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思行经过连续两番变动心有余悸,对不配合的杨晓峰有些气急败坏“你他妈少废话,抓紧我!”

  杨晓峰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咬牙对上面那人喊着“许思行,老子不用你救!你听到了没有!放开!”杨晓峰见他不肯放手,便使劲儿地挣扎,许思行压力暴涨,他紧咬牙关,却怎么也不肯放开“不抛弃,不放弃!杨晓峰,你忘了么!你他妈的用力啊,拉住我,听到了么!你个混蛋,拉住我!”许思行感到绝望,他知道,他就快坚持不住了,他一旦放手,高城和杨晓峰两人就会掉落到山下。

  “许思行,谢谢你,有你这个兄弟,就算我死在这,也值了!”

  “别废话,拉住我,晓峰哥,求你了,别丢下我,别放弃,你听到了么!再坚持一下,等救援来了,我们都能活下去!”

  “思行,来不及的,就算我顶得住,排长也要顶不住了,他现在满头满脸的血还在止不住地往下流,你放开我吧,把排长拉上去,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不会的,不会死的,我们都会活着,都得活着!”

  “许思行,我的手臂脱臼了,现在,我想拉住你也不能了。相信我,下面并不高,最多三十米不到!只要我控制得当,中途延缓下落趋势,运气好的话最多受点伤,不会死!你动动你的脑子行不行!放开我,我们才能活!”

  许思行仍旧执拗地没有放手“晓峰哥,你换另一只手拉住我,我撑得住!”虽然口中说着撑得住,但许思行明白,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根本阻止不了两人下坠的趋势,而这种下落的趋势,随着他力量的枯竭和雨水的冲刷,正在加快。更可怕的是,他身前这课巨木,可能也撑不了多久了。

  “救命啊,来人!救救我们!”

  “来人啊!”

  “别喊了,雨这么大,他们听不见的!”杨晓峰用另一只手疯了一样地拍打着许思行紧握的手,随着他的动作,断壁之上又有泥沙碎石滚落“你他妈想排长死么?那是你的发小,你一起长大的兄弟,如果他死了,你真的不会后悔么!许思行!你他妈给老子放开,老子不用你救!放开!放开!”

  如果高城死了……不!不可以!许思行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便陷入到无边的绝望之中。他宁可用自己的命去换,也绝不会让他死。

  “许思行,你成全我吧,成全我,我还能当个英雄,我还能安慰自己说,我是用自己的命,换了你和排长两个人!求求你,放开吧!”杨晓峰哀求着许思行,许思行费力地勾着两人目前唯一还相连的指尖,他哀哀地唤了声“晓峰哥……”闭上了眼。

  而另一边,杨晓峰身体急速下降,坠落山崖。

  魔障

  许思行放开杨晓峰的一瞬间,就后悔了。他想要重新拉回杨晓峰的手,可已经什么都握不住了。

  他终究还是一个自私的人,无论杨晓峰是生是死,他将会永远背负着良心的谴责,一辈子也无法弥补,一辈子也无法偿还……可是,后悔又能怎样呢?已经来不及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已经失去意识的高城拉上来。

  许思行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挣扎着、嘶吼着将人拖了上来。高城的头上有一处严重的撞伤,那里正一刻不断地向外涌着血。许思行看着面前这个几乎失去了生气的人,满心只有一个念头,要救他,要救下他,他要活下来!

  “城哥!城哥!”高城的体温流失严重,呼吸微弱,大量的失血让他面如黄纸,嘴唇发青,自头上流出的鲜血在他的脸上画出了数道可怖的红。

  “别丢下我,高城!我带你走!你会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

  许思行跌跌撞撞地将人托起,可他身上的伤让他根本支撑不住,没走几步两人便跌倒在一边。许思行想起了什么,开始在高城的身上摸索,最后从他的口袋中,找到了步话机。他颤抖着,手忙脚乱地按开按钮“六号掩埋点以东二十米有人受伤!申请救援!”

  “有人能听到么!六号掩埋点,排长他受伤了,快来人啊!”

  “听到请回话,你们听到了么?救救他,谁能救救他……”

  步话机里没有回应,许思行不敢轻举妄动,高城还有呼吸,他还活着,可是血却一直在流,他只能抱着他的头,无力地为他捂着,然后一遍遍地恳求“别丢下我,求你了,我害怕,别让我一个人,高城……”

  他再一次对着步话机求助“来人啊!他快死了,来人啊!”

  “声音在那边!”远远地,有人声传来,许思行大喊“来人,快来人,救救他!”

  “快!是排长和许思行!担架跟上!”来人是距离这边最近的二班的战士,以及一群医务兵,他们看着眼前的情形,手忙脚乱地将高城抬上了担架,二班长和一名战士想要将许思行抬上另一个担架,许思行却推开了他们,跌跌撞撞地站起,对着他们说“下面,跟我去下面,晓峰哥他掉下去了!”

  “你说什么!”

  战士们不敢置信,深一脚浅一脚地追在许思行身后,许思行摇了摇头“是我放开了他的手,是我的错……快!要快!他等不了了!”

  许思行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支撑着自己,他很冷,很痛,很绝望,可是他必须要找到杨晓峰,他已经做错了一件事,不能再错下去了。

  凌晨五点,搜寻工作已经持续了三个小时,天已经开始蒙蒙亮,所有人都劝许思行先回去治疗,许思行却死咬着牙不肯停下一分一秒。他想,如果杨晓峰死了,他又有什么颜面活着呢,不如也一起死了的好。

  不抛弃,不放弃,他没有做到,他抛弃了战友,放弃了七连的坚持,他不配做钢七连的人,更不配得到这些人的关心。

  七点,天光大亮,笼罩在渠化村数日的阴雨退去,太阳出来了。许思行眼前开始一阵一阵的发黑,他咽下口中灼烧的腥甜,顺着河流一路向下,寻找着杨晓峰的踪迹。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就在杨晓峰坠落的断崖下,有一条河,许思行知道,若是杨晓峰落入河里,很可能还活着,他们都穿着漂流衣,不会轻易沉下去,只是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若是再找不到他,他很可能会发生一些更加可怕的意外。

  “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一个士兵惊喜的声音传来,众人齐齐看去,就在前方不远处,杨晓峰一身狼狈地倒在岸边,一动不动。许思行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晓峰哥,晓峰哥!”他颤着手摸向杨晓峰的颈动脉,那里仍旧跳动着。许思行又哭又笑,对着众人喊到“他还活着!他还有心跳,他还有呼吸!他还……没有放弃!”医疗队快速为杨晓峰做紧急处理,看着他们将杨晓峰抬上了医疗车,许思行终于松了那口气,陷入黑暗。

  七天后,史今提着两份午餐来到了野战医院,送到了伍六一和杨晓峰的病房,杨晓峰虚弱的躺在床上,精神却显得还不错。看到史今,显然心情很好“班长,你可算来了,伍班副可是望眼欲穿念叨好半天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除了全身不能动,什么都好!今天中午吃啥啊!”

  “排骨汤,三个小炒,一个凉菜,还有小米粥和馒头。”

  杨晓峰笑开了花“嘿嘿,你别说,虽然不能动,但是这病号饭还真丰盛!”

  伍六一单腿跳下了地,想要帮史今搭把手,却被史今推回到病床上“你给我老实待着!”

  伍六一满脸的不乐意“我伤的是腿,又不是手,这些事我自己来就行!”

  史今将饭菜盛好,塞进了伍六一的手里“你少在那嬉皮笑脸,我还没说你呢,当时那种情况,你不赶紧躲开,还往上冲什么冲!”

  “我那不是,知道排长他们还在上头,一时心急……”伍六一理亏,看着史今,声音越来越小。

  “是啊,你一心急倒是好,忙没帮上,还把自己搭进去了!”杨晓峰伍六一如此,忍不住插嘴戏谑。

  “你少在那五十步笑百步!都伤成这个熊样了还在那嘴欠,我看你是不疼了是吧!”嘴上说着气话,史今却没停了动作,用从保温桶里舀出一勺汤,吹了吹,送到了杨晓峰面前,杨晓峰也没客气,侧头喝了汤,舒坦地感慨“真好喝啊!有老首长关照三餐起居,还有军中之母亲自照顾,我这日子过的也太好了吧!”

  其实,杨晓峰过得并没有那么好,他的身上大大小小的骨折多达八处,左手手臂脱臼,形形色色的挫伤更是不计其数。落入湍急的河流后,他又被河水冲到了岸边,他呛了不少水,引发了严重的肺部感染。刚醒来的那两三天,他每天都在发烧,咳嗽。每次咳嗽,全身的骨头都跟着一起痛。好在经过几天的调养,肺部的问题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身上的骨伤还要慢慢调养。如今他不再发热,精神好了许多,虽然身上能动的地方不多,疼痛更是不可避免的,但有伍六一的陪伴和史今的照顾,日子倒也算挨得过去。

  杨晓峰知道,自己这一遭下来,就算能够恢复正常,也不能继续留在部队了,但是他不想众人担心,也不想自己消沉下去,所以,他总是表现的很想得开的样子。而史今和伍六一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与他相处的过程中,尽量保持正常,不想让他感觉到失落和悲伤。

  许思行的爷爷接到702团通知的第一时间就来到了医院,他在杨晓峰恢复清醒后第一时间便亲自上门道歉,甚至还提出了想要认杨晓峰做干孙子,为他安排后续的生活。杨晓峰推拒了许老爷子,一老一少聊了许多,此后,许思行的爷爷虽然没再来探望,却是每天都专门派人每天来给杨晓峰和伍六一他们送病号餐。

  杨晓峰喝着班长喂来的汤,想到了许老爷子,又想到了许思行,终究没忍住,问了出来“班长,许思行他,还没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