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十越理所当然的语气中,赵尧锦自然就没有觉出什么不对。

  也是,两个大男人一起睡也挺正常,今天也没有小旅馆隔音不行的尴尬,在洗漱完毕之后,伴着舒缓的音乐,赵尧锦入眠的速度比往常都快。

  房间的窗帘遮光效果特别好,累了一天的两人静谧地在这空间之中睡着,只余清浅的呼吸声。

  第二天赵尧锦起来,伸了个懒腰,想推推身边人,却发现江十越早就起床了。

  他做什么去了?

  客厅传来油花滋滋的声音。

  “醒了?”在鸡蛋的香味中,江十越在暖暖阳光下望过来的眼神也带着暖意。

  阳光给他的瞳仁圈上一层淡淡的棕色光晕,赵尧锦走进一看,餐桌上的餐点琳琅满目。

  “你先吃。”江十越说。

  “你买了这么多呀!”赵尧锦把打包盒打开,古朴的包装袋里头,装的是他垂涎已久的蟹粉小笼包。

  旁边还有炒面、虾饺、米粥,虽然每一份的分量都不是特别多,但是种类真是特别丰富。

  “煎蛋也好了。”江十越用锅铲托着两个太阳蛋,放到了瓷盘中。

  “太感谢了!”赵尧锦赶紧双手端过来,夸赞道:“你煎蛋的技术真是一流。”

  江十越扯了扯唇角,无奈道:“你不是还没尝吗?”

  “看卖相就知道啦!”赵尧锦掰了一双一次性筷子,第一个伸向热腾腾的鸡蛋。

  蛋白被煎得微微焦黄,又带着本身的嫩滑,蛋黄是溏心的,包裹着的蛋液浓浓地在唇中爆开,温热又满足。

  “好吃。”赵尧锦伸出大拇指称赞。

  他微微抱怨道:“要不是我及时爬起来,你是不是就要把这些美味独吞了?”

  “那怎么可能呢?”江十越停下分割鸡蛋的刀叉:“我本来就打算去叫你的。”

  今天他照样醒的很早,从幼年时就形成的生物钟不允许他赖床。

  曾经这个好习惯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合格的江家继承人,是一个父母心目中完美的小孩,后来他放弃掉那些无谓的幻想之后,习惯已经形成,也不想费尽心思去更改了。

  好像,能早起给身边的人做一份早餐,哪怕是煎一个简单的鸡蛋,也是一件挺满足的事。

  赵尧锦夹起一个虾饺,一口气放入口中。

  鲜虾的Q弹让人欲罢不能,他鼓着腮帮子嚼了嚼,鲜得直吞舌头。

  没多大一会儿,把最后一口青菜粥吞入腹中之后,他满足地喟叹一声,放任自己小肚子撑得饱饱的,大喇喇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嗝。

  “今天真是大满足。”赵尧锦感叹道。“原来没有练习催促着的日子是这么美好。”

  阳光懒洋洋地照在身上,高大的落地门窗外是车水马龙的街道,望向远处能看到平静和缓的河水一直往前流动。室内温度适宜,美食琳琅,这样的闲暇时光是难得的安逸舒适。

  “江十越你这间房子的视野真好。”端了一杯刚刚泡好的清淡绿茶,赵尧锦静静欣赏着窗外的风景,不由得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搬到这里来的?这么大一间房,你一个人住吗?”

  “我十六岁的时候吧,三年前。”江十越在他身边站定,“当时我大部分时间住在小姑姑家。但是后来小姑姑怀孕了,生下了玥儿之后,崔叔叔搬进来,我觉得有必要给他们一家三口多留出一点空间,就搬出来了。”

  赵尧锦点点头:“确实,寄住在别人家是不大好。”

  赵尧锦想起了自己住在小叔家的感受,不愉快的很多经历都促使着他离开那个家。

  离开之后,整片天空都舒适了。

  “不过,听起来你和你小姑姑关系挺好的。”赵尧锦羡慕道。

  能够互相体谅,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对那个人很有感情,才会设身处地为他人考虑。

  “是的,这件房子,也只有小姑姑有钥匙。”江十越点点头:“我也不想因为搬出来就跟她疏远,如果有时小玥玥没有地方去,也会让周姨带她到这里来玩。”

  赵尧锦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这有那么多零食!”一些肉脯、果干和奶酪棒,现在想来都是小孩子爱吃的。

  江十越轻笑:“是的。你有喜欢的口味吗?”

  这句话一说出来,倒显得赵尧锦是个馋嘴的小孩似的。

  “才吃饱,饿也没那么快吧!”赵尧锦可不贪嘴,第一次去别人家就把人家家吃个底朝天,这样的小朋友可没有第二次被邀请的机会,这点简单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不过昨天也只是简单介绍,今天终于有空把江十越家仔仔细细参观一遍,他还是很有兴趣的。

  江十越家很多国外淘来的金属摆件,整体的大理石黑灰色调因为这一些金属亮色的点缀显得高雅了许多。

  但整间屋子也并不显得空旷,在桃花心木的展示台上,摆放着许多照片和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儿。

  “这些是周姨在老宅给我拍的。她在我们家很多年了,从我出生就在带我。”一张坐着摇摇车的照片,上面江十越笑得很开心,整个小脸蛋圆嘟嘟的,完全看不出现在的半分棱角。

  “你小时候白白胖胖,养得很好啊!”看到他的童年照,赵尧锦忍不住拿起来对比:“现在完全大变样了!”

  “哪里变了?”江十越自己倒是没有意识到。

  他也从未跟他人展示过自己的童年,看着赵尧锦拿着他的照片和真人左右对比,他整个人直愣愣地站着任他打量,神色中那一点浅淡的笑意也消失了,微微抿着唇,等待赵尧锦的答案。

  “你小时候笑得多开心呀,怎么现在变成了冰块脸?”一不留神,就面无表情了。

  “会吗?”江十越一怔,他注视着赵尧锦手上那张照片,爷爷一脸严肃地抱着他,白嫩的团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说不定是遗传。”赵尧锦一溜儿看下来,笑道:“你现在跟你爷爷的气质倒是一模一样了。”

  照片中江十越的爷爷看着就是个很威严的中年人,头发被梳向一边,穿着笔挺的西装,整个人显得十分冷峻。

  随着时光流逝,他脸上的纹路渐渐变得更深,瞧着更加不苟言笑了起来。

  随着江十越的渐渐长大,他的神情同样变得严肃内敛,搭配着他深邃的眉眼和紧紧抿着的唇,瞧上去寒意倒是比老人更加重了几分。

  “青出于蓝胜于蓝。”赵尧锦的这句话跟爷爷跟他一直强调的话音重合。

  小江十越记得,从小爷爷就给他定制了小西装,让他到集团大厦陪他加班。

  那时候爷爷是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人物,江十越望向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崇拜。

  以父亲为首的一众董事、总经理都被他骂得抬不起头。

  年幼的他看到被骂的最狠的就当属他的父亲江誉声。

  自己的父亲瞧着身高腿长,在外头也是被人捧着的一位人物,他也看到父亲满心欢喜地进来汇报自己看好的新项目与新投资,然后被骂得狗血喷头的出去。有时他也一意孤行地去投资新项目,但是往往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回来,让爷爷给他擦屁股。

  爷爷失望的眼神仿佛是对他最重的羞辱,他一天比一天颓废,后来小姑姑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是江誉声的对照组,更是显出了他的无能。

  江誉美毕业之后到集团从基层做起,她没有依靠集团董事长女儿的身份,凭借自己的实力拿出了一份又一份完美的策划,一路走来收获了比那个在总经理位置上坐了六七年的哥哥多得多的赞誉与认可。

  可对于江老爷子来说,他最疼的还是这个自己亲手带大的孙子,女儿能力是很强,但是并不在他继承人的考虑人选之内。江老爷子最喜欢在众人退下之后跟他说,他父亲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这偌大的集团,以后他就直接交由自己来掌管。

  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懵懵懂懂地模仿着爷爷说话做事的方式,但是他渐渐能够感觉到,随着小姑姑一步步稳扎稳打地往上攀爬,她收获的支持者众多,这些年江家的生意也从一开始的货运到如今涉及金融、娱乐、地产,俨然成为了一个全领域发展的巨头。

  江誉美不是一个只关注事业的人,她同样重视亲情。她虽然看不上自己风流浪荡的哥哥,但十分同情他这个父母毫不关注、只跟在爷爷身后学这学那,毫无童年的侄子。

  江十越还记得,这里的大多数玩具、摆件,都是小姑姑出差时给他带回来的。

  就像集团的每一个经理、员工一样,他佩服小姑姑,也把她当做了自己新的崇拜对象。

  可现在,爷爷觉得自己老了,想要退休放权,首选的不是他为公司付出奉献的女儿,而是他这个手把手培养出来,却并没有真刀真枪历练过的孙子。

  这无疑是双输的结果。

  大家传出风声,江总打算带着新旧部下离开江家集团,另起炉灶。

  集团内人心浮动。

  集团接洽的跨国项目总负责人明言要再度考虑与江家的合作,也有不怀好意的无能之辈在他这儿来投诚,出了很多毁掉小姑姑名誉的阴招损招,他毫不留情地把这人拆穿赶出集团之后,还气急败坏、大言不惭地说这决定绝对会令他后悔。

  哪家集团的权力争斗下,所有人能够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呢?

  想起当时小姑姑看着他欲言又止的复杂神情,再想起爷爷为难地笃着眉却还是直接分走江誉美麾下一半大将组建的新部门,江十越知道自己要下决心了。

  于是他一意孤行地进入了偶像工坊。

  但他并不认为这是一条错误的道路。就像是他在繁重课业下在小姑姑允许下报的那个街舞班,脱去层层厚重的壳和板着的小脸,汗水挥洒间那种肆意让他沉迷。

  他也喜欢崔叔描述下剧本里各种各样不同的人生。

  江十越垂下长睫,清透黑凉的瞳仁中映照出身边人的侧颜,心不由得一软。

  短短三个月,他就朦朦胧胧看见了这条没有预定答案的道路尽头的微光。

  他好像并没有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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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小十越是一个内心温暖善良的孩子啊,不要被他冷漠的外表欺骗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