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卫隽麓还要去寄快递，等待张枫辅导妹妹功课出发的时间，卫隽麓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到妈妈的手里。
卫妈妈眼神不怎么好，等对着灯光仔细一瞧，立马要塞回去，卫隽麓按住妈妈的手：“妈，没多少钱，你收着。”
卫妈妈如何肯拿，一边重复着不行不行，一边使劲推回来，卫隽麓求助地看向爸爸，卫父却也对他摇摇头。
卫隽麓低着头看那张被双亲拒绝的卡，心情有些沮丧，迟迟地不肯收回去。
一双手握住他冰凉的掌心，一抬头，妈妈对着他温柔地笑着，不掺一丝陌生，居然有些像过去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每次摔倒后那个让他总是勇敢站起来的无声鼓励。
卫妈妈缓缓开口：“妈妈不要，是因为你比我更需要它。”
卫隽麓眨眨眼睛，不知道第几次了，今天总让他想要落泪，他吸吸鼻子说：“我现在也不需要。”
“胡说，”卫妈妈扬手，在卫隽麓脑袋上轻轻搡一把，“怎么会不需要，你还没用它追到喜欢的人呢。”
顺着妈妈的力道，卫隽麓依偎进妈妈的怀里。他大概是最幸福的孩子了，就算告诉爸爸妈妈自己喜欢男孩子，做着任何一个任性的决定，只要他回家，他们就总会无条件支持他。
甚至，他们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是谁都清楚的，即使如此，他们都没劝他一句早早放弃，去喜欢别的人。
所以，他也害怕见到爸爸妈妈逐渐老去的容颜，更怕关切的眼神，更不用说明的是，妈妈居然为了他以后不孤单，冒着高龄生产的风险为他生了一个妹妹。
他想自己亏欠家人的太多，总是想要回报一点，可是，他总也回报不了一分一毫。
窝在爸妈身边做了一会儿小孩子，出门的时候，卫隽麓的情绪都不怎么高涨，张枫在快递寄完之后，瞅瞅他的神色提议：“要不要宵夜一下？”
卫隽麓愣愣的点点头，两个人就在快递点附近找了个烧烤摊子，冬天气温低，许多摊子都把桌椅搬进了室内，这家烧烤不是什么网红店铺，大冷天的人不怎么多，两人就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菜，一人一罐可乐慢慢喝着。
店内开着空调倒是不怎么冷，空气中还飘散着烧烤料与孜然的香气，老板给两人送了饮料以后还提来一盘花生米，张枫捻起一颗塞进嘴里：“下酒菜先上了。”
卫隽麓也用筷子夹了一颗，卡在筷子缝里，还没送进嘴里就咕噜噜滚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哈哈哈哈，你的技术也太菜了吧。”张枫夸张地取笑卫隽麓。
卫隽麓夹起另一颗，不理会张枫的嘲笑，发泄地嚼着。
张枫有样学样，夹丢好几颗花生米，卫隽麓不理，张枫却还玩得起劲儿，一副十分欠打的模样，卫隽麓无法，只好起身去抢对方的筷子，一来一去之间，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闹了一会儿，可乐都见底好几罐，张枫打了个饱嗝，连连摆手不玩了不玩了。
卫隽麓眉梢都染着笑意，被张枫无厘头的行为一搅和，心事都被暂时抛却。
一后仰，卫隽麓靠在结实的木椅子后背，望着头顶亮晃晃的灯光，自己给自己打气，已经做下决定了，不管如何，张枫说得总是没错的，伤感那么多干嘛。
想通之后，卫隽麓举起罐子，同张枫碰杯，张枫闹得有点过，一口气还没回上来，懒懒的歪着身子去摸罐子，不料碰翻了调味瓶。
“......等下，我捡我捡。”张枫侧着的身子往下探去，碰到调味瓶，起身到一半却咦了一声。
“怎么？”卫隽麓俯身来看他。
张枫却道：“不是，你看外面，那个穿着长风衣的人像不像江楠？”
按照张枫的提示，卫隽麓转头看过去，一眼就望见张枫形容的目标，然而，那人旁边跟着一个女孩，那女孩还挽着那人的手，两个人在马路对面等红绿灯，朝着这一侧，但因为站在红绿灯前方一点点的位置，以致于卫隽麓都没办法百分百确定到底是不是。
“喂，也许不是吧，江楠怎么看都不像会在那里等红绿灯的人。”张枫也有些不确定了，问题要是是江楠，那么卫隽麓会怎么办，而且，过了红绿灯，分明是朝着他们这边靠近的，到时候路灯一照，一定能够看清楚。
然而，卫隽麓还是一错不错对着那两个人，这时候转向绿灯，老板也把点好的烧烤送了过来。张枫想提醒卫隽麓，可他顺着卫隽麓的目光看出去，渐渐的，那面容清晰起来，居然，
真的是江楠！
离得近了，他们能看清楚江楠面上带着的微笑，以及为那个女孩绅士让进道路内侧的举动。
“......”张枫咬着烤串，内心大为后悔自己的一个臆测，没想到居然成了现实。
他又回头观察卫隽麓的脸色，见到是一副毫无波澜的脸庞，顿时有些心惊，他正要在编点什么笑话把眼前这事翻过去，却见卫隽麓取出手机，点了几下，把手机放在了耳边。
张枫下意识去看窗外，就见那两个逐渐从他们窗前走过的男女停了下来，然后，江楠掏出了电话。
这是一个极佳的视角，能把外面人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江楠已经掏出了手机，看了一眼来电却没有接，旁边的女孩问了句什么，江楠也回了一句，随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室内，卫隽麓盯着被挂断的界面苦笑着，又拨了一个回去，这一次江楠看都没看就掐断了，随后似乎还把手机静音了，因为卫隽麓再打，那两人都往前去了。
“......那个，小麓啊，”张枫担忧道。
“你在这，我去找他。”卫隽麓却飞快起了身，拿着手机就奔了出去。
看着满桌的烧烤，张枫无奈叹了一口气。
冬日的夜晚是不分城乡的寒冷，卫隽麓跑的急，外套的拉链都没拉上，随着他跑动的动作，在身体两边上下甩动着，可他顾不上，他疾速飞奔，如同一批在草原奔腾的骏马，直至捕捉到那个牵他心魂的身影，他才逐渐减缓速度，一步步靠近。
他找到了，江楠正带着人进了一家酒店。
卫隽麓喘着粗气，在距离那两人不到十米的地方，被红绿灯隔绝的对面。
他心焦，疼痛，心脏怦怦狂跳却不是因为心动，却也只能眼睁睁目睹那两人消失在门口，他拿起手机不间断地拨打，希望抓住一丝希望，然而没人接听，他奔到酒店内部，却被告知没有预约已经没有空房不能入住。
一瞬间，眼眶湿热的感觉又冒出来，他悲戚地询问刚刚入住的男女房间是哪一间，酒店前台很有素质地保守客人私人信息，一点儿也不愿意透露给他。
卫隽麓红着眼眶，情绪激烈，前台开始用喊保安来赶他，卫隽麓只好擦一把眼眶，走开，在酒店大门口沙发上坐下，不可抑制地一遍抽泣一遍拨打电话，发着消息，滴的一声，手机也不堪其扰关了机。
“......”望着黑屏不在复苏的手机，卫隽麓像是一尊雕塑，一动不动了。
内心尽可能放着空，却总是回想起那个双双入内的画面，想起江楠对着陌生女孩温柔的笑、关切的举动，所有的一切都在指向那个他不想要的结局。
他好像忘了，他一直都没有把江楠往喜欢女孩那一方面想过，他曾经得到过一个发泄的吻，所以他竟就那样认定了江楠也是和他一样的。
而今天，现实给他了狠狠一巴掌。
极有可能，江楠是喜欢女孩子的，所以才会对他那样厌恶。
为了逼他离开，他连那样亲密的行为都不惜对他实行。
那么，他该是有多么遭受江楠的厌恶。
而他，之前又多么自负得可怜。
卫隽麓终究是浑浑噩噩地走了，在酒店保安复杂的目光之中。
他穿过冬夜的街道，却更像踏在刺骨的冰面，他漫无边际地走了好久，倚靠着一个偏僻的路灯灯柱再也走不动了，滑坐在地上，卫隽麓扬起脑袋，零零散散的雪花飘下来，落在他的脸庞上，混入温热的泪珠，霎那间消失。
第二天，卫隽麓架着一副墨镜去的高铁站，与家人道别都没脱下，张枫的假实在是请不出来了，在手机上给他发消息，问他昨晚还好吧，卫隽麓回了个摊手的表情包，他实在不知道回复什么，或者更加准确的说，他一点也不想提起昨天晚上。
那个画面想起来他就身体疼痛，与江楠有关系的所有联系方式也在昨晚睡前统统拉黑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放弃了，可他的确是被刺痛到了。
除此之外，妹妹乖乖难得问自己哥哥要一件什么礼物，卫隽麓望了一眼妹妹的书桌，说就要那个手表吧。手表是普通的卡通样式，妹妹也不能幸免地喜欢当下时兴的动画，那表盘画着几个动物的大脸，腕带倒是蓝色的，没有显得特别女孩子气。
乖乖把手表递给哥哥，卫隽麓终于摸了摸妹妹的脑袋，说回来给她带特产，妹妹冲他点点头，没有昨日回家那番生疏了。
现在坐在车上，卫隽麓看一眼手上的时间，再过八个多小时，他就彻底离开了这里抵达另一个陌生的地方，而他与江楠，好不容易拉近的物理距离，这一次却由他，再一次拉远。
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的颠簸，卫隽麓终于在目的地山麓的小村庄落脚。他早晨出发，到地方却是天黑透了，不同于卫隽麓的想象，这里即使是夜晚，也比他仙谷寨的时候热闹，经过小镇上，还有许多开门的店铺与夜宵摊，而且，从镇上到小村庄只有五分钟的路程。
来接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姐姐，梳着马尾，身量不高却很有气势，听卫隽麓这么感叹给他泼冷水：“山下自然是热闹的，等到了山上，差不多就你一个人在上面过夜了。”
“......山很高吗？”
“差不多一千米吧，晚上会比较冷，而且山上信号很不好，电是通到的，这个不用担心。”
“哦，”卫隽麓放下心来，他还寄了电热毯过来，没有那个，估计每天睡觉也是一种折磨。
这位姐姐看卫隽麓这副样子像是被自己唬住了，顿时有些失笑：“也别担心太多，山上白天还是挺热闹的，你适应适应就好了。”
“好，姐，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你叫我卢静就好了。”卢静把车开上一条小陡坡，一边说。
“那我就叫你静姐吧。”
“行啊，”车子上了坡顶，里面一排排小洋房出现在眼前，卢静把车停在正门口的小广场上，招呼卫隽麓下车，“到了，今天晚上你先住在章叔家里，他是咱们协会的长期合作伙伴了，而且他也是山上搬迁下来的，平时你和他联系，有什么事情找他就行。”
“好，”卫隽麓应着，提着自己的行李箱与静姐一起走进第一排最右侧的一栋房子，那房子其中有一间开着落地窗，里面摆着货架，售卖着一些日常用品。
章叔等候多时，见着人赶紧迎上来，热情招呼两人去家里吃便饭，进了大门，章叔把卫隽麓的行李放在客厅，然后推着他去餐厅，那桌上有两个酒精炉的火锅，菜色没见着辣椒，却也很有香气。
章叔说：“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这我们这的时令菜，冬笋火锅，还有一锅牛肉炖萝卜，别嫌弃。”
卫隽麓闻着饭香肚子咕咕叫起来，怎么会说嫌弃，面对着章叔淳朴额面庞，卫隽麓诚心夸赞了几句，吃到菜的时候又没忍住夸赞。这是不同于仙谷寨的风味，没有诸多香料与辣椒的浓香，还原食物本味的同时，又有文火慢煨好几个小时的入味鲜甜，食材之间彼此交融，尝着唇齿留香。
一顿饭吃得很愉快，章叔是个很会聊天的人，没什么架子，胡天海地都能和年轻人聊，让卫隽麓惊讶的是，静姐居然还同章叔喝了好几杯白酒，卫隽麓被劝着喝了一口，辛辣的味道顿时把他冲的猛喝白水，把剩下两人逗得直笑。
吃完饭，静姐就回去了，卫隽麓担心他酒后不好开车，却被告知娟姐家就在附近，走路回去就两分钟的事情。
章叔喝得有点上头，脸都红了，可还要硬提着卫隽麓的行李把他送到二楼的客房，离开之前仔仔细细交代一遍各种用品的地方才离去，卫隽麓被这热情弄得又好笑又暖融融的。
洗漱完，卫隽麓躺在陌生的床上，这上面没有电热毯，有点儿难捱，关了灯，外面依旧有闪亮的路灯光透进来，窗帘不是特别遮光，被子有阳光的味道，他想起今天应该是个大晴天，打开手机，定位了当地的天气果然如此，而且气温也比那边高上几度。
卫隽麓握着手机一会儿，回复了父母与张枫的信息，又想起昨晚冲动之下做的举动。
片刻，他果断按灭了手机。
黑夜总是滋生过多的情绪，可他不该，至少不该在这不到二十四小时之内就任它泛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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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卫好可怜，哭哭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