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耽美小说>我好像不是世外高人>第104章 花魁选举

  喧嚣还在继续。

  包厢门被扣了三扣, 邵玄微上前打开,沈缜回眸望去——

  是去而复返的弄香。

  她带来了另外三名女子,身段气质不一, 乍一看黄衣青涩、白衣清冷、粉衣娇媚。

  ......竟算得上“贴心周全”?

  沈缜失笑,便听弄香道——

  “公子。”

  她音色泠泠,眼眸似鹿,小心瞧着坐榻上的二人。

  沈缜看了眼丛绻。

  丛绻望着楼下的目光倒是收了回来,但垂眸看着手中茶杯,仍旧不发一言。

  沈缜默了默, 开口:“坐下侍茶吧。”

  “是。”

  弄香应下,携着其余三人走近,理所当然的, 她们身上的脂粉味也就溢散在了周边。

  沈缜注视着走近在她身边坐下的人, 往凭几上靠了靠:“敢问姑娘,今年年岁几何?”

  弄香柔声答:“奴已二九之数。”

  二九十八,好小, 才刚刚成年。

  沈缜眉头皱了皱, 目光落在那薄薄的面纱上,随意搁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但最终并未做何,只道:“姑娘可否取下面纱?”

  作为上一任“花魁”,在秦楼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弄香虽模样气质都很柔弱、惹人怜惜, 实则极擅察言观色。她余光没有错过旁边这男子手上的动作, 但出人意料地, 对方不知为何,并没有真正做什么。

  可是...这面纱是打了特制的结, 为的就是供“恩客”满足趣味。

  弄香在“直言解释可能惹怒客人”和“先自己试试让他看见”中犹豫了须臾,还是轻轻出声:“公子,奴自己并不能解开它。”

  嗯?

  沈缜眉梢微挑,但也没有质疑什么,转而问:“介意其她人帮你解开吗?”

  弄香怔,然后摇头。

  沈缜颔首,偏眸唤:“玄微。”

  邵玄微:“......”

  一个好的下属可真的是她主人的左膀右臂啊。

  沈缜眨了眨眼。

  面上平淡无一丝表情,邵玄微一如既往地回答“是”,随即绕过来,仔细看了看女子发间的系带,心下有了数,三两下便成功解开。

  沈缜笑眯眯:“玄微,很不错。”

  邵玄微心底无言,但面上也笑:“公子谬赞。”

  面纱解开了,弄香的相貌也就不再有那层欲挡不挡的薄纱遮掩,楚楚可怜的、娇柔但带着万种风情的容颜便尽数落进了在场之人眼中——

  少了朦胧的美,但多了真切的惊艳。

  这三百五十金花得可一点没有掺杂水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沈缜猛然蹙起了眉。惊艳归惊艳,漂亮归漂亮,她怎能也物化一个女人?物化女性?

  “公子。”

  一杯茶被轻轻放到了面前,在这短暂的无声里,被几道视线打量的弄香已经为小案边两人又沏好了茶。

  沈缜对上她眼里细碎的柔光。

  这种眼神稍稍陌生,但再往深看很熟悉,就好像...初见后从病中醒来的丛绻。

  无计可施,虚情假意,努力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

  沈缜抬手,去碰那杯茶,垂眸掩去了神情,漫不经心问:“姑娘知晓方才与我争斗之人是谁吗?”

  弄香轻言:“奴知晓,是周家二爷。”

  她顿了顿,迎着身边人惊讶的视线,咬唇拜下:“奴谢过二位公子救命之恩。”

  比思考更快一步的,沈缜伸手接住了女子下拜的动作,没让她真的匍匐于地。而与此同时,一滴湿润落在她托着女子柔荑的手上,再抬头的弄香,眸中泪欲坠不坠,破碎的美极其惑人。

  沈缜:“......”

  她默默收回了手。

  小案那边,沉默已久的丛绻瞥了眼弄香,余光又扫过楼下满脸笑容的老鸨,终于出声,给对面人解惑:“她们的妈妈,十年前琴声一绝,是很聪慧的阿姊。”

  阿姊?琴声一绝?

  沈缜微愣。随即她很快反应过来弄香她们为什么会知道周岫庭,以及有这般避之不及的态度——

  十余年前,正是周岫庭在江陵最猖狂的时候,被他折磨至死的女子少说都有百十,恶名远扬,可止小儿夜啼。

  柳堤案爆发重审后,依照约定,沈缜并未对周岫庭做什么,但如昔年对话交谈的那般,周岫柏随后对他的这个弟弟严加看管,甚至入京参加秋闱也带着他。

  年年岁岁,周岫庭的“名声”在江陵就逐渐淡了下去。

  此番他来,这些才十七八岁的姑娘们能够得到的提醒,想来确实应是来自秦楼中的“老人”,可真正被“淘汰”的老人估计都避人住在偏僻处,根本无缘得见今日来的“贵客”,更别说提醒。只是没想到,这位老鸨,竟也是“老人”。

  沈缜偏移目光,向楼下看过去。

  老鸨正在和身边的小厮说着些什么,她面上涂着厚厚的粉,嘴角盈着夸张的笑。未听得她曾经的身份还好,听到了,沈缜再看她,就觉得那里站着的是一具木偶壳子,壳子四肢上皆被绑了细细密密的线,让人拉着、演着无甚观众的戏剧。

  “你们楼中,”沈缜看向弄香,“像你们妈妈这般年岁的女人还有多少?”

  弄香今日已经怔愣了太多次,不过这个问题并非什么不好回答的,她想了想,迟疑道:“应有双十之数。”

  “二十有二。”丛绻身边的粉衣娇媚女子接话。

  沈缜了然,又问:“她们日常做些什么?”

  这次没有人开口了,四个女子互相看着,面色有些难堪,沉默下去。

  就在她们挣扎犹豫里,丛绻轻问:“生了病,没有人治,偶尔再接接客人,这般勉强活着,是吗?”

  弄香惊异地、飞快地抬眸瞥了眼对面人,低低应:“...是。”

  这话说得没有那么清楚,可沈缜还是听懂了她们在讲什么。秦楼之中,最常见的病,除了花柳病,还能有什么?

  ......十几岁时“风光无二”,二三十岁时缩进偏僻阴暗中,一身被人指点嫌弃的“脏病”,还要接客,才可糊口。

  沈缜偏头,目光落在弄香娇柔的面庞上,然后注视着她的眼睛:“我记得,秦楼的花魁是五年一选,你现年不过十七。”

  “...是五年一选。”弄香声音很软,像强忍着泪意,“但五年前那一次,掌柜的决定在十二十三中来选。那一年...有几位豪客更爱这般年纪的姑娘。”

  “......”

  沈缜深吸了口气。

  她张了张口想再问,但不由犹豫,对秦楼之中的女子夸奖容貌,好像并非应为之事。但......

  沈缜卸下了些许掩饰,让自己的神情更加坦荡:“姑娘容姿倾城,想来这五年,不应该还待在这个地方。”

  目光清亮,弄香对上,心跳一漏。

  见过许多认真说着海誓山盟的人,再显郑重的话语和态度弄香都不再相信,可眼前人让她在怔愣之后再次怔愣,是因为那目光没什么侵略性。

  他是真的在夸赞她的容貌,而非别有所图。

  弄香隐隐意识到。

  心下悸动,神态不免/流露。弄香没有掩饰,她放任自己的情绪外露再为她添上一层柔光。新的这个问题也不难回答,她并未让这人等待太久,答:“有一位豪客曾经想买下奴带回府中,但他三年前没有再来。而后,有两位客人争抢,最后不了了之。”

  所以,她有花魁之名,却还留在这里。

  这个说法没什么毛病,沈缜接受了,沉吟片刻问:“你可知晓,以周家那位的性情,今夜他输给我,但当我二人离开,他也必定不会放过你?”

  弄香身形肉眼可见地一颤。

  她泫然欲泣:“求二位公子救奴!”

  妈妈带着她上来时,就和她说清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若今夜不能在此求得庇护,只怕明日就是死期,而死前还要承受万般折磨。

  可明明花了大价钱点她的这两位郎君都不似常人,他们的眼中没有半分欲,每一句话都出其不意,与其说是来寻欢,不如说更像来办公事。所以她并不能再以曾经对待他人的态度来对待他们,然而......等等,公事?

  弄香眨了眨浸着水雾的眼眸,怔怔看眼前人。

  沈缜示意邵玄微,拿了一张干净手绢给她,看着她擦净眼泪,才问:“你愿意和我们走吗?”

  弄香愣,随即喜悦至极:“奴自是——”

  “姑娘,不必如此急。”沈缜打断她未完的话,补充,“若和我们走,日子也并非多么好过。吃喝不愁,穿衣无忧,可再多的就没有了。”

  “不会再有人侍候,亦不会再有人追捧,岁月清苦,你大可以再想想,多加考虑。”

  沈缜瞧向另外三人,温声:“你们也是。”

  “我知晓,对于尔等而言,也有些其他选择,特别是弄香姑娘你,不过眼下迫于周家二爷之势罢了。但...何不再等等呢?”

  弄香咬唇。

  沈缜笑:“许诺的话,不要说得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