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还在学校里给凯亚准备了教师宿舍。
据五条自己所说, 他有时也住在学校。教师宿舍虽然大，但是常驻教师其实也没有多少。因为学生本身就少。
咒术师就是这样青黄不接的职业。所以每个人都很累。
“今年能有四个人已经出乎我意料了。”五条悟这么说。“上一年只有两个孩子。”
那两个孩子的天赋也都很好。是只要能平安长大就能扛起咒术界未来的小孩。
不知情的外人可能以为这是什么高精尖教育。其实不是。就只是单纯的人少而已。
“你应该看见了吧。”在将凯亚与学生们互相介绍见面后，五条带着他去见校长和校医。
凯亚：“那孩子身后的咒灵？”
五条悟：“对。气息很凶吧？”
“是呢。”凯亚想起来之前在北海道看见的特级咒灵。“感觉要比那只‘雪鬼’更凶一些。”
“因为那只‘雪鬼’是从恐惧中诞生的。”跟着五条悟的脚步向前, 凯亚看到有个留着寸头的胡子男站在建筑前等待着他们。“而忧太的‘里香’诞生于爱。”
“是里香诅咒了忧太，也是忧太诅咒了里香。”
“所以说啊……”他们已经走到了校长面前。“没有比爱更扭曲的诅咒了*1。”
还没等凯亚回话，站在门口的校长已经一巴掌打上了五条悟的头。“你又跟人家灌输什么呢！”
“我说的是实话吧！”明明已经是最强，是万人之上的顶端，但在面对自己学生时代的班主任时，五条悟还是很尊重对方的。
校长身边跟着一个奇形怪状的玩具布偶，在凯亚眨着眼睛望过去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挥向五条悟, 又被对方的无下限挡下。
“爱？”凯亚喃喃道, “咒力和咒灵不都是诞生自负面情绪吗？”
“难道爱不是负面情绪吗？”五条悟一边手舞足蹈地躲避着校长制作的咒骸的袭击, 一边漫不经心地反问。
凯亚骤然被问住了。
是啊，爱难道不是负面情绪吗？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诸多怨恨恐惧失望，往往也来源自爱，来源于擅自希望又擅自失望。
夜蛾正道终于听不下去了, 一脚把五条悟踢开，对着怔愣在原地的凯亚说：“别听这小子胡说。诅咒多数诞生于负面情绪，是因为负面情绪更容易产生、更容易汇聚，也更连绵不绝，不是因为正面情绪无法提取咒力。”
凯亚：“……”
他觉得自己面对五条悟时无语的次数特别多, 怎么回事呢。
“典型的正面情绪咒力应用就是反转术式。”他举例说明, “对这种能力应用最熟悉的就是学校的校医家入硝子。她的术式本身就是反转术式, 也就是说，她生来就能使用正面情绪。”
“五条自己也会用反转术式, 但他和硝子不一样。硝子是从正面情绪中提取力量，但五条他是先提取正常的咒力，再将其转换成正面的。”
“所以他的反转术式只能对自己用，没法对别人用。”
人的负面情绪很容易就能诞生。
比如你不喜欢吃芹菜，你对芹菜就会抱有一种无法克制的厌恶。
这种厌恶很难随着时间的推移消失，持续不断连绵不绝，定点针对绝不误伤无辜。而且情绪尖锐激烈，很难有缓和的余地。
当然，这个芹菜的位置换成什么东西都一样。可以是香菜、青椒、胡萝卜、香菇……也可以是某句话、某个人、某件事、某种生物甚至某个群体……
要不怎么说，“如烧如刺寸心头”呢。
无数人连绵不断的、固定目标的憎恨、厌恶与恐惧，会很轻易地凝聚出对应的咒灵。
但相反，正面情绪是很虚无缥缈的。
你爱一件事、一个人，也许情绪最激烈的时候正是刚刚爱上那段时日。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你的喜爱会逐渐褪色，变成涓涓滴滴的流水。说不准什么时候，它就消失不见。
正面情绪同样是对象不固定的。你坚定、自信，但又因何坚定，因何自信呢？
每个人的理由都是不一样的。
你爱着某个人，但其他人会和你一样爱着吗？
不一定。
正面情绪的来源多而繁杂、范围小、又持续时间短，就会很难凝聚。
这也显得家入硝子是如此稀有，能通过爱凝聚出如此强大咒灵的乙骨忧太又是多么天赋异禀。
凯亚听懂了，点点头对夜蛾正道道谢。
经过五条悟这么一打岔，夜蛾原本打算的要给新人一个下马威的打算彻底破产。他不着痕迹地瞪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学生一眼，带着两个人走进建筑。
五条显然是提前和夜蛾说了会带人过来的事情，凯亚看着夜蛾正道不怎么惊讶的样子心想。
但实际上？
他只是在直升机降落之前短信通知了一下。
夜蛾被对方无所谓的态度气个半死，又不得不出来帮他收拾烂摊子。
“这个学年的四个学生里，熊猫是最不需要担心的那个。”五条悟指指资料里熊猫的照片。“他虽然是咒骸，却比其他人更像健全的人类。需要锻炼的只是核心的切换与运转，以及强化近战能力。”
换言之，咒力输出和体力训练。
“嗯。”夜蛾正道点点头，认可了五条悟的话。熊猫是他的杰作，是放入了真正灵魂的完全自立型咒骸而非对外宣称的突然变异咒骸。他当然知道熊猫的长处与短处。
“其次是棘。”他伸手点点脸上有着奇怪咒纹的少年。“他的术式是【咒言】，语言会生成诅咒生效，但同样地，这是个风险极大的术式。”
一旦遇到了实力相差太大的对手，狗卷就会被反噬。并且咒言维持得时间越长，咒力消耗得就越多。会因此伤到嗓子。
以及沟通是个大问题。
“真希的话，性格还不错。虽然看着大大咧咧但其实是个内秀的人，很敏感。与之相反的棘其实性格很开朗很会照顾人。因为是天与咒缚没有咒力，所以主要练习咒具的使用。”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叫她的姓氏。”
最后就是乙骨忧太。
如今正是刚刚入冬的时节，乙骨已经逐渐能够融入这个小团体。其他三人也不会因为里香散发出的强大咒力而对他产生敌意。看起来事情正在向好的方面转变。
“但这不意味着咒灵‘里香’不是威胁。”夜蛾正道一边戳毛毡一边道。
“这也是为什么我想让你帮帮忙，凯亚。”五条悟严肃了表情。
整个国家境内的一级咒灵、特级咒灵最近上涨的频率在逐渐加快，暗地里还有不少人在干些蝇营狗苟的勾当。咒术界高层又是一滩浑水，五条悟同时需要处理好几方面的事情，已然心力交瘁。
但关于咒术界上层的很多事，他不能与太多人分享，也没谁能够帮忙。
层出不穷的高等级咒灵同样无法假手于人。
思来想去，他唯一能稍微松松手的，也就只有高专这边的事情了。
但就算如此他也不会完全当个甩手掌柜，否则的话那些在恶心人上堪称兢兢业业的老橘子就又要跳出来讨人嫌了。
“日下部管着秤金次和星绮罗罗就已经够累了，歌姬又远在京都，冥冥不接这样费心思的委托，硝子因为术式原因被人紧盯着……他们都不合适。”
五条悟数了数自己身边的人，无奈得出这样的结论。
而且他还有一点没说。
就是祈本里香对所有靠近乙骨忧太的女性和年纪大一些的男性都抱有恶意。
凯亚正好介于二者之间——他既不是女性，又不是年纪大的男性。所以能完美绕过咒灵里香的检测机制，靠近乙骨忧太。
“乙骨需要直面里香的成因……他需要知道里香也是他的力量，忘记恐惧，才能真正脱离现状成长。”
简单来说，乙骨忧太这个孩子和其他人不同，他的课程最要紧的是心理课程。
凯亚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他不是没带过小孩。蒙德城内从3岁到130岁的所有人，没人说过他坏话。无论多大的孩子他都照看过，也知道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给他搞了个“最值得托付外孙女的人”的外号。
丽莎还拿这个称号调笑过他，说他是“儿童之友”。
儿童之友怎么了，孩子是多么天真纯洁，丽莎这种老阿……老是待在图书馆里自闭的家伙才不懂小孩子的可爱呢。
而且很多人说话都不会避着孩子，殊不知孩子们都成熟得很，什么都了解呢。
从校长室里出来，五条悟似乎是没什么要紧事了，于是兴冲冲跑到操场上去跟孩子们玩。
禅院真希拎着一把长矛在操场上挥舞，整体呈红色，末端则为金。与她对练的则是皮糙肉厚的熊猫。狗卷棘与乙骨忧太排排坐在台阶上看真希单方面暴打熊猫，时不时还鼓鼓掌。
五条悟就在这个时候冲了过去。
“要和我练练吗？真希。”
禅院真希满脸兴味，拎着长矛就上了。熊猫默契地攻势一转袭向突然出现的五条悟，就连操场边缘的狗卷也忍不住张开嘴参加这场混战，帮主攻的真希和熊猫打辅助。
只有乙骨忧太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凯亚看着他眼中的羡慕，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怎么不过去试试呢？”
乙骨惊慌地转头，手都要摆出残影。“不不不……我不行的。”
他低头。“我控制不住的。”
凯亚注意到他的手总是来回揉搓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