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 还是你自己去吧。”
苏离走到半路开始打退堂鼓，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哆嗦了一下。
萧若阳瞥了她一眼, 拽着她的胳膊向前：“有我在，你怕什么。”
苏离向前踉跄了两步小声嘟囔：“要不事因为你，我至于害怕卓子秋吗？”
“她那么骄傲一个人，知道自己被骗了半辈子，见到我非得当场杀了我不可。我答应和你去，但你得保证我的安全。”
“你不答应, 我就不走了。”说完，苏离两只脚杵在原地，颇有一副八抬大轿也请不走的架势。萧若阳无奈之下只好保证。“我会保证你的安全的, 当时也是无奈之举，我们好好解释, 子秋一定会理解你的。”
阿卡丽亚星占星殿休息室内。
一个瘦弱的黑发Omega半倚在窗边，不停地翻阅着手中的光脑, 浏览星网一些路人拍摄的前线场面，试图从蛛丝马迹中拼凑出现在前线的情况，她的眼睛里有很深的红血丝, 是长期熬夜导致的, 神情疲倦, 不知多久没有安眠过了。
休息室外传来敲门的声音，卓子秋从前线战报中回过神来，她对着门外喊道：“今天营养液已经送过了。”
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卓子秋心生疑惑, 即便她是将军家属, 在这艰难的战时也没有任何的特别待遇，除了每天一次来送营养液的士兵外, 几乎没人造访。她关掉手腕上的光脑，穿上鞋子，理了理褶皱的衣服，走到门前。
打开门。
两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卓子秋有些高兴。来人是苏离和萧若阳，她的老朋友们，一起度过诺亚方舟号艰难时期的人类火种，即便有过不快，却也是那段黎明前最黑暗日子仅剩不多的见证者。
卓子秋敞开门，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你们来了。”
苏离搓了搓手，躲在萧若阳身后，悻悻一笑：“好久不见呀，子秋。”
卓子秋笑着打趣苏离：“哪里是好久不见，你个大忙人到处东奔西跑，除了工作岗位哪里都有可能找到你，我们一年少说也要见七八次吧。”
说完，她看向一直沉默不说话的萧若阳：“反倒是若阳，一天到晚呆在阿卡丽亚星的基因匹配室里工作，真是好久不见了。”
卓子秋盯着面前有些沉默的Omega，忽然开口叫道：“若阳。”
被叫的人顿了几秒，才缓缓抬眼看向说话人所在的方向。卓子秋饱含善意地笑了笑：“这些年你变了很多。”
还有一句话，她不敢说，却是事实。
萧若阳越来越像她姐姐了。
对于卓子秋的话，萧若阳不置可否。苏离从她的身后默默探出一个脑袋：“有没有可能她一直都是这样。”
她努力从侧面暗示：“人的性格大概在十六七岁就成型了，哪有人会突然发生这么大的改变呢？”
卓子秋愣住，心跳如鼓。苏离一向不着调，她强牵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毕竟都过去一百年了，我们年龄都大了，而且当年还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故，亲人就死在自己眼前，若阳从此变得沉默寡言倒也......”正常。
正常吗？
一百年前，诺亚方舟号已经在银河系行驶长达七个月的时间，飞船外一片黑暗，在无边的黑暗中，诺亚方舟号安置的超大功率光率器就像掉入大海的一滴雨水，连一丝余音都听不见。
食物消耗殆尽，飞船前进的燃料倒是份量充足，却不能供人食用。幸运的是药物研究所的研究员通过飞船上现有的化学物质经过实验调制成了能补充人体所需元素的营养液，可数量毕竟有限，还有致命的缺点。
这种营养液体只能补充人体必需的营养元素，却满足不了长期压抑在胸腹中的食欲。
漫长星际航行的第七个月，生活在诺亚方舟号的人类已经丧失了白天黑夜，只有偶尔响在诺亚方舟号二层三十秒的警铃声提醒着飞船上的人们，现在是休息时间了。
卓子秋背靠着大门缓缓坐下，捏着手里的一袋营养液和半块饼干。她倒出一半营养液储存起来，然后熟练地把饼干掰成两半。本来就只有半块的饼干掰成两半后更显的可怜，她狼吞虎咽地吃掉了所剩无几的食物。
“如果有人死掉就好了。”捂着饥肠辘辘的小腹，她忍不住这样想。
现在只剩下不到三千人，每多死一个人，她就有机会分到对方的“遗产”，每日发放食物的时候多领到四分之一的饼干。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卓子秋从床底下拿出锋利的匕首，仔细想了会又放了回去。诺亚方舟号里确实有人会害怕休息时间的敲门声，毕竟曾经出过有人饿急了，闯进她人房间抢夺粮食并杀人灭口的情况。
她身上藏了一把，又在床脚放了一把就是因为这个，不过现在...卓子秋苦笑了一下，空着手径直打开了门。她没什么好怕的。
确实没人打一个弱小又没什么存粮的Omega主意。
来敲门的人是苏离，两人在诺亚基地还在研制分化药物的时候就认识了，而且这人还是一个Beta，情况比她这个Omega过的还糟糕。
苏离饿着肚子进了门，毫不客气地瘫在床上，似乎是出于饥饿哺乳动物的直觉，她一眼就瞟到了角落里只吃了一半的食物，但也只是瞟了一眼，没打其他主意。她苏离还干不出来这种事，尤其这人还是对自己毫不设防的朋友。
“怎么说？”躺在床上的人双眼盯着天花板的发呆的人忽然开口。
卓子秋困惑地看着她：“什么怎么说？”
苏离眼神空洞：“今后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么饿下去吧？”
卓子秋瞥了她一眼，低头捣鼓自己的手指：“你也想劝我找个Alpha？”
“别想了，我做不到。”不是没有人劝过她，不是没有Alpha对她试过好，她只是单纯觉得厌恶而已。人除了最基本的温饱，还应该有些别的东西支撑自己的精神。
比如尊严。
苏离蹭地一下从床上窜了起来，跳到地面上，半蹲下来重重地拍了一下卓子秋的肩膀：“想什么呢？！”
“我怎么可能劝你这种事。”她斜眼看着卓子秋，眼神里有几分探究：“你不会真看上某个Alpha了吧。”
卓子秋脑海中闪过一双碧色的眼眸，果断地摇了摇头，固执地否认道：“当然不是。”
她飞速转移起了话题：“你到底要做什么？”
苏离站起身，双手抱在胸前，冷哼了一声：“当然是夺回本来属于我们的食物啊。”
卓子秋对她理所当然的话反应了一会，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后，立刻摇了摇头：“你说萧若阳吗，没办法的。”
“喂——”苏离大叫：“你怕了？”
“我们现在处境这么差全都是因为她，要不是她倡议区分Alpha、Beta、Omega的粮食，登上诺亚方舟号的Omega和Beta也不会有那么多饿死的。”
苏离恨道：“她就是杀人凶手。”
“死不足惜！”
卓子秋叹了口气：“苏离，我知道你生气。我也生气，但是萧若阳只是诺亚主办者推出来的一枚棋子而已，她的提议之所以能通过就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支持着她，而且...萧如月还是她的姐姐。”
“你知道的，我还等着萧如月私研的能让Omega二次分化成Alpha的药物。”
卓子秋走向窗，窗外漆黑一片，黑暗漫无边际。她的心脏仿佛被浸入了水中，停滞了跳动：“等我成为Alpha，一切就都会变好了。”
“你在胡扯些什么！”苏离走过抓住她的衣领，咬牙切齿：“卓子秋，这根本就不是性别的问题，你这样和那些滥_交的Alpha有什么两样！”
卓子秋任由她胡乱扯着自己的衣领，闭上了眼睛：“随便吧。”
“妈的。”苏离骂道。
“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就是来找你帮忙的，明天是我值班负责分发食物，而你明天正好负责诺亚实验室的药剂检查工作。”
“萧若阳害死了那么多Beta和Omega她死不足惜，我知道你们分化实验室里的药剂既能害人也能救人，但机会就只有这么一次。”
卓子秋衣领上的力突然卸掉，向后踉跄了两步。苏离扔下一张值班表：“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气冲冲地走了出去，转身摔门似地，重重地关上了门。
带着一身疲惫，卓子秋来到床边，半躺在狭窄的小床，闭上了眼睛，努力让自己进入沉睡状态。睡眠状态下人体对能量的需求可以降到最低，但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还是睁开了眼睛，她从抽屉拿出了一个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
把镜子放了回去，她想给自己找些事做，但诺亚方舟号上几乎没有任何娱乐，只有生存两字牢牢地镌刻在心底。卓子秋蹲下身，捡起了地面上的值班表。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起身。走向自己在角落储存食物的地方，把营养液和饼干吃了个精光。
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