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秋娘这几天异常亢奋,每天都要把宁岳抱在院子门口晒太阳,跟路过的每个人都要说她儿子能动了,快好了,连三岁小孩都不放过。

  宁岳坐在栅栏边闭着眼,脸被太阳晒的通红。

  每当他对宁秋娘升起一点不一样的感觉时,这个女人就会自己作没了。

  从早上到下午,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宁岳感觉现在的气温最低也有27度。早上起来的时候宁秋娘怕他冻着,还给裹了一层薄袄。宁岳咽了咽干渴的喉咙,再晒下去他不是渴死,就是被热死。

  宁秋娘真TM的是个奇人!

  后面屋子的叶老娘又开始嚎丧了,她的嚎丧不分时间、白天、黑夜,只要心里不痛快,就要嚎上半刻钟。

  真的,现在叶家周围连条狗都不愿意路过。

  左右邻居深受奇害。

  宁岳抓着地上的野草放电来转移注意力,宁秋娘带着叶雪、叶霜也不知道去哪了,这三个平时倍受欺压的小可怜现在有种奴隶翻身把歌唱的感觉。

  希望别唱翻了。

  怎么说这三人也是这个世界上没欺辱过自己的。

  宁岳觉得自己真有人性。

  “你怎么坐在这?不热吗?”

  这是宁岳两辈子都没听过的声音,温暖柔软,没有一丝鄙夷不屑,也没有冷漠轻贱。

  宁岳睁开眼,一个长相十分俊秀的男孩正弯着腰好奇地看着他。

  “我看你脸都晒

  红了,头上都是汗,我帮你把薄袄解开吧?”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是一个傻子,他不会说话,你走不走了?”

  宁岳看向说话不耐烦的女孩,这个他知道,叶于午家的大女儿叶巧然,据说是叶家村最好看的姑娘,清高的很。

  “我叫叶秋熙,秋天的秋,熙熙攘攘的熙。”叶秋熙露出两个小酒窝,笑容甜甜的。

  “我这次先把你薄袄解开,下次再来找你玩。”

  薄袄解开后,一阵清凉直击宁岳心底。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叶秋熙看,他觉得这个小孩或许比他更有人性。

  叶巧然远远站着,她拿着手帕顶在头上遮阳。眉头皱的紧:“秋熙,我们快走吧,这家人难缠的很。”

  叶秋熙回到她身边笑着说:“举手之劳,他看着都快捂晕了。”

  叶巧然暗暗在心里翻个白眼,真是多管闲事,一个傻子而已。

  她扯着嘴角,不自然的笑着说:“还是你心善,不过真要热死了对他而已反倒是好事。”

  叶秋熙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叶巧然:“他跟死人就差一口气,村里都说这是活受罪。”

  两人走的越来越远,声音也越来越低。直到完全看不见身影宁岳才把视线收回来,叶秋熙?他在心里咀嚼着这三个字。

  好听。

  比叶巧然好看。

  皮肤也比她白。

  还有些婴儿肥。

  嗯,可爱。

  兹~

  一个没稳住,雷电异能烧焦了周围一圈野草。

  宁岳动了动脖子,奋力地控制身体,这该死的太阳他真是一刻都不想晒了。

  他歪倒在地上,半边脸压在野草里。

  呼,凉快不少。

  就是虫子有些多,老往他脸上爬。

  宁岳活动着手指,电着虫子玩,来一只电死一只,来两只电死一双。

  这次来的有点多,宁岳五指张开,电死了五只认不出的虫子。

  就是这个味道?

  宁岳嗅着指尖的烤肉味,刚才的虫子有些大,味道浓郁了些。

  有些香。

  咕~咕~

  肚子一阵叫,从天一亮喝了碗稀粥外,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过。

  这个世界太落后了,连营养液都没有。

  “哎呀,你怎么在吃虫子?”

  宁岳看去,哦,那个叫叶秋熙的又来了。

  来干嘛?

  叶秋熙将宁岳扶起来,用手帕将他脸上的浮灰擦干净,从怀里掏出一个白馒头,一小块一小块的揪着喂进宁岳嘴里。

  宁岳明白了,这是在可怜他。

  但太干了,能不能先喂他点水。

  叶秋熙慌乱地收起馒头,跑进屋里倒了碗水出来,他一边喂着宁岳喝,一边歉意地说:“只想让你吃点东西,倒是忘记了你应该先喝点水才是。”

  喂了半碗水后,他又开始揪着白馒头喂宁岳,只是突然手里一空,抬头看去,叶雷跟饿死鬼似的往嘴里塞着馒头。

  眨眼间,一个馒头就没了。

  叶秋熙好看的眉毛纠结在一起:“你怎么抢人东西?”

  叶雷伸着脖子等馒头顺下去后,才不屑道:“谁抢你东西了,谁看见了?”

  说完转身进了院里,几个呼吸间响起了他的咆哮。

  “宁秋娘死哪去了,饭也不做,叶雪、叶霜两个贱|人呢?想饿死我吗?”

  叶老娘的又开嚎起来:“我的儿啊,你咋还不回来,那个毒妇想饿死我们孙俩啊。我这是什么命啊,汉生啊,我的儿啊,回来啊,我的儿……”

  宁岳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叶秋熙的表情,这个同情心泛滥的少年,脸上青青白白,大概是从没听到如此粗言俗语。

  叶雷砸了厨房后又不想在家待,跑到院子门口见叶秋熙还没走,他嗤笑一声,说:“你怎么还没走?怎么?你想给这个傻子做夫郎?想男人想疯了吧,什么货色都要。”

  叶秋熙紧绷着脸:“我比他大,你这个小小年纪的娃子心眼太脏。”

  “刚才那个馒头就当喂畜生了。”说完转头就走

  叶雷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被一个小哥儿给骂了,立马跳脚骂道:“你个贱哥儿还敢骂男人,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哥儿。”

  虽然叶秋熙九岁,但小哥儿身型本来就比男人纤细柔弱,更何况叶雷比同龄人又高又胖,他完全不害怕比他高半个头的哥儿。

  举起完好的胳膊抬腿就要追上去,却被下地回来的村里人撞见,呵斥道:“叶雷你干什么?你还想打秋哥儿不成,他爷爷可是村长,你们一家是不想在村里待了吗?”

  叶雷欺软怕硬,收起拳头转身就跑了。

  那人又骂了一句,扛着锄头走了。

  叶秋熙在不远处犹豫了一下又走回来,刚才那个人看都没看宁岳一眼,奶奶说的没错,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各家有各家的难,救急不救穷。

  宁岳这个样子大家最多也就在背地里暗叹一声可怜,其他的还能怎么样呢?

  叶老娘不是个好相处的,宁秋娘又立不住。

  哎,除了感叹可怜之外,最多只能说一句还不如一口气断了。

  宁岳看着叶秋熙在他面前蹲下,他好奇地看着叶秋熙。

  又回来干嘛?

  叶秋熙将薄袄披在宁岳身上,笑着说:“傍晚风大有些凉,别冻着了。”

  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块饴糖塞进宁岳嘴里:“慢慢化着吃,不用嚼。”

  甜的?

  宁岳眼睛一亮,这个味道不错,重生以来第一次偿到。

  叶秋熙看着面前瘦弱的小孩眼里亮起的光,心里也高兴,他笑的眉眼弯弯:“我昨天才回到叶家村,在这里还没有朋友,你就是我第一个朋友啦。”

  朋友呀,跟你这个小孩做朋友?

  宁岳搅动着嘴里的糖块,点头,行吧。

  叶秋熙见宁岳点头,更高兴了,嘴边的酒窝也跟着出来。

  宁岳眼里不自觉得带上笑意。

  宁秋娘带着叶雪和叶霜直到天要黑了才到家,宁岳趴在地上,电死的虫子能装一碗冒尖了。

  “我的儿,今天受苦了。”宁秋娘抱起宁岳去了窝棚,熟练的给他擦身、换衣服。

  不管宁岳如何瞪大眼看,他都没能在宁秋娘的脸上看出丝豪担忧。

  但她又不肯放弃自己,但凡她肯放弃自己她都不会被前夫家休弃,又轮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这就是母爱?

  “附近有个贵人家的庄子在办宴会,娘和你两个姐姐做工去了,本以为人家不会要,没想到我哭诉一番后就被收下了。不紧赚了钱还带了不少剩菜,还有肉呢,可惜你嚼不动。”

  大概因为菜好,不管是叶老娘还是叶雷都没发作,真是安静的一夜。

  -

  叶秋熙在翻找衣箱,他记得带回了好几件不能穿衣服,怎么一件都找不到了。

  “你在找什么?”王秀掀开门帘进来问

  叶秋熙有些不好意思,他抿了抿嘴,讨好地笑道:“我在找那几件不能穿的衣服。”

  王秀好奇:“你找那些干什么?”

  叶秋熙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娘您知道宁岳吧?我今天看到他了,他就被扔在门口,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鞋子都能看到脚趾头了,所以我就想……”

  “你就想把你的衣服给他穿?”王秀接过话头,问。

  叶秋熙点点头:“都好多年前的衣服了,还是麻布的,也不都给,就一身就行。”

  就算多给了,怕也穿不到宁岳身上。

  王秀:“那可巧了,下午那会儿被你二婶拿去送娘家侄子了。”

  叶秋熙眉头隆起:“您怎么给她了?”

  王秀也是没办法,她说:“眼看这天就热了,我就想着把厚衣服晒晒收起来,你那几件麻料衣服我原本想着改改大小继续给你穿,毕竟在村子里,好的料子不耐穿。”

  “可被你二婶瞧见了,说改改给浩然穿,可浩然现在在书院读书,怎么会穿着你不要的衣服。没想到她立马改口说那就送给她家哥儿侄子,我还没说话呢,她就连收带拿把四五件全收走了。”

  叶秋熙嘟着嘴坐在床边,不高兴地说:“她才舍不得给她娘家的哥儿侄子穿。”

  他那二婶最瞧不起哥儿了,真当他看不出来?

  一边嫌弃他是哥儿,一边还要巴结着他爹娘夸他,真是两副面孔。

  王秀轻拍着叶秋熙的手,安抚道:“行了,娘都懂。我这还有一身粗布衣,本是想给你浩然堂弟在村里时穿,这下娘给你吧,任你处置。”

  叶秋熙抱着王秀的胳膊撒娇道:“娘,你真好。”

  王秀心情舒畅,不过一身粗布衣给谁都无所谓,她又不缺,小哥儿高兴就行。

  至于张柳叶那贪婪的性子,懒得理。

  -

  宁岳生无可恋的再次被宁秋娘抱到院子门口晒太阳,为什么一定要把他放在院子门口呢?像以前一样放院子里不行吗?

  哪怕栅栏的围墙并不能遮挡什么,但心理作用还是有的。

  “阿岳你就待在这,等娘忙完了再来抱你回去。”

  宁岳闭上眼,不想再被爆晒,说话是势在必行了。

  他张了张嘴,试着叫道:“娘。”

  声音嘶哑,听不出到底叫了什么,但宁秋娘却高兴地差点蹦起来。

  “阿岳你会说话了?”

  “阿岳你能出声了?”

  “阿岳你再说一遍。”

  “娘。”

  这次的声音要更清晰一些,起码宁秋娘是听懂了。

  她声泪俱下:“阿岳你终于能说话了。”

  “你不是聋子,不是哑巴,不是废物,你一定会好的。”

  宁岳憋了半天,才偿试着把意思说出来。

  “进、去、不、要、在、外、面。”

  宁秋娘擦了把眼泪,说:“这可不行,娘今天要带叶雪姐妹俩上山采些野果拿去卖,现在这季节真是野果成熟的好时候,可不能错过了。你就在这,万一哪位心软给你口吃的呢,村长家的秋熙小哥儿不就给你喂白馒头了,那可是白面做的,娘都没吃过。”

  艹

  宁岳头一次沉得这个口头语给诠释他此刻的心情。

  他也没吃,他就偿了个味,全被叶雷那个胖子抢了。

  “回、回去。”

  宁岳阴着脸,直勾勾地看着宁秋娘一字一顿的说。

  宁秋娘又端了盆水放宁岳身边,说:“昨天匆忙,今天你要是渴了就倒下来自己喝,反正你也能动一动了。”

  当他是狗吗?

  宁岳掌心的雷电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宁秋娘带着叶雪姐妹俩上山了,叶雷也跑了,叶老娘又开始嚎了。

  宁岳第一次觉得叶老娘太吵了,吵的他想用雷电劈了她。

  一道蓝色雷电波纹,呈圆型从宁岳身边向草丛散开,电死虫子无数。

  宁岳恶劣的心情舒服了点,突然他觉得有一丝不对。

  抓起一把青草,转瞬间绿油油的青草成了一把枯草。

  灵魂与身体的不匹配,使他一出生的就僵硬的身体,终于注入了新的生机。

  他的木系异能回来了。

  宁岳闭上眼睛享受着生命力的注入。

  “你在睡觉吗?”

  熟悉的声音,是昨天那个叶秋熙。

  宁岳睁开眼,来干嘛?

  打扰他吸收生命力,他现在急需恢复身体机能。

  叶秋熙杏眼发亮:“我刚来的路上,听他们都在说你的情况越来越好了。”

  “我给你带了衣服,粗布的旧衣,你别嫌弃。”

  叶秋熙说着脱了宁岳身上的破烂布料,满身的淤青与疤痕印入眼内。鼻子一酸,差点落泪。

  “你不用不好意思,我比你大了三岁,你跟我堂弟一般大。”

  叶秋熙低着头说话声嗡声嗡气,宁岳眨眼,哭了?

  这有什么好哭的?

  啧~

  同情心泛滥。

  衣服换好后,叶秋熙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包子,他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叶雷后,快速的喂给宁岳。

  “这是我爹从镇上带回来的肉包子,你快些吃,别被叶雷那个家伙闻着味再来抢。”

  六岁的宁岳枯瘦如柴,看着还没有四岁小孩胖实。

  宁岳两眼亮晶晶地吃个肉包子,这味道也不错,看来这世界上的食物还是有美味的。

  嗯,比营养液美味。

  下傍晚宁秋娘回到家,看到宁岳身上的新衣服一惊。

  “阿岳你身上的衣服哪来的?”

  宁岳今天没被晒着,也没被饿到、渴到,叶秋熙那个同情心泛滥的小家伙陪了他半天,他现在心情不错。

  于是他回答:“秋、熙。”

  宁秋娘瞪大眼睛,不可思议。

  “他疯了吧,把这么好的衣服给你?”

  宁岳指着嘴巴:“包、子。”

  宁秋娘眼睛瞪的更大了:“他还给你吃包子?菩萨再世啊!”

  宁岳点头认同,还是年纪小,好骗。

  宁秋娘两眼一转,迅速将宁岳抱进院子里去。

  “明天你不用出来了,就待在棚子里,万一小哥儿是瞒着家里给你的衣服,他家再来要回去怎么办?”

  宁岳:不至于吧?

  等等,待在棚子里他还怎么吸收生命力?

  “出、出、去。”

  最好把他扔后山去,一座山的绿植,宁岳要流口水了,那得多少生命力。

  宁秋娘:“不行,我刚才看到你待的地方草都被晒枯了,万一再把你晒出好歹来咋办?”

  宁岳知道,尤其怕他被晒着,还不如是怕衣服被人家要回去。

  衣服和他,当然是衣服重要。

  这个女人,真是清奇。

  “你说你整天瘫地上,要这么好的衣服做什么,娘给你收着,等你哪天好再穿。”

  宁岳眼睁睁看着宁秋娘扒了他的衣服,再换了那身破烂。

  还等他好再穿,也不知道谁给她的自信,虽然他是一定会好。

  雷电异能在指尖炸开,宁岳闭上眼睡觉,眼不见心不烦。

  -

  “你一个小哥儿,眼看就要相人家了,居然光天化日之下给一个男人换衣服,像话吗?”

  叶秋熙被他娘堵在房里教训,他满脸愁苦。

  “他才六岁。”

  男什么人呀。

  “何况他那么小,跟三四岁小孩似的,娘您想多啦。”

  王秀头痛,自家的小哥儿真是单纯的可以,也不知道现在改他的性子还来不来的及。

  “问题是我想多吗?是别人会怎么说。”

  叶秋熙嘟着粉润的嘴唇,怏怏不乐。

  “他们怎么说跟关我什么事,我又不为他们活。”

  王秀戳着自家小哥儿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将来万一你夫家知道了,他们介意怎么办?”

  叶秋熙有点婴儿肥的脸颊上爬上红晕,他害羞地说道:“什么夫家,我才九岁。”

  王秀心累:“那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给小汉子换衣服呀。”

  她抚摸着叶秋熙的发顶发愁,小哥儿如此纯真,以后得找什么样的人家才不会被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