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玄幻奇幻>妖道难撩>第90章 何以无情又无以

  宋远见顾望舒毫不讲理的硬从自己身边撞过,活是没把自己看在眼里,

  眼瞧着就要推门而入,顿时也是生了脾气,一把拉住顾望舒举伞的手腕给他止住,怒声道:

  “二师兄!为人处事有规,以正为本,要有恭敬之心!他是你师兄,现下需要静养不能打扰,你要守仁义,不可一意孤行!”

  “呃……!”

  话音刚落,宋远竟被顾望舒一手拽住衣领,生生拎了起来!

  顾望舒捏着他的掌中真气盈盈,威逼感直叫他哽得半声都吭不得出。

  再妙一转伞将宋远推出身去猛摔在地,二话不说抽出伞中细剑,一脚蹬得那试图撑起身子的人吃一大口沙土,再欲挣身时利刃已是逼到脖颈。

  顾望舒单膝抵在宋远腹上,厉声呵道:“宋远,你不瞎便睁大眼看看是在同谁讲仁义礼智,教训谁尊卑有序!顾长卿是我师兄没错,那我呢?我便不是你师兄了?我便不在你之上,我就可以受你训诫,轮得到你拦了!”

  顾望舒一副冷面寒铁,眯缝的眼中流出全是犀利剑光,光是眼神便已经要将手下人穿刺万剑:

  “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人?亏你还叫得出一声二师兄,我看若是没了这名头,现下就该被你当成野狗打出去了!就算世人不把我当成人看,也轮不到你在这儿出言不逊!他顾长卿既是你师兄,也是我的,我顾望舒要去看我自己师兄,你哪来的资格拦!”

  宋远被他逼得发抖,胸中更是愤然不平。

  “早就觉得你这人是个疯子,没人性的东西,怎么今日疯成这样!”宋远咬牙贴着寒刃不退,失声叫道:

  “不行,不能进!”

  “滚开!”

  顾望舒反手托剑,以剑柄重重撞向宋远肩头,将其再推出去。

  宋远当然受不住,跌出老远又被卸了胳膊,扶着个失力的半臂睁起双惊恐的眼恶狠狠盯着他看。

  顾望舒哈哈冷笑:“你都不把我当个人看,还与我讲什么三纲五常,为人务本?做什么春秋大梦!还真与你那主子似的师兄一个作派,既不把我当个人,何以妄图教我做人事,有趣。”

  话落,直接踹开大门奋袂而入!

  屋内的郎中大概是听到外面吵闹有人要闯,满脸惊慌的呆坐在榻边手里捧着碗药膏,一手举着纱布,似在犹豫跑还是不跑。

  顾望舒视线直接掠过那细微发抖的郎中,落在裸着半身俯趴在榻的顾长卿身上。

  很显然,顾长卿也是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当下姿势动弹不得,只叹了口气,对郎中说:

  “药都换完了吧。纱布谁裹都好,您可先出去。”

  郎中马上跟得了活似的低头悄声盯着顾望舒鞋尖小心绕过,一溜烟跑了出去。

  “大早上哪来那么重的戾气,还要跑到我这儿来撒。你再把宋远揍坏了,谁来照顾我这抱恙之人。”

  “我就来看看你是死是活,还是半死不活。”顾望舒冷言。

  “那既然来了,不如替我把这纱布缠上。”顾长卿道。

  “你放心让我给你弄?”顾望舒言语间有些诧异:“不怕我借机复仇,且说我也从未照顾过他人。”

  “你不是把自己照顾得挺好。日日孑然一身不学无术的,倒也没夭折。”顾长卿道:“更何况把宋远痛揍一顿的是你,自然要你来偿。”

  “那这可是你自找的,疼也别怪我。”

  顾望舒走过去想先视望他伤得到底有多重,手才触上顾长卿的背,登时像见了什么骇人景象一般双眼猛滞,

  手中纸伞失力落地,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捂住嘴。

  “你这……”

  “怎么。”顾长卿不耐烦道:“好像还没伤到能吓到你那般严重,不就是被剐了道……”

  他遽然一顿,屋中瞬间的冷寂后,顾长卿陡地抓起一旁的外衣,不顾黏腻一片敞着的药膏,直接披于身上坐起,在榻上生生挪退数步!

  而后语气冷得像什么掷地有声的冰凌:“你看到了。”

  顾望舒喉咙上下一滚:“是……”

  半晌,憋出下句:“怎么回事……”

  他向来低沉的声音骤转尖锐:“怎么回事!是什么……告诉我那是什么!!!”

  是啊,顾望舒看见了,看得一清二楚。

  顾长卿背上一道即便过了几日有些愈合、却依旧堪比刀伤锋利的新鲜伤口下面。

  是爬满了整个后背,密密麻麻凹凸不平,触目惊心的旧鞭伤。

  那伤痕可是再熟悉不过,能把他这般道行颇深之人伤成这样的,是和自己身上那些一模一样的,只有……

  销魂鞭!

  顾长卿躲开眼,压低嗓音训道:“不用你了,你出去。”

  “不对,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你身上怎也会有销魂鞭伤!”

  “我让你出去!!!”

  “你先把话说清楚!”

  “——出去!!”

  大门嘭地撞开,宋远咬牙忍痛自己接上胳膊,生怕顾望舒这会儿失智再上了伤了顾长卿,顾不得什么恐惧的追了进来。

  一进来立马愤愤不平指着顾望舒鼻子开吼:

  “顾望舒,你他娘真不是个人!那日大师兄为了保你的命,掌刑台上十八销魂鞭,他只打在你身上了八鞭!八鞭!剩下那十鞭都是他替你受的!不然你真以为就凭你当时那副身子能活着扛得下来?大师兄自身难保,还拖着那样的身子把你从后山背下来!到最后真气难顶折了大半修为才挺了下来!”

  宋远捶足顿胸涕泪俱下,活像是在控诉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若是以往,他今日也不会随便就被个巨邪伤得如此重!可你倒好,你不仅像个没事儿人一样醒了,还气脉丝毫无损?而今光是看着你这副模样都觉得倒胃口,都觉得老天不长眼!”

  顾长卿呵道:“宋远,住嘴!”

  “凭什么不能说!您为他做了那么多,为何都不说!他这个白眼狼似的除了失心疯似的记恨您,还能做什么啊!我就是看不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为了他这个不是人的东西,当真值得吗!”

  “宋远!”顾长卿暴声打断:

  “他是你二师兄,容不得你这般无礼!刚刚你们俩在外面争吵不休,说到底也有你的错!望舒话糙有理,你再是看他不入眼,他都是你理应敬的人!”

  “他哪里值得我尊敬!我是为在您鸣不平!”

  “我做什么我自己心里有数,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师弟!总不能放着他就那么被我打死了!更何况……”顾长卿神色一黯,怅然道:

  “更何况,是我欠他。”

  “欠?欠了什么?您何时欠他东西!”

  —— “都给我停下!!!”

  顾望舒“啪”一声砸落手边花瓶,瓷片碎裂一地,震得是个晴天霹雳,才止了那两人一声比一声高的争吵。

  “他们吵的是个什么……”顾望舒头埋得极深,浑身抖得肉眼可见,牙关咬得额角青筋暴凸。

  “现在是要告诉我,您这位从小到大总是突然发疯成日想要了我命的仇人、冤家,我恨之入骨的混蛋师哥,忽地就成了个忍辱负重,替我背下罪孽刑罚的救命恩人……好兄长?”

  顾望舒颤着手指向榻上那眉头皱紧的人,咯咯失声笑了:“怕不是都癫了。”

  他眉宇间全是苦涩:“顾长卿,你是真嫌我疯的不够彻底了,觉得我受的还不够多了。”

  顾望舒笑得荒唐,声音颤抖不止:“那你要我如何是好……事到如今是要我怎么办才好!我算个什么东西了!”

  “明明是你先负我……你先负我……是你们先负我!是你失心疯,你数次杀我不成,你不是人!可我……哈哈,原来都是我错,到头来错的竟然是我,是我有眼无珠不识好人心,我是那千古罪人!”

  他踉跄退后几步,脚软抵在墙上:“我求你救我了吗,我是求你杀我!你倒不如杀了我,你倒不如那日就打死我,了却这孽缘!现在到这惺惺作态装好人,图什么?我身上哪还有半分值得你们剥夺的了!!!人格,尊严,颜面……还有什么!”

  “你要我的命吧,求你了!要我的命!”

  顾望舒头痛欲裂——真的快疯了。

  他不堪剧痛,开始嘶嚎。

  “杀了我,求你,别再折磨我了……是我不配,我受不起你的恩!我就不配活在这世上,我非人非鬼,我就是个累赘,废物!”

  顾长卿道:“望舒!你冷静些,这不关你事!”

  “怎么又成……不是我的事儿了?”

  顾望舒再也无法从他那空荡躯壳中耗出什么情感来,他听了只觉得好笑,好好笑啊。

  “不关我事?黄莲苦吃尽,我倒成了局外人了?”

  顾望舒哭笑不得:“顾长卿啊,你是说你从小到大多少次莫名其妙把我往死里欺压痛揍,作为兄长却对我是死是活不管不顾,更为恶言相加——而今不过是替我受了次鞭子,便好把过错全推在我一人身上了。”

  顾望舒抬手指着顾长卿,指尖在痛苦含恨的崩溃中止不住颤抖。

  “都什么虚情假意!顾长卿……不只是销魂鞭的事儿,那是我自找的,我承认,可以前呢!以前你在我身上留的伤,疤,表面上淡了,实际烙印在心里有多疼,你看不见,你不在乎,但它不是不存在!怎到今日一句不关我事了得?是我疼,我难受,是我快疯了!为何不关我事?!”

  顾望舒狂怒崩溃,硬在嘴里拉扯出讥笑的扭曲神态。

  顾长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久地再没说得出话。

  顾望舒本就灰妃的双眼泛红,顾长卿来时便隐隐觉得他脸色不好,眼圈发肿,不想此刻那双无情眼中竟渐渐洇出雾气,

  没几多时,聚在眼眶中的晶露终是成了颗泪滚落。

  屋内只是亮堂,并无明光,确不是被晃了眼。

  顾长卿从未见过顾望舒流泪。

  哪怕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哪怕被人愚弄唾骂到泥水中去。

  他都是倔强到骨髓里,咬得一口钢牙碎裂,也不吭一声疼,不求一句饶。

  更不掉一滴眼泪。

  可此刻在他面前的人,说他疼,求他干脆杀了自己,一字一句,不知是忍了多久,到今日肝肠寸断的,哭诉而出。

  “我……”

  可他终还是道不出一声抱歉。

  “出去静静,你还是离我远些为好。我也不是纯心要伤你。”

  “所以这就是你那一贯解决方式吗?”顾望舒忍泪冷笑:“永远是这样。永远都是推开我,你自己逃避,你自己端着受万人敬仰的正人君子做派,而我……”

  “我就永远是活在你阴影之下那个,清虚观目中无人,尊卑不分,大逆不道,饱受鄙夷的孽徒。”

  ——“我就活该孤家寡人,行再多好也该受人鄙夷唾骂不当人看,我就活该……”

  ——“被 人 当 猴 耍。”

  顾望舒咬牙憋出这五个字来,硬生生将再欲夺眶的泪水仰头收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有些人,你需要他的时候不在,等你不盼了,再也不需要了,已经自己给自己修成一道铜墙铁壁了。

  他却偏要此时强行扒开你那早已黏在血肉之上的铁壁,刨得你血肉模糊,不管不顾你是否痛到死去活来,盯着鲜血淋淋的心,还一副莫名其妙的。

  问你,疼什么,我这是为你好。

  你为何懂我良苦用心。

  呵,清虚观那二弟子当真是个无情无义的怪物。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给咱家读者宝子们来个副cp大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