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的劲风吹散阴云，不过六点，曦光穿透薄云给东面的天空抹上了一层浅浅的橘色，不等这颜色肆意渲染，周泽和程续已经动身回家了。
车行至巷口，周日的一大早，一眼望得到头的窄巷，关门闭户的，除了两只互相追逐的野猫还立着一个活物，是Law。
几步上前，他对降下车窗的周泽说道：“二少爷，我要和程医生单独聊五分钟，您不用下车。”
副驾的车门打开再合上，Law转身看着程续面无表情道，“程医生，请你今后离二少爷200米以外，我不想因为你丢掉工作。”
程续认真打量了他一眼，说，“如果我做不到呢？”
“那我的工作范围可能就要由距离二少爷20米以内，变为距离你50米以内了。”
程续很淡的笑了笑，缓缓道：“你可以试试，你知道吗，其实我最擅长的并不是救死扶伤…”，
他停顿片刻，似乎自行消化了被撩拨起来的脾气，再开口时，话风陡然一转，“我能对你的工作提个建议吗？”
Law明显还没从他没头没脑的上半句中回过神，怔愣看着他。
“我建议你把业务范围扩展一点，不要让那个叫Mark的人离周泽太近”，他垂眸沉吟两秒，说，“2000米，我觉得是一个合适的距离。”
语音落下，他扭头和坐在车上的周泽对视一眼，不自禁想：没有自己在身边会孤独吧？
抬脚离开前，他收回了刚才的话，“开玩笑的，抱歉给你的工作添麻烦了。”
……
年末是属于总结的——
这一年最受欢迎的明星、票房最高的电影、发展最快和衰败最狠的行业，以及老百姓最关心的房价数据……
那就免不了提到那些在山巅竞技争霸的地产公司。
环京地价火箭攀升，港湾概念如火如荼，在两大区块拔得头筹的鸿昌地产营业额突破两千亿，股价在一剂又一剂的猛药中狂飙至癫，公司市值第一次闯进行业前三。
本对现任CEO的处事激进有所微词的老爷子在董事会继续支持了他，周泽调任北京做其副手，郑仕祺继续留任南方。
而错失了和正弘携手的丰泽医药则彻底放弃了商产一体的规划，开始全国范围内招兵买马，誓要将商业的触手下沉到每一个三甲医院，哪怕是偏远的县级单位。
……
今年帝都的冬天尤其冷，雪一场接一场，洋洋洒洒，旧的未去新的又添上。
挂满红色灯笼的长安街在皑皑白雪中肃静地凝视众生，但坐落于主街的豪华酒店COMO却是喧嚣得过分。
再大的雪也挡不住鸿昌这场马咽车阗的庆功宴。
过千平的主宴会厅里鲜花做毯、软绸为幔，水晶的花瓶水晶的杯，就别说那纯银锻造的吊灯、壁灯和烛台，还有那些精心布置的餐桌餐具以及摆放其上的法国红酒、日本威士忌和永不缺席的中国茅台…
无一处不奢华，无一处不明亮，无一处不是言笑晏晏。
三天三夜，集团总部、各分公司、各事业部所有老板以及核心骨干，携家带口齐聚，白天年度工作总结，领导述职，表彰大会，再十几场分场线上会议，晚上则是杯觥交错肆意的狂欢。
在高杠杆高负债高速流转的内地市场，鸿昌土地储备足，负债合理、回款有力，确实值得这一场高规格的犒军宴。
……
这一场，周泽不是主角，但下一场又不同了。
丰泽的年会和鸿昌错峰举办，虽没法豪气大摆三天，场地却是不输的，面江的顶奢酒店，白日可远眺雾霭沉沉的西山，入夜可俯瞰灯火掩映下的绝美西江。
不同于在鸿昌年会上的审时度势和戒备，在丰泽，周泽是彻底松弛的，并不是因为他是老大，而是周遭全是熟悉和信任的人，累了就靠椅背上歇歇，不想喝了就随手拉个人垫背。
今年丰泽的业绩强突破，虽利润率没有惊喜，但短短三年就能将规模做到如此地步已经是业内奇迹，大大小小的股东对这份答卷都很满意，没一个少喝的。
酒精是最好的融合剂，模糊着金钱、地位甚至性别之间的界限，也让那些藏身于理智和道德之下的爱恨有了冒头的借口和机会。
周泽心里没有了恨，但爱却攒了很多，被酒精腌渍了几小时眼看着就快发酵了。
他走出宴会厅，在转角处凭窗拍一张照，抓耳挠腮写一句酸话：相思无因见，怅望凉风前。
程续回得很快：喝多了吧，哪儿呢？
周泽对着手机傻傻一笑，发个定位过去，回他：年会中。
……
“周董，我敬您”，陆菁端着酒杯过来打断了正在谈情说爱的人，“谢谢您开解我，更感激您能给我机会让我继续留在公司。”陆菁仰头将大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对你宽容的是你Jacky总和李总”，周泽陪她喝下半杯酒。
“我知道的，我会努力的，绝不会再辜负你们的信任了。”陆菁的眼眶有一点泛红。她最终没有坚持离职，不知是自己想明白了还是被她爹说服了。
周泽看她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正踌躇着要不要问一下她的感情问题，陆菁主动说道：“我还没打算放弃对他的感情，但我保证今后不会因为他做任何让公司有可能受影响的事。”
周泽愕然，愣了足足十秒才组织好语言，“他真的不适合你，我知道他有一个一直喜欢的人。”
“而且是个男人是吗？”
陆菁的嘴角抿出一个倔强的弧度，把个空酒杯像明志的剑一样紧紧抱胸前，看着他说，“喜欢过一个男人就一定不会喜欢女人吗？
只要他还单着，我就会努力，努力工作努力生活，努力让他高看我一眼，哪怕他始终不看我，再找到下一个喜欢的人之前，我都没有损失。”
她绷着一根铉似地讲完这段话，整个人骤然一松，握杯的手也自然垂在身前，声音缓下来：“不过谢谢您提醒我，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周泽绷着嘴角沉默了半响，最终勾起点笑：“这么勇敢，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他用空杯和她碰了碰，说：“加油，祝你成功。”
走出去两米，陆菁转头回来看着他笑，“那个人是您自己吗？”
周泽倚着窗栏不置可否笑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