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乐知微不是个掩饰的人。
“不是。”与此同时, 周临绾反驳:“我的伤,只是我自己思虑不周,不关小乐的事。”
不光魏京岚觉得诧异, 连当事人乐知微都觉得有些惊讶。
只是周临绾语气温柔和缓,面上却是坚定的不容反驳的神色。
乐知微沉默许久, 还是道:“可,宁如棠……”
宁如棠的的确确是冲她来的,周临绾这一遭分明是无妄之灾。
周临绾只摇摇头, 阻止乐知微说下去。
如果可以,她宁愿乐知微还是那个失去幼时记忆的乐知微, 不记得她周临绾, 也不记得那个宁如棠。
这样, 乐知微便不会回忆起那些痛苦的,被人欺骗的,受制于人的过往。
很痛,她能体会,比她现在身上的伤口更让她难以忍受。
可乐知微,却在那人手中苟活了许多年。
魏京岚见周临绾避讳, 便贴心地将话题带过去:“临绾姐这伤要不要找专家再看看?”
周家的掌权人坐在轮椅上,虽然外界不知其中内情, 但越不知,越会产生无端的猜测。
魏京岚知道近来房地产市场动荡,周家作为圈内龙头, 必然会受到影响,周临绾有慧眼和预见, 提前做了转型,正是因为周家处于关键期, 周临绾才不能有任何闪失。
周临绾明白她言语下的关心,对她浅浅地笑一下:“我的伤已经没什么,约了后续的复健,很快就能好起来。现在只是看着有些不中用罢了。”
有别于周临绾的轻描淡写,乐知微藏不住事,面上现出愁容,按在周楚郢肩膀上的手也紧了紧。
迟昕将一切尽收眼底,悄悄晃魏京岚的手,魏京岚与她对视,将追问的话咽了下来。
周临绾不愿意提自己的伤,怕是与乐知微有脱不开的关系。
而乐知微的愁思,也俱与周临绾有关。
她们经历过分分合合,此时更懂得乐知微和周临绾之间互相为对方着想的心意。
“这伤看着严重,但于我而言是因祸得福。”周临绾沉默片刻,解释:“周家的产业,到我这一辈,保大于争,许多人安逸惯了,脑子生了锈,是该借着这段时间活动活动了,如果她们可以跟着我的步伐走,那前路必是坦途,反之……”
反之,借着周临绾现在身体不好琢磨旁门左道的,那就是将自己逼上绝路。
都是在商界摸爬滚打的人,魏京岚立时明白周临绾的谋划,也展开一个放松下来的笑。
周家其实与崔家和魏家不同,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暗流涌动,几代周家人有能力稍强稳得住家业的,自然也有能力不足败掉基业的,浮浮沉沉至今,上一任掌权人周芳延只能算中规中矩,到周临绾这一辈才有所突破。
周临绾上任之处,周家已显颓势,是她力挽狂澜,做出及时的转型,将周家的资产分摊在别的地产相关行业,才使得周家度过危机蒸蒸日上。
所以当下周临绾身上的担子和压力,其实更加重些。
除了她之外,周家其她的旁支养尊处优多年,生了嫌隙恨不得自立门户的亲戚并不在少数,一旦周临绾出了问题,不止是外界,周家内部也会面临困难。
稍有不慎,也许周家昔日的荣光便要被几个离心的旁支分薄得不剩下什么。
魏京岚与周临绾,周楚郢关系交好,自是不愿意周临绾面临这样的困境,但见她今日表现,心也算稍安。
周临绾现在不能走动,坐在轮椅上,瞧着有一丝不同于以往的破碎感,竟真有分力不从心的模样,但通过她方才的话,魏京岚清楚,她的手段她的魄力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周家掌权人。
没有人能趁虚而入,动摇她半分。
“临绾姐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魏京岚做出承诺。
这不仅仅是为了周临绾,也是为了周楚郢和乐知微。
周临绾自小对她有看顾的情谊,周楚郢更是对迟昕对她有恩,而乐乐,如今魏京岚也早已看作是亲妹妹一般。
这一辈,因着她们几个的关系,周家和魏家崔家的交集必然更加紧密。
周临绾望了魏京岚一眼,没有推拒,淡淡地应了声“好”。
几人又聊了几句闲话,魏京岚便带着迟昕去做下水仪式。
台上,在众人的注视下,在魏京岚的鼓励眼神中,迟昕手握金镶玉的锤子,将船头拴着缆绳的特制香槟敲碎,机关随之开启,缆绳也应声而断。
祝福声此起彼伏,迟昕却没听清具体都在说什么,大约也是航行一切顺利之类的,她只抬头,觅得不远处的魏京岚的身影,而后定在她身上。
以海风为引,以海螺为媒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因着生病而沉寂了很久的通感症在这一刻终于恢复,那样悠远的广阔的旋律,在迟昕耳边久久回荡。
只是节拍有些乱。
但无妨,她的爱人此时已伸出手慢慢地鼓掌,像是……为她混乱的音律找到了属于它的节奏。
那节奏轻快,分明与旋律有些相悖,但不知为何,却融入得很巧妙。
就像魏京岚和她,她们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但即便被切断了缆绳,她这艘于海面漂浮日久的航船也能找到名为魏京岚的港湾。
周临绾说的偏执,迟昕其实深有体会,但她历尽千帆,而今已能坦然,爱一个人本就是专注而执着的事,所谓偏执,其实从不是问题,只要那个人……愿意接受你的爱。
从前,连爱都不肯承认,而今,她终于有勇气,将自己的一辈子都交付给魏京岚。
纷乱中,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艘船上,唯有心上人,与迟昕两两相望,凤眸中的深邃将迟昕紧紧包裹着。
"很棒。"魏京岚以口型来鼓励她:“你做得很好。”
迟昕明白,魏京岚指的并不是这早已准备好的下水仪式,而是她向魏京岚的世界毫不迟疑走近的脚步。
情绪不知为何在那一瞬间有些不受控制,魏京岚清楚地看见雪狐冒出头,压低耳朵眯起眼睛,对着她嘤嘤地撒娇。
实在是可爱得令人把持不住。
这一刻,魏京岚忽然福至心灵,双手遮在口边,唇齿的动作夸张。
“阿、昕。”她一字一顿:“我、爱、你。”
小狐狸灵动的双眸都眯成了两条缝隙,在原地开心地转圈追逐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
镜头下,众人的见证下,台上的姑娘没有羞赧,大方地回应她:“我也爱你。”
空中似有烟花绽放,周围变得更加热闹,然而对魏京岚和迟昕二人却没什么影响,她们眼里只有彼此。
礼炮接二连三地炸响,魏京岚却没管,对迟昕展开双臂,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等。
等迟昕奔向她。
这一刻,她很确定,她的余生因为有了迟昕的陪伴,也会如今天这仪式一般,简单,顺遂。
一路顺意。
仪式之后,魏京岚和迟昕随着魏芸商和崔枢一起送走各方宾客,直至顺利结束,两人才得空闲重新凑到一起。
迟昕脚上的高跟鞋踩了一天,此时小腿都有些抽筋,魏京岚行至她身旁蹲下身,检查她脚上的伤口。
“没事。”迟昕赶忙扶她。
虽然没外人,但崔枢和魏芸商还在呢,迟昕有点不好意思。
魏京岚却没顾及,揽起迟昕的腿弯便打横抱起她。
“哎!”迟昕勾住魏京岚的脖颈,在她耳边念叨:“魏阿姨和崔阿姨还在呢。”
“这有什么?”魏京岚不以为然,“我抱我自己爱人还需要征求别人的意见?”
迟昕实在不好意思,将头埋在魏京岚的颈窝。
崔枢笑着调侃:“你们两个看来不止性格互补,连脸皮也是一薄一厚,很相配。”
迟昕一听更加抬不起头来。
魏京岚抱着她转身面对崔枢,气定神闲地道:“阿昕随着妈妈累了一天,我心疼她实属应当。”
崔枢见她这么明目张胆地秀恩爱,不禁挑眉。
这样开朗真实的女儿,实属少见。
“倒是您。”魏京岚话锋一转:“妈妈今天也一直在忙碌,您竟连一句关心都没有。妈咪,您没做到位。”
崔枢那挑起的眉尾瞬间扩得更开。
“妈,妈咪似乎对您……”魏京岚目光自崔枢身上向后,落在魏芸商身上:“越来越轻视了。”
崔枢:“……”
她道魏京岚今天为什么这么坦诚,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这孩子……
竟将白日里魏芸商和她对她的调侃记在心上,趁着这个机会还了回来。
真是越来越幼稚。
“你啊……”魏芸商摇摇头轻声一笑,但见爱人那无奈的神色,便理解了魏京岚在打什么算盘。
但她的确也有些累了,面对崔枢的忽视心中却是存了那么一分怨言:“不过岚岚说得也没错,这一天,也没见你关心关心我。”
崔枢一瞧魏芸商当了真,赶紧圈住魏芸商的腰表态:“谁说我不关心,我都是在心中默默地关心来着。”
魏芸商可是与魏京岚不同,真使起小性子来,怕是得哄上好久,届时崔枢极有可能连自家的卧室都进不去。
魏京岚成功让母亲们的注意力不再在她与迟昕身上,便抱着迟昕大步朝休息区走去。
休息区里只剩下一人,周楚郢带着戚江妍先行离开,周临绾也有工作要处理赶着回了酒店,唯有乐知微还在。
魏京岚见小姑娘还在,将迟昕抱至一旁的沙发轻轻放下,又将迟昕的高跟鞋小心翼翼地脱下来,才开口:“乐乐是找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