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查是在第二天，定在下午一点之后，几人一起收拾好准备出门，江楠的电话响了起来。卫隽麓仍在和Leo吵吵闹闹，江楠看了一眼嘈杂的两人，以及站在最后面沉默不语的弟弟，走到一边先接起了电话。
“你真的很幼稚！”Leo用他西化的夸张肢体动作，表达对卫隽麓与他吵吵的不满，卫隽麓听力还凑合，当即就反应过来这厮一定不是说的什么好话，简单一翻译理解，就用中文与他吵起来，“你才幼稚，你全家都幼稚！”
“......”林攀很想逃离现场。
两人又叽里咕噜一顿，中间夹杂着中文与英文，卫隽麓为了不落下风，古文都飚起来，就想欺负一下Leo这个中文半吊子，结果自然是谁也没赢过谁，毕竟牛头不对马嘴的事。
江楠接完电话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卫隽麓同Leo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的模样。他的脚步声惊动了两人，Leo先招呼他说：“楠，他欺负我中文不好！”
卫隽麓气得咬牙，恶狠狠道：“你要不要问问林攀，是你先用英文骂人的。”
林攀赶紧摆摆手，说：“我不参与。”
卫隽麓立即朝林攀丢过去一个眼神示意他怎么不帮助自己，林攀有苦难言，当着他哥的面，他怎么敢.....
“好了。”江楠叹了一口气，颇头疼地走过去把两个人分开，随后说，“公司有事情要临时过去一趟，Leo，和我一起去。”
卫隽麓喊起来：“为什么？我和你一起去。”
“你不复查了？”
“可以约下一次。”复查的时间在之后每一周的周三午后一点，同一个地点，那个专家说过，卫隽麓上次去面诊虽然眼睛状态不好，但是这些都听清楚的，而且午后也不怕赶不上。
江楠却不认同，蹙起眉头看了一眼卫隽麓，依然拒绝了这个提议，说着拿起外套就和Leo一起出了门，卫隽麓眼巴巴望着，心里堆积起委屈来。
“麓哥，我陪你去。”林攀小声说。
卫隽麓嗯了一声，拍拍林攀的手臂。
四人兵分两路，等卫隽麓和林攀下楼的时候，刚好看见载着江楠与Leo的车从面前经过，Leo看见了他，还朝他做了一个鬼脸，卫隽麓撇过头不想理他。医院离住的地方近，他们两人就走路过去，一路上，林攀都走在外沿，时不时还担心地看卫隽麓一眼，卫隽麓察觉到他的目光，无奈道：“我现在没事了，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林攀收回目光，小声应了，卫隽麓以为小孩儿又不开心了，要开口说点什么，林攀就开口了：“麓哥，你和我哥是在一起了吗？”
卫隽麓站在路口，红灯前，望着绿化带里已经冒芽的小树，一边感叹自己视力果然恢复到了十成，一边漫不经心道：“这真是个好问题。”
林攀又朝卫隽麓看过去，卫隽麓却像没注意到似的一直朝着前方看，他抑制不住地想要从卫隽麓的言行里面解读出一点对这份感情的怀疑与失落，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觉察到一丝一毫。他握紧自己的手掌，好半晌才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麓哥。你和我哥十年前就......”
“也许吧，”卫隽麓忽然朝他看过来，语气带着丝甜蜜，笑容也很放松：“你真会问刁钻的问题，不过如果你问我的话，那我的确是一直都是这样的。”
小孩的心思其实不难理解，也许是想为他刚刚被自己亲哥冷落出气安慰自己，或者难以一下子接受，昨晚他对小孩儿说的那番话在小孩儿脸上那是表露无遗，甚至卫隽麓都能猜到林攀从他这里回去之后就一直状态不怎么好，不管是因为自己，还是这一个月多来发生的这些事情，对于一个二十出头没怎么经历过风雨的小少爷来说，确实是有些密集了。
在林攀这些心思被洞察之前，他也许还能像以前一样和他开开玩笑，打打闹闹，但是现在，江楠成了一个可以握住的存在，他都不知道怎么就这么迅速进入男友角色，并且开始与周边人都保持起合适的距离来，明明一个关系明确的准信都没有。
林攀也不能例外，更何况，他还是江楠的亲弟弟。
卫隽麓在绿灯前让林攀别胡思乱想了，推着人一起过了马路。
上次的医生还记得卫隽麓，见他来复诊，让他自己描述自己的情况，之后倒是简单聊了两句，医生得知他现在从西医转中医药而且居然没连读，更是对他掺杂了点私人情绪，卫隽麓笑嘻嘻说都是个人选择，医生没说什么哼了一声，给他了一张药方就让人走了。
从医院出来还早，卫隽麓给江楠发了消息没回，那应该是还没有结束，他便望望湛蓝的天空，给身边的男孩提议：“出去玩吗？这不是著名的旅游城市吗，小时候我好像来过一次但是没什么印象，现在有时间去逛逛？”
林攀点点头，他自然没意见，而且和卫隽麓独处一起游玩，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他以前还没有这样的经历。
两人搜了路线，去坐了地铁，之后按照导航，到达目的地。
据说那是个爱情圣地，闻名全国，卫隽麓也知道，走到地方的时候四处打量，啧啧感叹和小时候听闻设想的不太一样，他又问林攀，林攀与他不是一个年代，也不知道他小时候听没听过，林攀倒是老老实实的，说中学时候学校排戏剧表演演过，还搭了一个迷你版的，卫隽麓有些诧异，问和这个一样吗，林攀点点头，卫隽麓就哦了一声，看上去有些失落。
林攀：“......”好像惹麓哥不开心了？但是没过一会儿，卫隽麓就被其他东西吸引了注意力，笑得开开心心的。
三月的江南还是冷，这里边虽然四面都有树，可依旧没挡住冷风，两人逛了一会儿就回去了，打车回去的路上，卫隽麓接到江楠的消息说这边忙完了，问他怎么样，卫隽麓灵活的手指跃动，敲击过去，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过来一条，卫隽麓瞧了瞧，收了手机，看起来是真的不开心了。
林攀：“怎么了？”
卫隽麓说：“没怎么，你哥说你明天上午的票回学校？”
林攀点头，卫隽麓说那先不回去，给你买点特产带着，说着又给司机说不回去，要介绍买特产的地点，司机不是本地人，不过在当地做了多年司机，也给介绍了几个地方，卫隽麓用手机一查发现都挺有名的，就找了一个就近且品种齐全的地方。
晚上，江楠和Leo都没有回来，卫隽麓让林攀去自己的房间睡了，自己蜗居在江楠的那间客卧，他们今天出门并不匆忙，江楠的行李都没有收拾，那个小型行李箱就放在房间的角落，回来的时候放在哪里，现在就在哪里。
卫隽麓缓缓收回目光，一双大眼睛直直望向雪白的天花板，房间的灯有些年头了，灯罩内部积起一堆趋光飞虫的尸体，卫隽麓瞧着瞧着，眨一下眼睛，嘴唇一动，没发出声音，从口型却能看出两个字来：介意。
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卫隽麓又这样躺着愣愣看了良久，吐出相同的两个字，只不过这一次发出了声音。
江楠彻夜未归，卫隽麓在自己的闹钟声里醒来，起床随便收拾了一番，出门看见准备了早餐的林攀，正在餐桌前分筷子。两人打了个照面，林攀先开口问：“麓哥，你喝豆浆还是牛奶？”
卫隽麓：“豆浆吧。”
林攀把一个袋装的豆浆放到卫隽麓这边，卫隽麓走过去一边吃早饭一边问：“你哥和你联系过了吗？”
“没有啊，我哥不是和麓哥你联系比较多吗？”
“......”卫隽麓一噎，猛灌了一口温热的豆浆，“好吧。”
他也是关心则乱了吧，问林攀这样的问题，不是在弄乱小孩儿心思吗？卫隽麓谴责了自己一番，暂时把江楠的事情放下，吃完饭送小孩儿去了高铁站，票一检，两人挥手告别，就剩了卫隽麓一个人。
他心情明显不好极了，回到租住的地方，他给江楠发了消息，他们就租了一个月，时间眼看着就要到了，而且既然他已经没事了，他也该回去继续自己的工作，听说自己这段时间的工作都由卢静给他替着，卫隽麓已经很过意不去，昨天去买特产还多带了两份，加上这段时间看病，他的银行卡余额刷刷掉，再这么下去，他就真的要坐吃山空了。
这个时候，重操旧业的念头又浮现出来，他之前不知道山上的生活能不能拍，是不是保密的，而且网络也不好，现在就算不好，他也打算问一问江楠。
而且，江楠也有自己的事业，总不会一直和他待在这边，现在看来工作还很忙，前段时间如果不是他真的视力不好生活不方便，想必江楠回去得更早。
除此之外，江楠似乎对他参与他的工作很排斥，宁愿喊上Leo，哼，卫隽麓对着空气生闷气，凭空对Leo输出了一顿才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收拾完了看见江楠居然早早回了他的消息，表示同意。
卫隽麓气鼓鼓地回复：“那你的东西呢？”
江楠：“你觉得没用就丢掉吧。”
什么叫他觉得没用，明明就不是他的东西！
“是你的东西！”
“也可以是你的东西。”
“......”咋突然搁这和他玩这种幼稚兮兮的对话游戏，卫隽麓看了好几遍最后一条讯息，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最终回复了一句他明天就走，江楠即刻回了个嗯。
咂咂嘴，卫隽麓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任劳任怨把江楠的东西收拾好。早于平时的时间洗漱以后，躺到床上打电话骚扰了张枫好久，直到张枫被烦得不行说要去睡了，卫隽麓才哼唧着挂了电话，他心底有些梳理不顺畅的东西，至于什么卫隽麓没有对张枫细说，他还对自己前几天自己树立起的伟岸形象有包袱，也不想这么快卸下来。
时间还很早，卫隽麓翻了几个身都睡不着，手机被丢在床头柜上，卫隽麓此刻却把自己滚到了靠墙的一端，一点儿也不想翻回去去拿。外边昏沉的天色透着城市霓虹的光晕，人声、车声、电子设备的音乐声......种种混杂在一起，组成城市夜晚最热闹也最平常的一幕。卫隽麓听着这些喧嚣，一种突如其来的陌生感席卷而来，如果江楠已经回了X市，林攀也不在，那他就真的是孑然一身，在这个找不到归属的热闹的城市。
手机屏幕闪了闪，卫隽麓却已经面朝着墙没有看见，他的手机到了夜间自动静音，而他此刻也没心思玩手机，只是闭着眼睛酝酿睡意。
嘈杂一直延续，一阵年轻男女的说笑声仿佛是从耳边掠过的那样清晰，之后不久，卫隽麓终于酝酿出了一点点想睡的感觉，脸颊在江楠睡过的枕头上蹭了蹭，嗅着一点点残留的江楠的气息，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听着越来越远却又时而飘近的动静，门咔嗒一声，卫隽麓呼吸绵长，已经睡着。
江楠进门看到漆黑一片，估计卫隽麓不睡也是回了房间，他放轻动作，拧开自己房间的门把手，就看见外面灯光映照进来，床的最内侧隆起的一个人型——如同往常蜷缩着，只占着一小块地方。
这是江楠在年假那几天发现的，卫隽麓睡觉很安分，不像醒着的时候那么活跃，而且没有什么不良习惯，有时候睡得安稳了能保持一个姿势到早晨醒来。当然那一段想要贴着自己的日子不算，他和林攀同床那一晚，江楠本能地信任卫隽麓就是这样的，后来看到两床被褥，他更加确信了，为此，他还让小助理第一时间去做了调查。
可惜，卫隽麓永远也不会懂他某些时刻极端的独占欲，那个只冒着一点浓烟的厨房，小助理嘴里一勺水能被覆灭的火，是如何酿成一个浓烟滚滚的事故现场的。
江楠坐到床沿，如同第一次，他坐到老家这个人租住那个房间的床上一样，静静望着卫隽麓熟睡的背影，眼底染着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炙热。
卫隽麓仿佛是睡得不安稳，突然转了个身，面对着江楠的方向，眼睛依然闭着，嘴吧动了动，咕哝着听不清的音节，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嘴巴翘起来，露出清醒时候从未有过的娇憨，江楠看着扬起嘴角无声笑了笑，随后强迫自己恢复成冷淡的样子，甚至非常恶劣的捏住了卫隽麓的嘴唇，微微用力，能把人弄醒的力度。
不出所料，卫隽麓被捏的蹙起眉头，伸手挥了挥，挥到一个温热的东西，眼珠在眼皮下滚了滚，极不安分地睁开了眼睛。
“！”卫隽麓只反应了两秒，霎时惊呆了，吞吞吐吐道：“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江楠已经收回了作恶的手，而且卫隽麓对他的行踪比他刚刚的小动作更关心，江楠也就顺势而为了,“我也没说我今天就走。”
“.......”
卫隽麓忿忿瞪视着他。
“生气？”
怎么可能不生气，卫隽麓用被子裹住自己，拒绝沟通。
“那我去另一间房间睡。”
“别！”被子被划拉一声打开，卫隽麓露出一张委委屈屈的脸，“你故意的？”
江楠挑眉：“昨天和林攀单独待一天，比和我相处轻松多了？”
卫隽麓：“那怎么一样......”
江楠：“没有什么不一样。”
一句话说得平静，淡然，游刃有余，卫隽麓纵然有委屈有不满，也察觉出来江楠的态度其实再正常不过了，他以为他们经历这一次变故走近了，他甚至自我感觉良好对着张枫大言不惭说自己在最后的位置也不在意，可昨天江楠一个态度就打碎了他对自己的认知。
难道一切都是他的幻觉，江楠是因为自己的情况才会心生同情，出于感动？
卫隽麓深吸一口气不敢想了，他黯然垂眸，语气颓丧：“对不起，是我想多了，我和林攀永远都不会出现你担心的情况。”
他尽力维持声音的镇定，可也清楚这语气泄露了什么，江楠很敏感，不可能感觉不出来，可江楠不喜欢他，这就又是一个很好解决的命题，他安慰着自己这无关紧要，不料想，江楠的体温贴近，到了他的脸边，用着他此时此刻不敢消息的亲昵姿态捏捏他的脸。
会说什么，笨，蠢死了，还是什么亲昵的话语，卫隽麓忍住有了松动的神色，强迫自己去习惯这些会让他多想的言行。可江楠不给他机会，捏住他的脸颊，抬起他的脸，用没有什么变化的脸色训斥：“你把上学时候一句很重要的话忘记了吗？”
“妄自菲薄是一条毒蛇，即使是你喜欢我，也不要总是自我反思。”
卫隽麓还是愣愣对着江楠，被捏着脸，一副滑稽的模样，江楠突然笑出来说：“你是真的有点傻，看来我也不必想那么多。”
“嗯？”
“我们在一起，你要适应我的习惯，我不希望把工作上一些繁琐的事情带给身边人，而且这段时间我会比较忙，很多时候都要各处出差。”
“？？？”卫隽麓瞪大了眼睛，什么，他听到江楠说了什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不接受就当我没说过。”
“不不不，”卫隽麓手忙脚乱地推开身上的被子，又急切蹭到江楠的身边，不可思议道：“在一起，我们俩？”
江楠：“不同意？”
“不，我怎么会不同意！”卫隽麓眼睛亮得如同能装下天上的星星，可那一颗，即便是所有的加起来，都比不上眼前这个人，他太高兴了，又想兴奋点，又冒出突然成为男朋友的羞赧来，最后竟是红着脸颊小心翼翼地问：“那能亲你吗？”
江楠浅笑：“你觉得呢？”
卫隽麓就凑了上去，一个浅浅的，十分温柔的吻，亲完变成十几岁刚刚情窦初开的少年，张着手臂在空中晃了晃，胆怯地不敢抱上去，最后江楠看不下去他这么犹豫的姿势，把人揽进怀里。卫隽麓听着耳边砰砰的心跳声，就只听得见这一个声音了。
他，他他他，竟然真的和江楠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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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真的即将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