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者的表情顿时像是被逼着吃了好几个绝云椒椒一样扭曲。
这暌违已久的、智商被碾压的感觉, 真是让人说不出话来。
“你这家伙啊。”旅行者用复杂的表情注视着这位许久未见的友人，半晌才说：“怎么这个时候不选择装傻了？”
在提瓦特的时候，每次他想和凯亚说点什么, 对方的回答都相当模棱两可，话语中充满了故事和隐喻。更有甚者，一旦遇到不想谈的事情，要么就半真半假地说点谎话，要么就开始转移话题。
他理解凯亚有自己的顾虑，本来也打算在战争结束后再开门见山地好好聊聊，谁能想到会最后是这样的结局。
“哈哈。因为我很了解我自己，也很了解你呀。旅行者。”
如今他已经身在另一个世界泡, 不处于天理的监视之下。而旅行者是个不会被观测到的世外之人。
这种情况下, 再扭扭捏捏就不合适了。
更何况他自己也不是没有判断。
“真是的。”旅行者叹息一声, 用相当怀念的语气说道：“无论如何，见到你如今这么活蹦乱跳的，我真的很欣慰。”
这话一说出来，某些猜测就已经成了真。
不过……
“你这话说的，怎么好像等我等了几百年一样啊？”凯亚对这仿佛长辈一样的语气搞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至于吧, 他死了有上百年了？
旅行者听着这熟悉的毒舌，只觉得自己拳头都硬了。
何等自恋！何等自恋啊这个混蛋！
“谁在等你那么久啊！”金发旅行者气呼呼，派蒙不跟在身边，面对的又是损友，这可抑制不住吐槽的欲望。
结果凯亚没有接着调笑, 反而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是吗, 那就好。”
“如果你真的记了我那么久, 我会感到愧疚的。”
旅行者感觉自己要说不出话了。
“你啊……”久经战阵的荣誉骑士泄了气。“既然知道我们会思念你，就不要选择那么决绝的方式啊！”
旅行者永远记得那一天。
手持圣剑与自己的血亲并肩而立站在天空岛的土地之上, 白发金瞳的神明从沉睡中醒来，熟悉的血色方块铺满整片天空。
天理很强，真的很强，神明联手再加上复仇之心高涨的龙王们，也才堪堪压制这个代表着规则与秩序的女人。
空间转移能力确实是无解般的强大。
若是没有方法打破僵持，局势只会一点一点向天理胜利的结局滑落。
最关键的时刻，是凯亚扯下了他一直戴着的眼罩，寄宿在那只眼睛里、属于三月女神的残余力量彻底爆发，压制了天理的反抗，让战局朝着反抗军的方向倾斜。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以人类之身爆发神明的力量，代价竟会如此惨烈。
战争胜利后，旅行者站在天空神座的废墟上，看着银白的月亮冉冉升起，而凯亚就在这纯洁的月光之下，金色如岩浆般的裂痕爬满了身躯，最后整个人四散崩解化作飞舞的碎片消失不见。
在死亡的前一刻，他笑着捂住了可莉的眼睛。在女孩控制不住的泪水中，露出了美丽的微笑。
那个微笑几乎成了很多人心中的梦魇。
听着旅行者略带埋怨的话语，凯亚轻笑起来。“这样啊……看来战争是真的到了很惨烈的地步了呢。真是辛苦了。”
凯亚不后悔。
哪怕从旅行者口中得知了自己的结局，他也不觉得遗憾。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是在使用那份力量之前，就已经有了相当的觉悟了吧。
神明的力量哪是那么好用的呢？
更何况，他是个不信神明的坎瑞亚人。光是知道这东西来自陨落的三月女神就已经够让他糟心的了。
而且，他也不觉得自己会死得这么干干净净。
提瓦特的月亮，是灵魂通往地脉的三岔路口。
有着地脉循环这一基本法则的提瓦特，掌控了月亮的能力，就是掌控了灵魂出入地脉的权能，也就意味着可以掌控生死。
说不准哪一天他的灵魂就从地脉里跑出来了呢？
旅行者看了他一会儿，才走到凯亚身边，两人一起顺着海边小路往岛屿内部走。
“辛苦是难免的。对天理的战争死去了太多人，不提那些上了战场的战士们，就算是不了解真相的普通人，也有很多被卷进了灾难里……战争过后的那段日子，我真的忙疯了。”
旅行者游历七国，在各个国家都有人脉。于是能者多劳的家伙就变成了提瓦特大陆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蒙德那边我其实很少回去……因为无论是琴也好，迪卢克也好，他们都和你太熟悉了。”
人是很神奇的生物。
对于不认识的普通人的死，可能会感到哀伤，但也就只有那么一瞬间。可是熟悉的人的离去却是绵延许久的潮湿。
“那后来呢？”凯亚将贝壳对准尘歌壶里虚构的太阳，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蠕动的贝肉。“我现在的样子可不像是死掉了。”
“你现在……大概不是吧。”说到这里，旅行者挠挠脸，不知该如何解释。
“嗯？”
“战后第二个月，在可莉的哭诉下，艾莉丝女士回到了蒙德。”旅行者想起那位比可莉破坏力大多了的魔女，浑身打了个寒颤。
“她答应可莉要帮忙寻找复活你的方法。”
谈话间，两人已经到达了清琼岛上的主屋。
“进去吧，现在这里面应该只有我和阿贝多老师。”旅行者拉开门。
门内是摆放整齐的炼金术实验室。
“阿贝多也参与进来了？”凯亚有点惊奇，“那位小帅哥可不是会管闲事的人。”
旅行者无奈：“你不要总是忽略你自己在别人心里的重量。”
“我听见你说我坏话了，凯亚。”阿贝多从里间闪身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只颜色诡异的药剂，和一个木盒子。
他赔笑道：“哎呀，小帅哥就别跟我计较了嘛。”
阿贝多看了他一眼，决定以后要画一本以三笔凯亚为主角的漫画全大陆发行。
旅行者拍拍手把两个人的注意力都拉回来：“说回正题。艾莉丝女士提出人死后灵魂回归地脉，无论是否是受诅咒的坎瑞亚人，应该都一样。所以他们试图借助月亮的力量沟通地脉，看看能不能找到你。”
阿贝多接话：“其实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想过要把你复活。答应可莉只是安抚她的情绪，最多找到你的灵魂之后让你和可莉说说话。”
“可以理解。”凯亚点头。“死去之人就应该尘归尘土归土。”
打扰逝者的安宁是不可原谅的。
“那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旅行者摸摸鼻子，“一切都要从迪卢克带回了你的一片灵魂碎片开始说起。”
没人知道迪卢克到底是从哪里找到的那一块碎片。
只是当他拿出来时，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块略显暗淡的淡蓝色光球，就是早已离去的凯亚。
原来过度使用能力的后果，就是身体与灵魂一同破碎，连进入地脉的机会都没有就消失在了天地间。所以艾莉丝这样厉害的大魔女才没能在地脉中找到凯亚的灵魂。
但这块灵魂碎片的出现，同样意味着凯亚并不是真的死去。
“只要将你的灵魂拼合完毕，凭借阿贝多的炼金术炼制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还是做得到的。”旅行者说。
于是骑士团联合蒙德的所有居民，开始了轰轰烈烈地满大陆寻找凯亚灵魂的行动。
凯亚：“…………”
救命，怎么感觉有点社死。
“我们花费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将提瓦特大陆上所有的地点都犁了个遍，拼凑出了绝大部分。但还不完整。可是我们已经找不到更多了。”
持续一年的努力，在最后一步停滞不前，所有人都觉得不甘心。
就在这个时候，砂糖提出了一个可能。
“她说‘有没有可能，剩下的那些碎片顺着战争掀起的空间裂缝飘荡到了其他的世界？’我们觉得她说的对，所以去找艾莉丝女士确认。”
“她的魔女朋友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但很尴尬的是，提瓦特的本地人没法离开这个世界，一旦踏出就会被时空风暴撕碎。而靠旅行者一个一个找过去又相当于大海捞针。
在这种情况下，艾莉丝提出了一个堪称天才的想法。
她说既然我们谁都没法迅速把剩下的灵魂碎片找回来，那不如就反过来，让这小子的灵魂碎片自己想办法回家吧。
所以她动手改造了他们手中那一枚几乎快要拼凑完整的碎片，在旅行者的保驾护航之下，将其投入了星河之中。
灵魂与灵魂的相互吸引会让所有碎片聚合在一起。
“原来如此。”听完这么异想天开的方法，旅行者还以为他会生气，结果凯亚的反应非常平淡。“怪不得第一个世界里会有两个我……”
【孔雀羽】是那枚外来的灵魂碎片，所以装备齐全，记忆也更多。
而活在米花町的那个凯亚则是掉落进去的一点小碎片，才会什么都不记得，只在梦里出现提瓦特的回音。
至于前一个世界拿到的那枚圣遗物羽毛，上面恐怕就附着着自己的一点灵魂吧。
所以才会让他觉得亲切，才会吸引着他跨越星海到来。
“诶，等一下，既然如此，我还没有恢复全部的记忆，就说明我的灵魂还没收集完整。那我是怎么进到旅行者你的尘歌壶里来的？”
他死掉之后相当于什么都没有了，神之眼都只是艾莉丝特制的能量收集装置，哪里来的洞天文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