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迟昕上前半步真诚发问。
“第一件, 我的一部分设计稿还留在迟小姐家,虽然只是草稿,但我可不想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迟小姐如果方便……”
“方便的。”迟昕爽快答应:“你什么时候要, 我拿给你,或者你直接来家里也可以。”
“不必麻烦迟小姐, 届时我让秘书联系你约时间。”
“那你其她的东西呢?”迟昕不愿放弃能再见到魏京岚的机会:“也让秘书来取吗?”
“剩下的都是些无用的东西,迟小姐直接丢弃即可。” 魏京岚露出漫不经心的神色。
迟昕在她的神色里怔了一瞬,恍觉自己才是被丢弃的那一个。
如今, 魏京岚不愿意再踏足她的房子,即便……魏京岚是唯一有房门密码的人。
原来迟钝的脑子一直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连潜移默化的改变都未察觉。
譬如阮忻意永远不会知道密码的门锁, 录入的却是迟昕和魏京岚两个人的识别信息。
迟昕想, 她或许一直低估了魏京岚的重要性,却也高估了自己在魏京岚这里的重要性。
魏京岚真的很有魄力,拿得起也放得下,在退婚之后便真的将余情收拾干净,而她,便像那留在房间里的衣物, 经提醒才会被魏京岚想起,而后漫不加意地品评一句无用。
万籁俱寂, 迟昕在荒芜静谧中悄悄红了眼眶,她慌忙撇开头,强行转移话题:“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 麻烦迟小姐将我送给迟小姐的那瓶香水还给我,迟小姐若是不愿意归还, 直接销毁也可以。”
“为什么?”
魏京岚诧异地望了她一眼,着实不明白她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问一句为什么, 遂将最后一点委婉也丢弃,直接道:“迟小姐给你在乎的人送礼物我可以理解,但把我为你制的香水转送给你的阿意是什么心态?就算是废物利用,你不嫌恶心我还嫌。”
“送给阮忻意?”迟昕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把你做的香水给阮忻意了?”
“迟小姐这是又不知情?”魏京岚都被她这愚笨的模样气笑了:“那看来迟小姐是和自己朋友亲密得不分你我了,任何事物都可以不征求意见直接共享。怪不得做迟小姐助理那会儿,迟小姐都能开玩笑将我送出去。”
魏京岚的言语锋利如刀,一刀又一刀毫不留情,迟昕被她戳得疼痛难耐,心神慌乱不已:“不是的,岚岚,你能不能说明白一些?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将你亲手所做的香水送给别人?”
魏京岚弯着眉目审视她半晌,没正面回答:“迟小姐不必在意缘由,如果真心想要偿还我,照我说的做就好。”
“岚岚,你总要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迟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底沉着氤氲,颤颤去勾魏京岚的衣角。
谁知魏京岚却避如蛇蝎地躲开。
“迟昕,你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我已经不想再听。”
魏京岚避开她的视线,微微侧开脸,继续道:“手表我可以认为她看到了,自己去买同款。那戒指呢?是你放在了什么触手可及的地方,让阮忻意可以轻易拿到;还是阮忻意有从你房间里任何位置取走东西的权利?”
她说到这里,哼笑一声:“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你都没有与我解释的必要了。”
迟昕经她提醒,蓦地想起阮忻意曾看上自己的一款限量款香水,央着自己送给她。那时候自己一直在烦心婚约的事,只让阮忻意自行取走,根本没在意具体是哪一瓶。
而这对于朋友的信任与纵容全部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积累出她与魏京岚的隔阂。
曾经为了安抚阮忻意而说的那句“她比不得你重要”,竟真让她与魏京岚渐行渐远。
被魏京岚误解带来的委屈酿成酸楚,紧紧地包裹住心头,迟昕有些呼吸不上来,按住自己的胸口,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知道了,那第三件呢?”
魏京岚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长睫遮挡住所有的情绪,继续道:“第三件,请迟小姐不要再叫我岚岚。”
迟昕灵眸定在魏京岚身上,用尽全力克制在眼底的落雨终是漫出眼眶,耳边一时很静一时又吵嚷得厉害。
“为……什么?”她问了一句废话。
魏京岚竟认真答她:“我想,我与迟小姐的关系,已经不适合再用这样的称呼。”
“我们什么关系?”迟昕心里已有定论,还偏偏不死心地追问。
“呵……”魏京岚嗤笑一声,再抬头墨眸中连一丝浮光都不得见:“断云残雨,老死不相往来的前任?无足轻重的前助理?随你怎么样定义。”
她说完,迈开长腿离开,对一旁饮泣吞声,面上挂着泪珠的姑娘毫不怜惜。
“岚……魏京岚。”迟昕也无所谓魏京岚会不会听到,只轻轻地低语:“我们之间,真的没有其她的余地了么?”
曾经魏京岚与她约定,一天不能惹她生气超过三次,不然就分手,那时候魏京岚是真的将她的为所欲为放在心上的。
而今……魏京岚还会遵守“三次”约定吗?
算起来,从魏京岚对她说到此为止,到今日,已经是魏京岚第三次不要她。
她们……是不是真的没有可能了?
耳朵明明嗡嗡的听不清晰,可魏京岚坚定不悔的声音还是传来,戳破了迟昕最后一丝幻想:“迟小姐,我们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恍惚中,迟昕终于确认,魏京岚是真的不再需要她,也不想再与她扯上半点关系。
她身子不受控制地发着抖,指尖的凉意直直抵达心头。
可还未够。
遥遥之间,她瞧见魏京岚将手上的西服递给之前那个挡在她面前的姑娘:“乐乐,麻烦帮我拿一件新的西服外套,这件衣服帮我处理掉。”
“嗯?”周楚郢疑惑:“这衣服怎么了?”
魏京岚似乎微微侧身,朝迟昕这边投来一抹视线,又似乎没有,一切都只是迟昕的错觉。
“脏了。”她说。
“……”
——
等远离了迟昕,周楚郢才不动声色地托住魏京岚的手肘,给予她力量。
“叫你不要单独和她在一起,你偏不听!还好吗?”
魏京岚没再绷着,将身体的重量交给周楚郢支撑一部分,攥着拳遮在自己嘴前,调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才回:“没事的。”
“你觉得你能骗得过医生?”周楚郢掠了她一眼。
“一会儿就会好。”魏京岚身上打着颤,面上却不以为意:“楚郢,我总不能因为这点挫折,一辈子都对这病低头。”
乐知微见她面色有恙,也要过来扶她,却被魏京岚拒绝:“没事的,乐乐,我只是有点冷,你去帮我拿件衣服来就好。”
乐知微点点头,赶忙依照魏京岚的吩咐照做。
周楚郢叹出口气:“你说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一出问题就跟自己较劲的毛病?脆弱点又没什么。”
“不行。”魏京岚否定了她的提议:“我之前已经被这病影响得栽了跟头,今后绝不可能再受它摆布。”
“那也不能矫枉过正啊。”
“嗯,我有分寸。”
周楚郢理解她的坚持,却还是想劝劝她:“岚岚,别太苛责自己,你只是信错了人。”
何止是信错了人呢?魏京岚微微阖上眸,将即将戳到眼睛里的冰凌幻象拨开,没再接周楚郢的话。
幻视已经严重到会影响她的生活的程度,饶是她意志力再强,也没办法控制生理上的晕眩及恐惧。
可她不会就此认输。
“楚郢。”
“嗯?”
“将你帮我准备的眼镜给我吧。”
眼镜是周楚郢之前为了帮助她缓解通感症带来的影响而找人特制的,原本魏京岚并不接受这样的缓解手段,没想到如今却改变了主意。
明白魏京岚不会因一时冲动做出改变,只有可能是……她的病日益加重的缘故,思及此,周楚郢更加担忧:“岚岚,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不行我们就不在这里逗留,今天就回京城。”
可顽固的病人却不向她透露分毫,让她没有任何办法。
“不用担心,歇会儿就会好。”
有的人固执在嘴上,有的人固执在心里,偏偏魏京岚是个心口如一的人,休息不过半个小时便主动来到厨房,将周楚郢在厨房的工作揽了过来。
“楚郢,我来吧。”
周楚郢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在厨艺上确实不大擅长,闻言也没客气,直接将刮皮的工具交给魏京岚。
魏京岚挽起袖子熟练地接过,将剩下的蔬菜准备齐全。
一旁炒菜的老师刚刚来这里支教,对魏京岚并不熟悉,礼貌地问:“魏总有什么忌口的吗?”
魏京岚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也不是第一次被问这类问题,故而循着习惯回应:“没有忌口,清淡一些就……”
她话未尽,便意识到不对劲,谨慎地闭了嘴。
那老师心思单纯,顺着她的话道:“清淡一点吗?没问题!”
魏京岚将手边的蔬菜洗净装盘,领受了老师的好意:“嗯,谢谢。”
其实她对饭菜清淡与否没有什么要求,周楚郢和乐知微更是无辣不欢,只是……有些习惯并不能说改就改。
周楚郢将一切尽收眼底,戳戳她的手臂,低声提醒:“你来这里是为了散心,可不是为了添堵的。”
魏京岚稍稍回神,点点头:“我知道。”
她来云城山区之前,也没做过会在这里遇见迟昕的准备。
当初她曾陪迟昕来过几次,看这里条件艰苦,孩子们又很努力,便悄悄留了心,每年都会以魏家和崔家的名义给这所学校捐款捐物。
今年也不例外。
恰逢她通感症加重影响了生活,周楚郢实在看不下去,才提议干脆来乡下修整几天。
没想到就这么巧。
分神间,几人在厨房忙碌得差不多,此时,门口忽然冒出一个可爱的小脑袋:“报告,我找小魏阿姨。”
魏京岚回身一看,便露出柔和的笑意,洗净手走了出去,摸摸孩子的头问:“柠柠找我有事?”
柠柠是这所学校里最亲近魏京岚的孩子,也很有绘画上的天赋。当初魏京岚和迟昕一起来做公益,便关注到这个孩子,打算等柠柠再大一点,如果孩子自己愿意,魏京岚有资助她走出山村出国深造的打算。
“小魏阿姨。”柠柠的小手柔软又温暖,将魏京岚拉到一旁的角落,才一本正经地问:“您是不是和小迟阿姨吵架了?”
魏京岚愣了片刻,完全没想到这敏感细腻的孩子会将注意力放在这里,随后又扬起笑:“柠柠怎么会这么问?”
“因为我看到和小魏阿姨聊过之后,小迟阿姨有偷偷掉眼泪。”柠柠的表情依旧严肃。
魏京岚一时不知该如何对孩子说明白,她二人并非吵架,只听小大人又对她讲:“我的妈妈和妈咪曾经就总是吵架,后来,她们就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都不要我了……”
孩子的世界总是简单,将大人吵架的因关联上自己被舍弃的果,所以也来担心她:“小魏阿姨会不会因为跟小迟阿姨吵架,今后也不再来学校看我们?”
话说到这里,水汪汪的眼睛里竟包了泪,将落未落,委屈至极。
魏京岚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安慰小孩:“不会的,柠柠,你的母亲们吵架,不是她们抛下你的理由。况且,我与你小迟阿姨也不是吵架。”
“那你们怎么了?”孩子懵懂地问。
魏京岚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二人的状态,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语气温和地道:“就像你看到属于天空的流星在某一个时刻纷纷滑落天际,我和她就像是两颗不同方向的流星,回不到同一片星空,也不能再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