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波本和苏格兰走在荒废已久的小路上,眼看就要抵达后山山顶时,还没有从刚刚的一幕中缓过神来,

  为什么凌主动把真名告知了妖怪,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是那只妖怪没来得及开始神隐?

  不对……看当时妖怪的反应,大概率已经发动了神隐,可是没有成功。

  波本心下微沉……

  难道,神隐的发动,还存在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条件?

  按理说,凌不会在这方面隐瞒他们的……是自己忽略了什么吗……?

  与波本并肩而行的苏格兰垂着头,前行的脚步愈加地缓慢,不知不觉间竟落了金发青年半身的距离。

  波本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身边少了个人。

  与幼驯染多年的默契,让他瞬间意识到了对方此时的想法,便停在原地等待。

  走在两人身后的月野凌,一不注意,差点撞到苏格兰的身上。

  前方是本来比自己高半头的诸伏景光,因为有着山坡的加持,自己要是真撞到了他,脑门肯定会磕在对方的肩胛骨上!

  会超级痛的啊喂!

  月野凌后怕地拍拍胸脯,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正好与转过身,背对着月光弯下腰的好友对上了视线:“???”

  景光怎么了?

  “不管怎么说……”

  犹豫片刻,猫眼青年眉头微蹙,蓝瞳中满是不赞同:“您应该更加注重一下自己的安全,先生。”

  能亲口说出“被妖怪神隐会很麻烦”这件事,证明对于月野凌,神隐确实存在着不可忽视的危险性。

  就算是再有把握,凌也不能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太冲动了……

  月野凌歪歪头:“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景……苏格兰?”

  是自己做得哪一件事,让好友担心了么?

  但是这世界上除了自己,已经没有东西可以伤害到他了啊……

  “关于神隐的问题。”

  苏格兰沉声说道:“您为何要告诉那只妖怪,您的名字?”

  “如果有个万一……”

  “没有万一的。”月野凌恍然,坚定地回答道:“【月野凌】这个名字,并不能作为神隐的媒介。”

  踮起脚,拍了拍怔愣住的猫眼青年的脑袋。月野凌重新迈开步子,错过呆若木鸡的两人,轻笑一声,走到了最前面。

  仰视着天上的圆月,似叹息般的话传进波本和苏格兰的耳朵里,令人不由得感到一丝沉重与无奈。

  “我的真名,就连我这个本人,都忘记了呐……”

  接下来的路程,几人都很沉默。

  波本和苏格兰知道,刚才提起的,并不是个让人愉快的话题。

  谁也没想到,月野凌身上还存在着如此大的秘密。

  凌曾经经历了什么?才导致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如泥沼般压抑的情绪环绕在两人心间,令他们无法喘息。

  两人不敢直接问清楚月野凌原因,怕触碰到对方不愿回忆的往事。暗想着有机会,去找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了解一下情况,看看同期是否知道一些隐秘……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月野凌站在山顶的空地上,刚想开心地告诉好友目的地到了,结果却看到两人一个比一个难看的脸。

  “不是……你俩还在纠结名字的事么?”

  双手叉腰,青年莫名其妙地问:“这种小事,至于吗……”

  “至于。”波本果断地答道:“名字是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与社会产生联系的重要一环,也是身份的象征。”

  就像他与hiro,决定进入组织卧底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原来的名字封存,与曾经的一切彻底断绝。

  “能忘记自己名字的你,一定是受到了什么伤害吧……”

  苏格兰点点头,表示他与幼驯染持有一样的看法。

  本来不准备谈论这个话题的,但月野凌主动提起,他们也没办法无视。

  “啊?”

  月野凌不明白自己的话,怎么给好友带来了如此大的误解,赶紧解释道:“我就是单纯的忘了而已。”

  “你们知道,我的记性一向不好。”

  波本和苏格兰眼神悲伤,一脸我懂的表情。

  月野凌:“……”

  说实话没人信,他看起来有那么脆弱吗?!

  不过是因为时间过了太久,知道自己真名的那些家伙,在千年前就离开这个世界了,所以他忘掉名字不是很正常么?

  毕竟怎么说,自己都转世两次了啊!

  理解一下嘛!

  月野凌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怎样才能让两人相信自己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受不了好友的目光,月野凌无计可施,只能放弃思考,把话题引到委托上面。

  转移注意力这招,用过的人都说好。

  波本和苏格兰配合着青年的行为,只是他们更加肯定了,月野凌是有苦衷的这一条观点。

  ——

  山顶上有一间爬满藤蔓的木屋,里面供奉着不知名神明的牌位。

  角落里到处悬挂着蜘蛛网,供桌上积满了灰尘,就算是神龛,也被雨水腐蚀得残破不堪。

  “被遗忘了呢。”

  月野凌观察了一圈情况,弯起手指,用指节敲敲牌位前的鸟居:“莫西莫西~里面的山神阁下,请问你是自己出来呢?还是需要我拉你出来?”

  守在门边的两人闻言,身形一僵。

  自己没听错吧?山神?!

  他们来找的,不应该是妖怪吗?

  对视一眼,波本和苏格兰皆在对方的眸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妖怪、神明……那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凌这样与之对话,真的没问题吗?!

  另一边,月野凌仍坚持不懈地敲着鸟居,道:“真不出来么?再不出来我就动手了。”

  说完,便将手伸进衣兜中,掏出张符纸,带着威胁意味地对着牌位晃了晃:“看清楚了,这符纸可是能把你唯一的神社毁掉哦~”

  “人类,我知道你们来,是为了什么。”

  披着土黄羽织的神明,蓦地出现在三人面前。

  长发用一根发带高束于头顶,白色面具遮住了神明整张面容,连双眼的位置也没有留下丝毫空隙。

  神明身上泛着黯淡的神光,明明灭灭,散发着浓郁的腐朽气息。独独左耳上的那只与他气质不相符的红色耳坠,透着些微的鲜活之色。

  波本和苏格兰没有想到,深受人类敬仰的神明,会以如此姿态出现在他们眼前。

  山神的语气充满了疲惫与厌倦:“回去吧,我是不会把幸康交给你们的。”

  “那可不行。”

  月野凌不满地说:“为了我的百分百委托完成率,柴崎幸健我肯定是要带走的。”

  波本嘴角一抽,提醒道:“先生,是柴崎幸康……”

  月野凌立即重说一遍:“柴崎我肯定是要带走的。”

  波本沉默……

  凌他根本就没有记住!

  山神不悦地皱起眉头:“幸康他答应了与我一起,你们没有资格违背他的意愿。”

  月野凌摊开手:“他的意愿与我有什么关系?我的委托人又不是他。”

  “再说了,他知道你要消失了吗?”

  青年直言道:“他知道,你消失后,他就彻底出不来了么?”

  山神一哽,垂下眼帘,并未回答青年的提问。

  翻开怀表,月野凌瞥了一眼时间,耸了耸肩,说:“看在你是山神的份上,给你两分钟思考时间。两分钟后你要是不给,那我就开抢了。”

  ——

  “神明大人,您看我这次来,带了什么?”

  长相明媚的女人跪坐在神社内的蒲团上,托起怀中的婴儿,举到神龛前炫耀道:“当当当当!是人类幼崽哦~”

  “很可爱吧?我刚把幸□□出来时,第一眼就被他可爱昏了!”

  女人重新把婴儿放回自己的怀里,扮鬼脸逗弄着自己的孩子,把婴儿逗得咯咯直笑。

  隐着身形的山神,旁观着女人与婴儿的互动,眼神不由得柔和下来。

  “山上的野花又开了,看来您最近心情不错,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对着牌位,女人兴致勃勃地说:“交到新朋友了?还是信仰变多了?亦或是升职了?”

  “真是的……您都好久没有现身了……”

  “如果交到新朋友的话,一定要带我认识一下呀!”

  山神苦笑,自己只是个被遗忘的家伙,哪会有什么朋友。

  时间过得很快,当自言自语说了一整天的女人,发现天色渐暗时,无奈地起身告别:

  “今天就聊到这里吧,过几天我要去城里一趟,可能很久不能来看您了……”

  “我很想您,下次过来,您不能再隐身了哦~”

  “我们约定好了!”

  窗边的风铃“叮铃铃”地响起,像是在回应女人的话一般。女人眼前一亮,怀着期待的心离开了神社。

  她没有看见,在她背过身后,山神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神龛旁,目送着她的离去。

  别管那么多了……下次见面,就现身吧。

  山神暗道:就算是满足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一个小小的愿望罢了……

  却不成想,这是他……见到女人的最后一面。

  一晃八年,除了祭拜的人越来越少,与他做下约定的女人不见踪影,神社前的景色没有丝毫改变。

  只是女人喜欢的野花,再也没有盛开过。

  冰冷、无趣……

  山神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内心,穿过雨幕,走进了人类的领地。

  他记得女人说过,她跟爱人一起开了家温泉旅店。

  方向的话,应该在那边……

  山神看着因为下雨,而变得嘈杂的旅店,又看向旁边没有开灯的小楼。凭着感觉,纵身跃进了二楼半开的窗户……

  那一刻,孤寂许久的神明,遇到了一位渴求陪伴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