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昀川有些懵,从小到大,没遇过这么无赖的行径。

  一时不察,被人拉着轻垫着头靠在另一面的草地上。软软地,并不怎么硌人。

  “我以前待的福利院有一棵大树,下面那一片草丛总是长得很茂密。天气好的时候躺在上面,会感觉自己是一株植物,靠着阳光就可以过活。”小男孩,还是皮的,总是上蹿下跳,尽管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小姜野也有一段难以对外人讲述的孤独的日子。

  陆昀川挣扎着起身的动作放缓,他原本难看的脸色像掉帧一样卡住,倒不是不在意洁癖,只是都脏了,反而破罐子破摔。眼中情绪让人看不清,有样学样地将双手枕脑后。

  姜野半直起身,双手撑住,侧望向陆昀川,声音温柔:“忘记和你说了,我其实是个孤儿。”

  话和天上飘着的云一样软,既没有感觉什么不堪,也并不对此感到自卑。

  新手上马之前,安全起见,还是得穿着骑装,衬衣、马甲、头盔,衬得姜野更加正式。

  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也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了,好像话题到这,一切都自然而然。

  搞得陆昀川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要以同等的坦白作交换。

  但是姜野明显没有想让他对此发表看法的意思,他脱下马甲,叠起放在陆昀川脑后,给人一直悬空的脑袋一个落点,自己则曲腿直起身。

  “你看,这样看天,是不是特别不一样。”

  躺卧是一个低视角,人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适合睡大觉。

  陆昀川好不容易告诉自己以一个平常人的心态构筑出的同理心,还没想好什么样子的话能比较自然的安慰,就被姜野话里的期待感吸引。

  也没什么不同。

  陆昀川这么想的时候,离他们不远处有一只鸟突然振翅高飞,划过落日余晖,从今天的那颗太阳上面掠过。

  困意袭来,今一天的活动对体力的消耗巨大,安静、清风,陆昀川脑子刚紧了心神,现在重启放空,很快就闭眼。

  太阳一落下去,温度就降得很厉害。

  姜野刚一动,还没抱起,陆昀川就醒了,就着姜野的手被拉起来,“走吧,回去了。”

  陆昀川在车上拿起手机,意外地收到了好多条来自吴助的消息。

  他仰靠在姜野给他调过的座椅上,拨通了电话。

  “喂。”

  “陆总,”那头的吴助看起来还在加班的样子,话里话外透着疲惫,“今天陆庭总过来接手项目。”

  “嗯。”陆昀川半点不惊讶。

  但那头却有些支吾才紧接着一口气道:“他没有去人事部给他准备好的办公室,让人在您的办公室会客区加了套办公桌椅,说那片视野好,早上没联系上您,所以就……”

  “我自己来。”

  “啊?”

  “不是对你说的。”陆昀川单手自己拉了安全带扣上,“所以加了?”

  “……是。”

  想扬威立名也不是这么的,还不如把心思放在项目上,做成了别说陆定远,他都高看陆庭一眼。

  “不用管。还是做好你们手头上的工作,我休假期间就这样,都按陆庭总说的来。”

  折腾办公室只是个开始,他倒是要看看自己这个废物二叔被推上去,没有陆定远在后面为他保驾护航,又能走多远。

  “挂了。”

  姜野直到陆昀川打完电话才启动车子,打转方向盘,看了眼陆昀川的脸色,尚且自然,道:“你在休假啊。”

  “嗯。”

  陆昀川兴致不高,不是冲着姜野,确实是累了。

  “先送你回去,我再把车开走吧。”

  姜野没按着导航走,“忘了,中午吃饭你喝了几杯果酒。”度数几乎没有,但也含酒精。

  陆昀川哑然:“那还是先送你,我找代驾就行。”

  姜野挑眉没接,转头说起别的,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过了一会儿,陆昀川上下眼皮打架,姜野默默调低了车载音乐的音量。

  车内没有乱七八糟的香水味,陆昀川鼻尖只有刚才含着的柑橘薄荷糖的味道,不腻。

  还混着一些露水的气息,或许来自他们躺过的草坪。

  陆昀川真睡着了,但是也很快被惊醒,起身时盖在身上的外套滑落堆在腰际,车内顶灯是打开的,不至于摸黑。

  姜野不见了。

  陆昀川只是看了眼时间,一点不着急,自己手机上有定位追踪的,总不至于丢了。

  他撑着下巴想应该先做什么,车窗被敲响了,该说不说,这下子真的很有恐怖故事的氛围。

  虽然,等陆昀川回头,隔着车窗看见的是姜野那张傻兮兮的脸。

  还有一大束花,衬得人更加傻了。

  陆昀川之前订过一次,要提前两个小时准备,不知道姜野哪来的时间。

  降下车窗,陆昀川朝他勾勾手指,掌心被放上了一个礼物盒子。

  “我是让你上车,不冷吗?”他语气无奈道。

  姜野人没上,花先上来了。

  “放后座。”

  不然两个人就要被花全然挡着。

  盒子里面放的是一对袖扣,泛着银色金属冷光的质感,不花哨,很低调。他记得这副袖扣是和他手上戴着的表刚好配套的。

  陆昀川打开随手合上,对另外一个小东西更感兴趣,他拿着红绳提起来,小小一个,是一个手工的香囊,后面刺着平安两个字。

  “这个是?”

  “是平安符,你不是会经常出差,希望顺利。”

  陆昀川当然知道,这个虎头造型的平安符在公司的同事之间流传很广,听说是和城郊山寺的佛串一起开过光的,可以佑平安,很灵验,只是每逢初一十五才对外出售,限量,也很难抢。

  听过一嘴,陆昀川只当是噱头,他并不信这些。

  里面不是味道很大的香料,清淡的木质香,还在他的接受范围内,于是随手揣进了衣服口袋。

  “其实……”是可以挂在车上的。

  “怎么了?”

  “没事。”这样随身携带也很好。

  “喜欢吗?”送礼物的人总是要更关注收礼物的人的一举一动。

  “嗯?你说呢,男朋友?”陆昀川本来没想着这么快的。

  可人家这么有仪式感,不过是个口头上的称呼,没什么大不了,私底下喊喊可以。

  送小姨、送下属,陆昀川鲜少有作为被动方收礼物的机会,和许君苑只对着他不表露喜好不同,他自己是真没什么特别想要需要的。

  但这种心意来自姜野就不一样了,哪怕只是路边的野花都代表着陆昀川的成功。

  猎物踩踏进陷阱里,就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