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蓁蓁放下茶杯,叹了一声。

  颜若知道秦蓁蓁又要作妖了,拿起茶杯轻吹一口,笑问:“好端端的,秦妹妹叹什么气?”

  秦蓁蓁拿着帕子掩面,声音竟带上了些许伤感:“夏日闷热,心情烦躁,人难免伤感些,皇后娘娘见笑了。”

  “原来如此,再过一月就是酷暑了,届时可去避暑山庄避暑,秦妹妹先忍忍。”颜若淡淡道。

  每年的七八月份是最热的时候,届时皇上会携后宫妃嫔前往避暑山庄住上两个月等酷暑过去。

  话题被颜若带过,秦蓁蓁不死心。

  她不经意地瞥了眼下面妃嫔,摸着自己的脸继续伤感:“这几日宫中进了不少新姐妹,在为姐妹们高兴的同时也为自己伤感。俗话说,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皇上这几日连着翻了几个新人的牌子,已经好几天没去醉花宫了,秦蓁蓁心里堵得慌。

  颜若哪能不知道秦蓁蓁的意思,可不是在说害怕皇上有了新人忘旧人吗?不止颜若,在座的所有人都听懂了。

  颜若暗道一声:蠢货。

  秦蓁蓁好歹是个皇妃,说话不经脑子,当着这么多比她位分低的嫔妃唉声叹气。这话说出来的意思不就是想要颜若鞭策一下皇上雨露均沾吗?这才是当今皇上登基以来第二次选秀,以后每三年一次,后宫只会越来越多人,秦蓁蓁这就受不了了,以后怎么办?

  秦蓁蓁这话一出,肯定会有人站出来说秦蓁蓁备受皇上宠爱,安慰她云云,用以警告新晋嫔妃,她才是皇上最宠的人。

  果然,文淑娴轻笑出声:“秦妹妹这么快就说新人、旧人的,把我们这些年长的姐姐放在什么位置了?皇上向来最疼妹妹了,哪会舍得让妹妹成为旧人。”

  曹情雪声音柔情似水:“文姐姐说得对,皇上向来最疼爱秦妹妹了。妹妹自跟着皇上就荣获圣宠,恩宠不断,皇上忘了谁都不会忘了妹妹。”

  其他嫔妃纷纷附和,夸得秦蓁蓁飘飘然,自己变成众矢之的了都不知道。

  颜若对秦蓁蓁说:“容颜易逝,以色侍君者,色衰而爱驰,以德侍君者,地久而天长。只要你们用心侍奉,为君分忧,皇上定不会负你们。”

  说完又对着众人说,“你们也是,要谨记,后宫忌善妒,切不可做出伤害皇家子嗣这样的愚蠢行为,争取早日为皇上开枝散叶……”

  颜若的话只能忽悠一下新进宫的嫔妃,毕竟大家心知肚明,帝后只有表面的和睦,实际是皇上在皇后面前也要点头哈腰,这后宫之中能做主的只有皇后和太后。

  为什么这么无聊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变得不无聊了,沈枝枝沉溺在颜若温润的嗓音里,看着那润泽的红唇一张一合,竟有些口干舌燥。

  有道视线灼热而持续,颜若难以忽略,循着视线源头,果然又是沈枝枝。

  颜若让文淑娴宣读了宫规,又交代嘱咐了几句,便让众人散去,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沈枝枝肚子咕噜噜地叫,一大早没吃东西就要来请安,现在都将近吃午膳的时间了。

  沈枝枝心里打着小算盘,她想着要跟皇后娘娘套近乎,蹭个饭才走。

  待所有人散去,颜若才发现沈枝枝还坐在凳子上不动,碧落推了推沈枝枝,“娘娘,其他娘娘都离开了,我们也走吧。”

  沈枝枝柔弱地拿着帕子掩脸,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碧落有些急了,忙蹲下身子问:“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奴婢这就请示皇后娘娘,求请太医。”

  颜若也注意到了沈枝枝那边的动静,半夏扶着颜若下台阶,对清秋说:“清秋,去看一下沈修仪怎么了。”

  颜若摆摆手道:“罢了,扶本宫过去。”

  沈枝枝一直留意着颜若的动静,自然瞄到她正朝自己走来。

  颜若皱眉问:“沈修仪这是怎么了?清秋,快遣人去请宋济仁过来。”

  宋济仁是太医院院首。

  沈枝枝撇撇嘴,叫秦蓁蓁就叫“秦妹妹”,到她这就是冷冰冰的“沈修仪”,怎么不叫自己沈妹妹?

  沈枝枝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扯住了颜若的凤袍,有气无力地开口阻止:“皇后娘娘且慢,臣妾只是有些气血不足,吃点东西歇会儿就好了,不必麻烦太医。”

  之前也有妃嫔因为早起请安没来得及用早膳气血不足晕倒,这也是常事了,所以颜若就更不喜欢请早安了。

  只是这沈枝枝刚刚看自己的目光还是炯炯有神,一点也不像气血不足的样子,这气血不足来得着实突然。

  颜若倒想看看这沈枝枝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颜若吩咐:“半夏,去小厨房给沈修仪熬些补气血的粥过来。”

  凤仪宫的膳食不在御膳房出,御膳房的膳食不合颜若的口味,凤仪宫小厨房的厨子是颜家调过来专门为颜若服务的。

  眼看着颜若吩咐完要离开,沈枝枝又开口了:“皇后娘娘,臣妾可否与皇后娘娘一同用膳?”

  颜若挑挑眉:“为何?”

  沈枝枝一脸不好意思道:“臣妾第一次在皇后娘娘寝殿用膳,自己一个人怪不好意思的。”

  颜若笑了,沈枝枝竟然会不好意思?第一次见面就故意往自己怀里扑,第二次见面频繁偷看自己,现在更是要留下来与自己一同用膳,这样的人会说不好意思?

  颜若入主凤仪宫已经三年了,从未有人主动要求留下来用过膳,沈枝枝是第一个。

  清秋也是一言难尽地看着沈枝枝,这沈修仪还挺会来事。

  沈枝枝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可怜地望着颜若,清秋以为皇后娘娘定会拒绝沈修仪这个无礼请求,谁知她家娘娘竟然点头了,还对她说:“清秋,去吩咐小厨房直接传午膳吧。”

  清秋:“……好的,奴婢这就去。”

  颜若看了眼沈枝枝,对她身旁的碧落道:“扶着你家娘娘,随本宫走吧。”

  碧落战战兢兢:“是。”

  沈枝枝小计谋得逞,在心里乐开了花,殊不知被人看得透透的。

  颜若将沈枝枝带到了内殿,珠帘内殿较之正殿多了许多摆件。

  第一道珠帘掀开先是看到一张圆桌,这个小厅子还摆了一个很大的木架子,上面放着许多奇珍异宝。

  小厅子对应有两个门口,一个是从正殿直接穿进来,一个是通往凤仪宫的小院子。

  沈枝枝一直看着另一道珠帘,那珠帘里面应该就是皇后的闺房了吧,她好想亲眼看看纯宁皇后住的房间。

  颜若注意到了沈枝枝的眼神时不时飘向第二道珠帘,可能是怕她发现,还装出一副难受的样子,抚着自己的太阳穴。

  小宫女见纯宁皇后要进内房,率先掀开了第二道珠帘,沈枝枝连忙伸出脑袋往里望,颜若猝不及防地回头,看着沈枝枝伸出一半的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沈枝枝干笑几声,对上颜若那双看透人的眼睛,干脆摆烂不狡辩了。

  颜若转过身走了进去,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吧。”

  沈枝枝连忙跟了上去。

  刚踏进去,便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飘进沈枝枝的鼻子,正想细闻,香味又捕抓不到了,这股香味较之正殿的更淡也更挠人心肝。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低垂的银色纱幔,清风拂过,纱幔飘扬若隐若现,那背后是纯宁皇后的床榻。

  沈枝枝可惜,还是看不清那床长什么样。

  床榻前右首位置有一张软塌,软塌中间有张短木桌将软塌从中间隔开,桌上放着一本还没来得及收走的书,沈枝枝偷偷瞄了一眼,竟然是《奇闻杂记》,原来皇后也看这种闲书。

  软塌对面是梳妆台,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梳妆台左侧是书案,古筝摆在角落。

  颜若在软塌上坐下,指着软塌的另一端,对着靠在碧落肩头的沈枝枝道:“坐下吧。”

  沈枝枝美滋滋地应:“谢皇后娘娘。”

  颜若将桌上精致的桂花糕往沈枝枝面前推了推,“先吃点桂花糕垫垫肚子。”

  沈枝枝受宠若惊,但她也的确是饿了,顾不得其它,拿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送,一整块塞进了嘴里。

  看到沈枝枝这狼吞虎咽的架势,颜若原本抬起准备拿糕点的手一顿,收了回来。

  一碟糕点也不过六小块,沈枝枝吃到最后一块因为太干噎着了,剧烈咳嗽起来。

  颜若吩咐宫女:“来人,给沈修仪倒茶。”

  宫女连忙上了茶,沈枝枝喝了一大口,因为喝太急茶水从嘴角溢了出来,这着实不太美观。

  颜若从小就被当做皇后培养,无论言行还是举止都被管得死死的。言语要谨慎、行为要检点、姿态要大方、进退要得当,吃饭要细嚼慢咽,说话既要有威严又要温声细语,只因为她是一国之母、后宫之主,她要当一个完美无缺的贤后。

  颜若被这样要求着长大,在她面前的人也从不敢这么肆意,沈枝枝倒是她见的一个奇葩。

  明明生得一副好皮囊,行为举止却大胆肆意,一点形象都不顾。

  颜若从腰间拿下一方手帕递与沈枝枝,声音还是那样的温柔好听:“擦擦吧。”

  沈枝枝连忙放下茶杯,小心翼翼地接过,放在鼻尖闻了闻,好香,沈枝枝舍不得拿去擦嘴。

  手帕是白色的,下角绣了个牡丹花样,弄脏就不好洗干净了,而且洗了就没香味了。

  于是沈枝枝将颜若给她的手帕别在了自己腰间,把手伸向旁边的碧落,说:“碧落,给本宫手帕。”

  颜若不解:“手帕不是给你了吗?为何不用?”

  沈枝枝笑得一脸害羞,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臣妾想要收藏皇后娘娘的手帕。”

  颜若:“……”

  沈枝枝也知道自己这话有些直白了,她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但不知道说些什么,气氛有些尴尬。

  恰在这时,半夏走了进来,她微微躬身行了个宫礼,对颜若道:“娘娘,午膳布好了。”

  颜若在半夏的搀扶下从软塌上下来,她抬起双臂在空中虚悬着,马上上来两名宫女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给颜若整理因为坐着弄褶皱的凤袍。

  沈枝枝看得一脸羡慕,她也想对颜若上下其手,啊不,是为她服务。

  颜若看了眼还坐着的沈枝枝,沈枝枝会意马上从软塌上跳下来,终于要开饭了。吃完那一小碟桂花糕也只是勉强没这么饿了,沈枝枝并没有饱意。

  颜若见沈枝枝这么豪迈地往下跳,真怕她踩到自己的裙摆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