离。
倏地，许向阳耳根热了起来，连忙后退着想拉开距离。
下一秒，许向阳就重重地踩到了唐易的脚背。
只听到身后的人吃痛地闷哼了一声，脸色并不是很好。
“抱歉抱歉，易哥，我不是故意的。”
许向阳的神色都漫上了慌张。
唐易撑着窗沿，缓了缓，嘴角含笑：“又被吓到了？”
“嗯……嗯。”许向阳借坡下驴，赶紧收拾起自己慌乱的思绪。
唐易后退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怎么这么容易被吓？胆真小。”
“我胆小，你不都见识过了。”许向阳小声回嘴。
唐易淡笑，伸手揉了一把许向阳的头发，像是报复一样，头发瞬间乱糟糟一片。
“好，我以后多注意。”
“易哥，你是怎么发现还可以这样看烟花的啊？”
“忘记了，小时候，看电视上学的。”
……
许向阳窝在唐易这间不大不小的房子里，跟平常一样，普普通通，或许缺了一些年味，外面的热闹似乎也与他们无关。
可许向阳就是觉得很安心，很惬意，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