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启禀仙尊,魔尊他又哭了【完结】>第四十四章 中元

  上界秋光尽,中原夜气清,斜阳尽没,长夜沉沉,初秋的季节暑气仍未消,蜿蜒的河岸边立着个手捧莲花河灯的小姑娘,不过五六岁,瞧着娘亲往河中送了个河灯,也学着样子,将手中的灯送下水。

  “娘亲,今日爹爹会回来吗?”小姑娘脆生生地问。

  “会,”美妇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闻言想起伤心事,用手中帕子拭了眼角的泪珠,才说:“今日是中元节,你爹一定会回来看我们的。”

  小姑娘“噢”一声,抬眼望去,河水在夜色中静谧流淌,一盏又一盏河灯随着水流飘来又飘走,寄托着生人的思念。

  “走吧。”妇人把女儿抱起来,说:“我们回家,你爹爱吃我做的饼,回来定要吃......”

  母女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千万盏河灯顺着江河渐渐汇聚至一处,那是一口平静的死水,浮着河灯的水流在今夜只进不出,点点微光凝成一片,昏昏烛光悠悠映出水中一点黑影,不多时,原本死寂的水中汩汩涌动,河灯旋转着形成漩涡,只见万千烛光下,一道巍峨的石门逐渐显形。

  那石门上镂着骷髅与枯骨,又饰以残肢断臂,湿漉漉地长着苔藓,又涂着红漆,血似的斑驳,在昏暗的光芒中诡异不已,石门顶做翘角屋檐样,如一道死气沉沉的宫闱大门,浓重的怨气游走其上,勾勒出顶端两个个浮雕大字:

  “鬼门”

  一时间水波涌动,喧嚣四起,诡异的笑声中又夹杂哀嚎,嘶叫着拥挤着涌出这道每岁一开的大门,死气沉沉的亡灵在这一刻沸腾起来,扭曲的、怪异的形状在破出鬼门的刹那重新凝成生前的样子。

  他们要回家。

  无数日思夜想、牵肠挂肚的执念顺着河流寻到自己的河灯,然后在那点微光的指引下四下飘散。

  这其中有个身形健壮魁梧的,背面瞧着不错,看前面才发现腹部一道大豁口,是魔物所伤,肝肠挂在腰间,双目无光,又怕家中妻女见了自己这幅样子害怕,一面笨拙的将肠子往身体中塞,一面随着河灯微光渐渐走远了。

  喧嚣殆尽,唯留几声悲叹,是几个孤苦伶仃的鬼,没有家可回,慢吞吞地从鬼门中爬出,漫无目的地飘向远方。

  这时一黑一白两道才从黑暗中显现出来,只听女声道:

  “人界鬼怪需看管,我入鬼界又太瞩目,恐会打草惊蛇,便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水华上仙站在魑魅女君身侧,她的法器遭窃,女君不放心她一朵小莲花自个儿待在上界,便将她带在身边,此时从袖袋里掏出一只小锦囊,说:

  “仙尊,这里面有一颗灵珠,是我用灵力做出来的,必要时可补充灵力......虽然您可能不需要。”

  萧行绛站在鬼门前,森森冷风自鬼门中卷出,拍在他身上,他心下微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将锦囊接过,道:“有劳。”

  魑魅女君与水华上仙的身影消失在暗夜中了,萧行绛瞧着那鬼门,半晌抬步踏入,而后回首,抬起手掌,手中诛仙阵开,一阵金光过后,诛仙阵覆于鬼门魑魅魍魉的浮雕之上,看不见踪迹,鬼怪可自行出入,但仙人却不能。

  ***

  无极界中,业火灼灼,一道白影自巨魔山脚的入口进入无极界,不过少年身形,束发高冠,不知为何带了张狰狞的面具,只露出一点殷红的唇。

  少年身形不算高大,在巨魔山前更显渺小,无主的魔界只有厮杀与淫乐,四下灼热不已。

  方才走出一段距离,便见一片山林,魔界山林不似人间深林枝繁叶茂,皆为枯枝残叶,期间魔息浮动,犹如树冠。

  若站在山巅远眺,越过层层林木,便是魔宫所在。

  少年并不迟疑,抬步跨入林间,却没发觉脚下一双双莹亮的眼,在黑暗的林间阴暗爬行,魔气卷起的风盖过了无数只小脚的簌簌声。

  少年两手空空,身影很快埋没在黑暗中,那些见不得天日的东西紧紧相随,少年只觉愈行路愈窄,猛然回头,身后竟不知什么时候布满了点点瞳眸,漆黑中不知是何物。

  见少年回头,影影绰绰地聚在一起,却并未轻举妄动,齐齐盯着少年身后,似乎有所忌惮。

  少年回头,只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亮起一双八仗高的红瞳,骇人不已。

  少年的身形在巨魔面前显的弱小,他与那瞳孔对峙一瞬,下一刻业火四起,顷刻间灼烧尽了周围林木,熊熊火光中映出魔物的身形,身披硬甲,鳞片浑黑泛着光泽,身前一对大钳,身后一条长尾高高束起,尖端毒针闪闪发亮。

  是一只魔蝎,少年又回头,才借着火光看清那无数密密麻麻的小眼睛,正是一只只半人高的幼蝎。

  母蝎发出嘶嘶怪叫,似是讥讽着这个赤手空拳闯入的少年,这时少年没什么神情的脸上终于有些变化——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极轻的笑。

  那巨物似是被这一笑惹恼了,举起一对大钳,尾刺如钢针,猛地刺向少年,少年的手习惯性地覆上后颈,却没有拔出那柄剑,与此同时,无数幼蝎也涌向少年,顷刻间便埋没了那道素白的身形。

  魔雾笼罩下林间业火渐熄,光秃秃的林地又一片黑暗死寂,方才的怪叫消失了。

  少年坐在一块巨石上,身前有一个小小的火堆,一根木枝穿了三只幼蝎,架在火上烤着,火光下可见少年脚边剩下的幼蝎密密麻麻伏了一片,全死了。

  少年一边烤着蝎子,一边从一旁的黑暗中拽出一条与他同样粗细的尾巴来,锋利的龙爪硬生生划开了黑蝎鳞片,登时尚未凝结的血也夹杂着魔息从蝎尾中流出,腥臭一片,少年却心情很好似的,剥开了蝎尾。

  他欣赏着魔蝎的死相,在黑暗中红无声的笑,以杀戮为乐,黑蝎的血溅在他脸上,他却浑然不觉,这本来就是他的地盘,杀一两只魔物,没什么大不了。

  直到火上烘烤的幼蝎因烤的太久,噼里啪啦地爆开,少年才如梦初醒一般,手掌探入母蝎的尾骨中,猛一使力,火光下闪过一道森白的光,一条完整的尾骨被抽出。

  蝎子是没有尾骨的,这魔蝎在此地横行霸道数千年,身体中中魔气充沛,尤以尾部最盛,便凝结出一段蝎骨来,这样的毒物,其骨也够毒。

  血迹斑驳的白骨垂落在地,少年稍加修饰,一条蝎骨鞭便成形了,少年端详片刻,陡然一甩手腕,长鞭“啪”地打在地面,登时一道列横,抽的地下死掉的小蝎子断肢飞溅。

  少年满意地笑笑,走出深林时顺手一把火把这林子烧了,业火千里,映着少年血迹斑驳的白衣,蛟龙结界又起,恶念交织的无序只能通过更高一级的恶来平定。

  ***

  水波浩渺,人界一处石洞中竟也宛若仙界,不过这山洞并无九天扶光,四下死寂,只有一口昆山白玉棺陈列于石台之上。

  玉棺未封棺,可见一男子闭眼静躺其中,虽是早已这般静躺了上千年,肤色却依旧润和如生人,但见其面冠如玉,眉心一道金印,神色平和,长发束的规整,是另有他人精心打理过了,身着一袭白袍,衣袖上绣一只丹顶仙鹤。

  玉棺侧旁的短阶上放置着一只白玉瓶,顺着望去,还可见两三只,继而是一窄水青衣袍,其上绣着一只敛尾立于高枝的绿翎孔雀。

  虞和上仙沉默地饮着酒,他不常喝酒,千年来也就这一次,虽是仙界的琼浆玉液,可他面上依旧毫无醉色,玉棺边沿放了只小酒杯,里边也有几滴清酒。

  仙人独酌,杯酒敬旧识。

  虞和很快最后一只酒壶也见了底,虞和上仙依旧缄默无言,神色落寞不已,抬眸望向棺中之人,半晌,略显沙哑地开口:

  “云羲,我亲手杀了祛婪。”顿了顿,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杀了他。”

  白玉棺内的人自然不会回答,一时间石洞内又陷入静默,许久,虞和上仙问道:

  “是不是九重天上所有的妖与魔都是这般下场?祛婪如此,仙尊从前带回的魔蛟亦终成大魔,千年前自刎于不周山——我不应该在你面前提起这个的。”

  虞和上仙犹豫着,踟蹰着,最终还是说:“仙尊先前说过,万物皆恶,何来清白,不过是恶念藏得深了些,我却以为,万物皆善,不过是善念藏得深了些,事到如今,却不知如何区分善恶了,黄狐是恶,可祛婪却是善,善恶难分,晦明难辨。”

  说道此,他似乎想起什么,说:“明晦很久没有来了吧......他在闭关,有一千年了。”

  棺内人脾气很好地沉默着,他也无法开口,正此时,一点荧光探入山洞,飘飘荡荡,最后落在虞和上仙面前。

  那点荧光不知来向,落在虞和上仙掌心中时幻化成一面镜,镜中不是虞和上仙的面庞,却是一片青色鸟羽,那鸟羽在一片漩涡似的入口前。

  虞和上仙一怔,匆匆收起酒盏与酒壶,山洞中绿翎孔雀现原型,振翅飞入夜空,落在了那道鬼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