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岚问的是谁, 周楚郢心知肚明。
但她仍是装作疑惑状:“谁?”
魏京岚短暂失语后,只得补充:“夏初医生。”
这在外人听是寻常的对话,周楚郢却瞬间理解魏京岚的婉转。
她挑眉与魏京岚眼神交流一会儿, 才放过她:“人刚走。”
只是周楚郢话音刚落,人就转身, 顺带朝桌底望了一眼。
魏京岚盯着周楚郢的背影,自是没能注意到好友的小动作,她目光流转, 指尖不由自主地触上酒杯。
那只是一个普通的透明水杯,因着冰块儿的缘故, 周围染了一层薄雾, 魏京岚的手指由上而下划过, 水痕也随之滑得很长。
待那水痕凝结成一颗颗小水珠,魏京岚才停手。
“楚郢。”魏京岚心绪逐渐安定,向好友解释自己白日的异常行径:“我公司现在有内鬼没有处理。”
周楚郢点点头,“这我倒是猜到了,只是,你为什么还要留着她们?”
“有些事还没到节点, 解决了她们也会有别人再进来,不如先放着。”
包括岑莉那边, 最近经过排查,也发现了不少的问题,合伙人与魏京岚商量对策, 获得的是魏京岚同样的答复——先放着。
R家关联“Whape”和崔家的这场仗,还没个输赢, 这会儿打草惊蛇的确得不偿失。
“这内鬼和越城厉家有关?”周楚郢不懂其中的门道,索性直接向魏京岚要答案。
“不好说。上下级关系, 或者只是合作。”魏京岚说出自己的推测:“不过这都不影响她们在‘Whape’这边的行事,也不想我对她们的判断。”
周楚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魏京岚垂下长睫,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
“那阮家呢?”周楚郢又问。
魏京岚明知故问:“什么阮家。”
“阮家被踩得那么死,连翻身之地都没有,难道不是你的手笔?”
魏京岚冷笑:“她犯了我的忌讳,还是在京城脚下,我不直接把她送进去已经是仁慈。”
她语气里的锐气难掩,显然这个阮忻意踩了她的底线。
周楚郢却观察她一会儿:“只是因为这个?”
“不够?”魏京岚将酒杯放下,掠了周楚郢一眼。
“够。”周楚郢话锋一转:“但据我所知,厉宸雪那会儿掉了一个资源。”
魏京岚这才意识到周楚郢言语里的重点,顿时哭笑不得:“你以为我是为了厉宸雪?”
“岚岚,我不是在阻挠你的感情,只是厉宸雪这个人,你还是要多斟酌的,别真将自己赔上去。”周楚郢表情严肃之中还带着那么一点忧愁。
魏京岚端起酒杯,不紧不慢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长腿交叠,没急着回应好友。
她在纠结怎么跟好友说明。
谁知这停顿的几秒,却令周楚郢误会:“你在犹豫?你不会……真喜欢……”
她话未说完,办公桌的另一侧便传来不合时宜的闷响。
魏京岚将到嘴的解释收回,一手捏着杯子,并将杯子放置在自己的手背上,不疾不徐地问:“你这诊疗室还闹耗子?”
周楚郢哪会听不出她的讥讽,讪讪地道:“卫生没做好。”
魏京岚眯眯眼没接话,善解人意地不再强调周楚郢的尴尬。
只是那些单独对着周楚郢才能说出口的真心话,怕是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酒不错。”魏京岚评价道:“但我最近不怎么碰酒,所以记得帮我转告夏初医生,日后不必费心了。”
“不怎么碰酒?”周楚郢的重点却歪了:“你的意思是你不需要再借助酒精维持睡眠了吗?”
好友的高兴洋溢在面上,魏京岚也跟着柔和了面色,由衷地道:“嗯,好很多了,谢谢你,楚郢。”
要不是有周楚郢的帮忙,她也不能和迟昕缓解关系,更加不会有这么大的改善。
“那你的幻视呢?”
魏京岚目光定在周楚郢的面前,弯了弯眉眼:“也好了很多。”
“太好了!”周楚郢双手合十:“这是我的职业生涯中最值得吹嘘的事了!”
她那夸张的表情将魏京岚逗笑:“周医生要锦旗吗?为表达感谢,我可以给你送一面。”
谁知周楚郢却不邀功:“你要表达感谢的可不该是我。”
“自然也是要感谢夏初医生的。”魏京岚敛住笑容:“要我现在给她打电话表示感谢么?”
她不像是开玩笑,这会儿竟真的掏出手机,周楚郢赶忙制止她:“诊疗见面时再说,也不急在一时你说是吧?”
笑话,“夏初”现在就藏在桌底下,周楚郢根本不晓得她手机有没有静音,万一露了馅,那她三人怕是要对着尴尬。
魏京岚被周楚郢按着没有拨通号码,似笑非笑地将她这位好友望着。
周楚郢意识到自己动作有些剧烈,赶忙站直,将话题强行扯了回去:“你对付阮家不是为了厉宸雪?”
“不是。”魏京岚明确否认:“阮家与厉宸雪没冲突。我对付阮家,与厉宸雪无关。”
“那是为了什么?”周楚郢不理解:“你也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啊。”
“如果仅仅是我与她之间的仇怨,的确不急着处理。”魏京岚向她解释:“但阮家经营的范畴踩了法律的红线,背后的资本又是国外势力,不打击只会留下隐患。”
周楚郢更加纳闷:“既然阮家的事你能想得这么清楚,为什么到了厉宸雪这儿就犯糊涂?”
“她踩红线了?”魏京岚反问。
“她是没有,但她家……”
“她是她,她家是她家。”魏京岚打断周楚郢,目光朝桌子那边定住:“楚郢,这件事我心意已决,你不用劝我。”
她的视线非常清晰,周楚郢想忽视都不行。
“你……”
“我今天只是为白天的态度向你道歉,但是楚郢,针对事情本身,我有我自己的考量,具体的我现在不方便讲。”
她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眸间的警告之色阻住了周楚郢的劝说。
话题就此打住,周楚郢只得另找话题:“听说你之前在国外特意去听Cora的演唱会了?”
“没听成,被其她事情打断了。”魏京岚借此对隐在桌下的人阐明:“那晚急着回国处理工作。”
毕竟是她答应迟昕却没做到,她于心有愧。
说起这个周楚郢就无奈:“急着回国,然后和厉宸雪在机场汇合?”
好友今天算是与她的私人感情问题杠上,若只有她二人,魏京岚并不介意直言,只是有另一个人在场,魏京岚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实情吐露,偏偏周楚郢步步紧逼。
魏京岚的耐心告罄:“小初因着担心我而来机场接我,这有什么问题?”
真心话,只要魏京岚不愿意吐露,便是连周楚郢这样的密友,也撬不开她的嘴,周楚郢兜了半天圈子实在无可奈何,干脆道:“岚岚,别把你商场那一套用在感情上。”
魏京岚没回复她,将杯中酒一口饮尽,酒杯放在一旁,站起身道:“公司还有工作没处理完,我先回去了。”
她也不再伪装,直接抬手指向桌子,言语里却不见任何情绪波动:“你早点整理完工作回家吧,时间不早了。”
“啊……”周楚郢被她戳破,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就在这时乐知微及时帮周楚郢解了围,小姑娘眼底和鼻炎都泛着不自然的水润,显然是刚刚哭过,魏京岚蹭掉她面颊上残存的泪痕,问:“这是怎么了?”
周临绾随后进到房间,与周楚郢打招呼:“我先回去了。”
她虽然声音平静,面色却瞧着比乐知微还要难看,说完便自顾自地离开。
周楚郢没拦住她,没一会儿周临绾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什么情况啊?”周楚郢满眼的疑惑。
乐知微却摇摇头,固执地不肯道出内情。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闷呢?”周楚郢借题发挥:“你们这样,心理医生都没法子。”
“那也比病急乱投医强。”魏京岚回怼她:“再说都是如人饮水的事,连病都谈不上,你倒是比当事人还急。”
“我能不急么?眼瞧着自己好朋友从一个坑里爬起来,转头跑另一个坑里躺着去了,我能袖手旁观?”
“那难不成就只在上一个坑里躺平?”
“呃,就不许人家坑自己填平了呢?”
“自己填平还不赶紧出来,等着被活埋?”
“你这是什么话……哪有那么恐怖。”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谁其实都没将说出口的当真,乐知微被她们成功分散了注意力,揉揉眼睛破涕为笑。
周楚郢可不敢做她姐姐的主,但还是尽量安慰乐知微:“我姐姐看着和煦温柔,其实人也执拗得很,她要是认定了一件事,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反之也一样,钻牛角尖的时候我是劝不动她,只能等她自己想通。”
【可她已经想通了,她不要我了。】乐知微紧紧握着手机不知所措。
周楚郢见乐知微眼圈又红了一片,赶忙道:“其实我姐她也不是不要你……”
乐知微燃起希望,水灵灵的眼睛对周楚郢一眨一眨的。
周楚郢虽然被周临绾严令禁止,但此刻也顾不得太多:“乐乐,你去伤心我姐姐不要你之前,不妨先问问自己,你对她的要求是什么?”
“是要一个会在平日里照顾你,你遇到困难时主动帮助你的邻家姐姐;还是一个会时时关注着你,事事为你思量,但有时候会让你觉得被限制被束缚,偶尔还会因意见相左与你吵架的爱人。”
“后者是我姐之前做的,但她觉得你很厌烦,所以说服自己放弃了。前者我以为只要她度过这段心意还未定的时光也能做得很好,乐乐,你不能既要又要。”
乐知微被周楚郢突如其来的严肃镇住,皱着眉头陷入思考。
“乐乐,今天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违背我姐的意愿向你挑明,那我不如再说得直白一点,你是真心喜欢我姐,还是习惯了她的偏向与照顾?”周楚郢很是坦诚。
小姑娘迷茫着摇摇头。
周楚郢也不逼迫她:“你先想清楚,才好和我姐去沟通。”
【可我想通了,她……不等我了怎么办呢?】乐知微问。
“那就是在感情中你要承受的风险,不是每个喜欢你的人都能等你成长的。”周楚郢耐心地道。
“你教导乐乐能这么清楚,为什么到我这里,就不懂这样的道理?”魏京岚接着周楚郢的话问。
没想到这事周楚郢私下已经想得很明白:“因为你不是在等别人成长啊,尽管你之前受的委屈多,但不代表着你没有问题,你和对方是要在磨合中丨丨共同进步的。”
魏京岚不以为然:“我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