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于舟终于观察到苏唱的特点,通常她在不开心或者孤独的时候,最依赖于舟。

  苏唱开心时,会有一点幼稚,有一点傲娇,有一点想要捉弄于舟。

  苏唱没有那么开心时,会对于舟什么都说“好”,微笑着,温和着。

  只是这些,当年的于舟还没有总结出来。

  2019年的春节是于舟和苏唱过得最自由的一个,因为后一年疫情就开始了。苏唱也没有想到,从除夕到初四的匆匆一见,不到5天,后来和她的父母分别了整整5年。

  小城的深夜不好打车,于舟索性在街边扫了一辆蓝色的电动车,带苏唱兜风,她其实不大会骑,但苏唱更不会。因此于舟东倒西歪地尝试,几次之后上手,自认为很帅地让苏唱坐到后排,抱着她的腰。

  苏唱第一次被人带着兜风,于舟骑得很慢,乌龟似的,问她:“冷不冷?”

  苏唱用脸贴着她的颈边,说:“不冷。”

  “冷的话你就躲我后面,稍微缩着点。”于舟当时手都冻红了,但苏唱依偎着她,她很开心。

  苏唱又搂紧她一些,轻声问:“你不冷吗?”

  “说实话有点,呵呵,耳朵都快冻掉了。”于舟讪讪地笑。

  苏唱也笑,轻轻地搓着她的耳垂,让她暖和一点。

  苏唱没有跟于舟说,大年初三,于舟回老家祭祖的时候,苏唱他们在陵园。

  于舟掉眼泪,苏唱听到了,当时她妈妈在稍微里面一点的房间里签合同,苏唱一个人站在玻璃门前,看不远处旁人扫墓时放下的花。于舟很多愁善感,苏唱怕她觉得大过年的要签墓地合同,会替苏唱难过,因此她没有告诉于舟,怕于舟再一次蹲下来哭。

  但就那么巧,于舟那天也蹲在田边,因为想苏唱而掉眼泪。

  一个面对一块块冰冷雕刻的墓碑,一个背对一个个杂草丛生的土坟。

  那时苏唱觉得,她和于舟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于舟大概是她的眼泪吧,也是她的欲望。

  小鹌鹑载着她的月亮来到烧烤摊儿前。也只有小城里能见到这种摊子了,一个小推车,烟火缭绕的,炭烤的香味很浓,也很呛人,烤了二十来年的小摊贩头发都白了,皱着油黑黑的脸,用缺了一半的老蒲扇扇火星子。

  架子支起的灯被风一吹就晃,影子也在四周的小矮桌上晃。

  虽然很冷,也很晚了,但仍旧有不少人坐在矮凳上一边吃烧烤一边喝酒,吵吵嚷嚷热火朝天,根本不似冬日。

  这里好几个摊子连着,后面的大棚里还有卖卤味什么的,当地的叫它“烧烤城”。

  于舟带苏唱去的是最好吃的一家,她把小电驴停好,自己的手都快冻僵了,还是捧着苏唱的手搓,嘴里哈着白气。

  她站在一旁等前面的人拿串儿,一面跺脚,一面跟苏唱说:“这家我小学的时候就在了,蜜汁鸡翅巨好吃,还有烤豆腐块儿,里面加的他家特制的萝卜丁,酸酸辣辣的,哎呀我口水都要下来了。”

  说着,她吸了下口水。

  苏唱没见过于舟说的这类豆腐块,又新奇又开心,也学着于舟的样子,帮于舟搓揉手背,勾勾脖子低头,轻轻地对着于舟的手心儿哈气。

  “好痒。”于舟缩缩脖子,苏唱在她冰凉的掌心里亲一下。

  前面的人走开了,于舟上前拿一个塑料篓子,跟苏唱说要吃什么就装进这里面,她们挑了十来样,于舟递给老板娘,领好牌子,然后嘱咐:“少放辣啊,我们这桌少辣。”

  老板娘一看是于舟,很热情:“哎呀,回来啦?”小姑娘以前念书经常来吃的。

  “哎,对。”于舟乐呵呵的,看着就喜庆,“过年好啊。”

  “过年好过年好,”老板娘把串儿放到一边备着,“哎哟,你以前很能吃辣的,现在不吃啦?”

  于舟没说什么,嘿嘿笑,拉着苏唱到一边找小板凳坐下。

  刚转身,听到表弟的声音:“姐?”

  啊这……

  于舟视线往下,对上表弟那桌,瞬间僵在原地。

  表弟是姨妈的儿子,就比她小一岁,长手长脚地缩在稍远些的矮桌旁,身边一个姑娘。

  四目相对,表弟看看苏唱,于舟看看那个姑娘。

  小姑娘碰碰表弟的胳膊,又看看于舟和苏唱。

  靠……于舟眯眼,他搞对象了!

  表弟的眼神在于舟和苏唱十指紧扣的手处绕一圈,恍然大明白。

  他的眼神里写着:哦~~~~~~~,如果不是有时长限制,这个眼波可以转二十个来回。

  于舟清清嗓子,跟苏唱说:“我表弟。”

  表弟和他女朋友把烧烤盘子挪了挪,于舟和苏唱便走过去,在同一桌坐下:“这么晚出来吃烧烤?你妈呢?”

  “打牌。”表弟舔舔嘴角的辣椒,跟于舟介绍,“罗小圆,我同学。”

  随后眼神闪闪望向苏唱。

  于舟拿纸巾给苏唱擦桌子上的油:“苏唱,我同学。”

  “屁……”表弟在于舟的眼神下没敢把音发出来,这看着能是同学?

  苏唱勾了勾嘴角,颇有兴味的样子。

  “吃串吗?这几个刚上的。”打完招呼,罗小圆轻声细语地问苏唱吃不吃东西,于舟没忍住打量她,偏分刘海黑长直,很清纯很文静的样子,羽绒服里面是小裙子和小靴子,哎呀乖得不得了。

  高攀了,她那个小时候炮仗都放不明白的表弟,实在是高攀了。

  她扬扬下巴,手揣在兜里:“罗玉湖,走,跟我去看看我的好没有。”

  “无语。”表弟最讨厌别人叫他大名。本来姨妈想生个女儿,没如愿,但又舍不得这个名字,还是用上了。

  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脚上还拖泥带水地踢踢板凳,懒着步子跟于舟走到摊前。

  于舟望着滋滋流油的羊肉串说:“她跟你一个姓啊?”

  “对啊,我俩同姓恋,你俩同性恋。”表弟说。

  靠……

  如果不是苏唱看着,于舟想用肉串签子戳他。

  “给我红包,我不跟你妈讲。”表弟沧桑地望着烧烤的烟火,神情像叼着烟。

  于舟冷笑:“给我红包,我不跟你妈讲。”

  “我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表弟不屑。

  “咋我女朋友很见不得人呗?”于舟来劲了,架着胳膊瞪他。

  “你见,你见一个给你妈看看。”不被赵青霞举着鸡毛掸子追八条街。

  于舟怂了,不情不愿败下阵来,很识时务:“你这多少钱,姐请你。”

  “谢谢姐。”表弟接过递来的盘子,跟着她回座。

  几个人默不作声地吃了点有的没的,表弟问苏唱喝不喝酒,要给她倒,于舟一把按住:“不喝。”

  “我姐好凶。”表弟对着苏唱撇撇嘴。

  苏唱清淡一笑:“还好。”

  什么叫还好……自己什么时候舍得凶过苏唱啊?不让她喝酒是为了谁啊,于舟有点委屈,自己吃鸡翅。

  过了会儿,表弟说:“姐,你再叫个牛蛙呗,我想吃。”

  “?你刚才自己怎么不点啊?”

  “那个贵,我俩没钱。”表弟说完,罗小圆偷偷笑了。

  “……”

  “我也没钱。”于舟不想搭理他。

  “那姐夫请。”表弟看向苏唱。

  “你有病啊!她女的!”于舟脸都红了,急了。

  表弟和罗小圆都笑起来,表弟对着苏唱抖抖眉毛,苏唱也抿嘴笑,睫毛落下来,看向于舟。

  “罗玉湖你真的不要脸。”于舟咬牙切齿地用气声说,被苏唱一看,脸更红了。

  苏唱抬手抚了抚她的背,对表弟轻声道:“点吧。”

  “谢谢苏唱姐姐,以后你就是我亲姐,”表弟起身去点菜,经过时还不忘对于舟阴阳怪气,“你是姐夫。”

  于舟要气死了,反手把苏唱的手从自己背上拿下来,放到膝盖处,手心朝上,扬手轻轻一拍:“干嘛给他买啊。”

  声音小小的,糯糯的。

  哎哟,打手心。一旁的罗小圆脸也红了,装没看到,扶着自己垂下的头发,安安静静吃烤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