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星网络这个季度的财务报表已经给您放桌上了,陆总。”

  助理递上一杯感冒药,为自己带病工作的上司点赞。

  “好。”陆昀川休息了一个晚上,好多了,只是说话还带着鼻音。

  “等一下,艾米的执行经纪没有来公司谈过合约的事情吗?”陆昀川点了点鼠标。

  “没有。”

  艾米是拾星网络旗下主推的千万级粉丝博主。他的合约本来照常是轮不到陆昀川管的,但因为当初是陆昀川给他和拾星牵的线,合约就在他这边过了趟手。

  这是不打算续的意思?陆昀川没想太多,这点小事不应该占用太多脑细胞,直接一点,问就行了。

  “看我行程安排,下周空的时间约一下艾米,我和他见一面。记得发邮件留痕。”

  “是。”

  娱乐本来就不是万盛的主产业,之所以亲自见艾米,主要是看在他哥的份上。

  他本人,无关紧要。

  “对,帮我订一束大一点的花,味道不要太大,偏浅一点的色系,还有把我之前定的丝巾和腕表包好放我车上。”

  助理点头示意。

  “然后让大家事情弄完就走吧,既然周末就不要加班了。”

  “是!”

  陆昀川开车到了一家个人工作室,他小姨的地盘。许心如当年学服装设计留学归来自己当老板,给自己打工。做得还算风生水起。

  “我说,主理人是不是也该下班啦?”隔着堆成山的面料手稿,陆昀川嘴角含笑,对着许心如道。

  “你怎么来了?”许心如接过花放在了工作桌上。

  陆昀川把丝巾拿出来递给她:“怎么能让我貌美如花的小姨等我呢,自然是我来给小姨当司机的。”

  “哟,拿东西贿赂我,你又干什么坏事了?”

  “哪有。”

  “行吧,那就是我命好,姐姐看见,可该嫉妒我了。”许心如打趣道。

  “……妈妈那边,当然也有准备。”

  “好了,知道你孝顺。等我会儿,把这裁完马上就出发。”

  等待的时间,陆昀川把花束拆开,把花一枝枝抽出来插进了玻璃瓶,往里面灌水。

  固然活不了几天,能多新鲜就多新鲜一时半刻的。

  其实他唯独没有给陆夫人准备东西。无论是给陆定远的腕表还是许心如的丝巾,有喜恶才能看人定制,可无论他送陆夫人什么,第二天都会被退回。

  若是送得强势些,几次三番,就有幸能在垃圾桶里找到他精挑细选的礼物。

  久而久之,也终于让他明白,单方面的努力挽回不了一个母亲十多年错付的愧疚之心。

  “走吧。”许心如拎包拍了拍他的背。

  *

  本来以为家宴就他们四个,没想到还有一些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陆昀川为许心如拉开车门,把钥匙递给管家泊车后,才对着台阶上的人不冷不热道:“二叔。”

  “哼,原来是我那铁面无私的好侄儿。”陆昀川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直上台阶。却在看清陆庭手机里的照片时驻足。

  因为卡视野,许心如并不知道陆庭的小动作,“怎么了?”

  “没有,我和二叔有一点工作上的事要谈,小姨你先进去吧。”

  等到无关人士都不在场,陆昀川才看向陆庭:“二叔这是什么意思?”

  手机上是他和姜野在酒吧被人偷拍的照片。偷拍的视角很取巧,他双手搂住姜野的脖子,整个脸清晰无比。动作暧昧不清。

  姜野则背着身子,只能从背影看出是个男生。

  这也是陆昀川还能镇定自若的缘故。

  “您跟踪我。”

  “这话可不太中听,我是关心你。昀川啊,你要知道,你爸妈就你一个儿子,陆家唯一的继承人,是个……哎。要让外人知道了,”陆庭作势拍了拍自己的脸,“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失职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实则那眼睛不停在偷瞄。

  “我叫您一声二叔,不代表您可以过问我的私生活。”陆昀川朝着人逼近,不疾不徐道。

  还没等人反驳,接着又说:“二叔这么关心我的动向,无非是在乎那个项目,既然二叔觉得项目那么好,我自然是愿意相信二叔的眼光。”

  “我愿意个人出资五十万,就当是给二叔站台了。”就当喂狗了。

  “就五十万?”

  陆昀川凑上去,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二叔要知道,即便是你把事情闹大了,我一句少不更事走岔道,然后马上联姻就可以解决。我照样是万盛唯一的继承人。”

  “而您,即便是蒙骗了我爸,把这个项目递到董事会一样会被毙掉。”

  “到时候,您一个子儿都拿不到。”

  “做人,还是不要太贪心了。是吗,二叔?”陆昀川正了正陆庭有些歪斜的领带,无声威胁道。

  陆庭本就是陆家最不成器的败家子,整日游手好闲,因着赌博把分红全赔进去,又假借投资之名,疯狂揽钱。很不招人待见。

  什么百分之十五二十的利息,全是信口开河,目的无非是为了当中间商卷钱。

  “行,我侄子都这么说了,我当然要帮你保守秘密。钱打我私人账户上。”

  “照片连同备份一起发我,然后删了。”陆昀川拍了拍自己手上不存在的灰,“要是被我发现您再找人跟踪我、一次,我可不会心慈手软。您要还想老老实实拿分红,就少做一些对我们双方来讲都没有意义的事情。”

  陆昀川捏了一把手心的汗,利落转身进了门。

  陆定远那次意外落下了后遗症,不宜久站。在餐桌前没看见人,和陆昀川隔空视线交汇,看向一边的许心如,道:“陆庭呢?”

  许心如哪能知道,在心里默默吐槽,陆昀川接过来话:“二叔说他还有事,就不用留他吃饭了。”

  陆定远看着陆昀川,陆昀川回望过去。

  片刻后,陆定远先移开眼,对着下人道:“叫太太下来吃饭吧。”

  一顿饭,除了不清楚状况主动攒局的许心如,没人开心。

  陆昀川十八岁就搬出去自己一个人住,很少再回来。

  这次也多亏小姨,才没让陆庭先跨过他去找陆定远。不过也说不定是陆庭看他回来才找上门来的。应付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有点累了。

  “我吃好了。公司还有点事,先走了。”

  “坐下。”一直没开口也难得出声的许君苑突然发话。

  陆昀川乖乖坐下。陆夫人好长时间才能和他讲一句话,当然要听。

  “你小姨还没吃完,等着,送她回去。”

  这些年虽然没有公开他的身世,陆定远却一直避开这些要让他攀亲附戚的称呼。

  只有他一如既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死皮赖脸地叫着,原以为,许君苑也是这么想的,结果……

  “你怎么好像兴致不高啊?”

  陆昀川停好车,刚准备对许心如道再见,就听见她说。

  “没有啊。”陆昀川扬起笑脸,“小姨你多心了。”

  “是公司太忙了,还是你和家里闹什么变扭?”女人的第六感,直觉有时候准得可怕。

  “真没有,”陆昀川拖着鼻音,“我都生病了,您都不关心我。”

  “少来。”话是这么说,许心如还是拿手试了一下他的额温。

  陆昀川笑着躲开:“好了小姨,下次,等下次我一定好好陪您逛街,公司是还真有事,我先走了。”

  “别太熬夜了你。”

  “好。”他一脸笑意盈盈。

  直到许心如走远看不见,陆昀川突然发狠,原地捶了下方向盘。

  该死,陆昀川拿出手机点开那张图片,就恨不得立马揪出跟踪自己的人。

  这次只是因为陆庭这个人风流、自大又傲慢,加上他不知内情,照片又拍得模糊,姜野没露脸才这么轻易解决。不然换个人根本不会做出如此离谱的假设。

  若是想要秘密不暴露,一劳永逸才是彻底解决麻烦的唯一途径。

  偏偏他现在没办法把人远远的送出去,起码得等一段时间陆庭放松了关注度不在上面了再说。

  不算狭小逼仄的车里,居然也能让人透不过气来。

  陆昀川伸手不耐地拽掉领带,谁让自己之前一直觉得没所谓下不定决心,就得承担风险的不可预见性。

  但从今往后,姜野这个人,一定,得时时刻刻放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

  晴朗的午后,陆昀川端坐在咖啡厅露天外摆区,身体明显有些滞后的反应,偶尔捂着口鼻咳嗽,好在递上来的热饮及时缓解。

  陆昀川紧了紧单薄的风衣,啜饮了一口。

  “原来还有人请客自己先喝的。”

  背着光,男人插兜站在门口,皮肤很白,戴着渔夫帽和墨镜,武装得很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懒散劲儿。

  陆昀川点了点表:“你迟到了五分钟。”换了一条腿作支撑。“坐。喝什么自己点。”

  傅然大摇大摆地坐下,摘下墨镜,双手撑着下巴,那双桃花眼直盯着陆昀川。“还是一如既往的烦人。哎,我要是自己找公司对接了续约问题,是不是就见不着你的面了。”

  “艾米!”陆昀川语含警告。

  没意思,傅然往后一靠,双手环抱:“行吧,找我聊什么?”

  “不打算续约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小陆总时间多宝贵,分分钟几百万上下,连在路上弯腰捡钱都嫌浪费的功夫。哪有空听我废话。而且,谁说,我不续约了?”

  “真有心,你就不会让人拖到现在。也不用拿话刺我,于公于私,你的事情我都应该知道。”

  傅然噗嗤一笑出声,不疾不徐给自己倒了杯水:“那你说,我们现在是谈公事——还是私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