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中午,苏唱请于舟出门吃菌菇火锅,下午回家俩人睡得昏天黑地,到晚上就都睡不着了。

  于舟爬起来打麻将,欢乐麻将。

  和火锅、桃子还有桃子的男朋友。

  桃子的新男朋友有点猥琐,总是美女美女地叫,还夸于舟声音好听,于舟听得暗暗翻白眼,一面等牌一面给火锅发消息吐槽,说这都不分是要把那男的带回去杀年猪吗?

  火锅哈哈哈哈地笑,然后回:“于小舟我发现你最近对男的是越来越无感了。”

  啊?是吗?于舟没注意。

  说着话,桃子和她男朋友有事先走了,火锅说她再去微信上喊两个,等人的间隙里跟于舟挂语音聊天。

  火锅接着刚才的话头:“以前你还追剧,跟我说啥这个男主还挺清爽的,那个很有少年感,最近你干嘛呢?”

  “我最近没追剧了啊,没啥好看的。”

  “《甜味邂逅》好看,二羊说的。”

  “看了半集,看不下去。”于舟在床上滚一圈,把手机举起来。

  打开微信界面,这几天住苏唱家里,她的头像都掉到下面去了,于舟觉得上面的那些领导聊天看着挺让人紧张,把苏唱设为置顶,哎对了,还是纯蓝色头像看着舒服。

  点进去,跟苏唱的聊天还停留在工作日。

  刚刚打游戏时,于舟刻意开了语音,想听听麻将的配音,听了几局,都没苏唱好听,哈哈。

  苏唱说她会配游戏,搞不好就是这种,想想她对着麦克风说“八饼,杠,胡了”的样子,于舟又忍不住笑出声。真逗。

  “你笑啥,咯咯咯的。”火锅莫名其妙。

  “没啥。”

  “你打麻将的时候就一直点那个语音条,有病。”火锅觉得她今天像撞了邪。

  于舟翻过来,趴在床上,左手在手机旁边弹钢琴一样敲,右手杵着太阳穴。

  “你说,苏唱在干嘛呢?咱俩昨天喝大了,下午睡好久,她会不会也睡不着啊?”

  “你有病啊?”火锅骂她。

  “干嘛。”于舟回得有点软。

  火锅受不了了:“你不是住她家吗,你问我?”

  “哦。”于舟无聊得用自己的嘴唇打嘟嘟。

  火锅那边倒了杯水,喝一口,有点失落:“你俩现在这么好了啊?”

  这才几天啊于舟。张口苏唱闭口苏唱。

  “就觉得跟她挺合得来的。”于舟撩自己前面垂下的床单玩儿。

  她和苏唱是同住过的交情了,是一起去过酒吧的交情了,是知道苏唱职业的交情了。她跟自己一样,也在一些小众的圈子里努力呢,更像知己了。

  虽然这段关系,和于舟想的不太一样,好像要更黏一些,更更更想跟她好一些,偶尔还,心跳不受控了些。

  她从没有这样的体验。不对,她有的,以前在喜欢的男生身上有过类似的,但没有这么慌,而且,而且……

  于舟不敢想下去了。

  “那你以后还跟我打麻将吗?”火锅真的难受了。

  于舟“扑哧”一声笑出来:“干嘛啊,打,我以后还把苏唱拉来一块打。”

  “我靠,你说的。”

  “如果她愿意的话。”于舟乐了,想想苏唱一脸冷淡坐在麻将桌前面的样子,撑着下巴笑眯眯。

  楼上此时也亮了一盏灯,透过门的缝隙,悄悄探出来,似不小心泄露的液体。

  苏唱醒来,口干舌燥,穿上拖鞋去小横厅倒一杯水。楼下隐约有动静,她下楼,在转角处听了一会儿,“碰”“杠”“胡”的很热闹——于舟在打麻将。

  网络麻将。

  苏唱捧着温水回到卧室,关上门,把水杯放在套房内的茶几上,然后挨着茶几坐到地毯上发呆。旁边明明有沙发,但她只用沙发的下半部分来当靠背。

  地毯被清理得很干净,然而再干净,穿着家居服坐在上面,也难免让人觉得脏,因此每回坐过之后,苏唱都会换家居服。

  最近换得有点勤。

  因为以前不那么爱坐在地上,只有发呆时才坐在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怪癖,思考时想要与地面贴近一些,好似能贴近纷纷杂杂的根源。

  她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日历,6月快过半了,几乎每个日子上都有个红圈,密密麻麻的。

  打开一旁的红色马克笔,想把今天也勾上,迟疑片刻,将笔放搁至一旁。

  思绪又回到刚才。于舟醒了,但她没有找自己,也没有在微信上说一声。她在打麻将,说明她很闲,不是在忙,可她没想过找自己。

  她找了别人,和她一起打麻将的,应该有那么几个朋友吧。

  陌生又熟悉的烦躁感又来了,跟鬼魅一样,神出鬼没,如影随形。

  苏唱没有跟家人以外的人这么亲近过,她没有这么要好的朋友,但她本能地觉得不正常。

  住的这几天,她没有再感到距离被拉近的不适,一切都顺利得不像话,似终于被疏通的水源,它只管往前奔跑,往小溪去,往河流去,往海洋去。

  没有任何阻拦它的东西,它的前进天经地义。

  可路途过于吵闹,像酒吧那么吵闹,以至于到了此时此刻,苏唱安静下来,才开始思考。

  她不知道这该不该被定义为亲密的友谊,但她又不大舒服了。

  这一次她想明白了,她不喜欢这种思绪被人牵引的感觉。

  她放了比预计更多的心思在于舟身上。

  苏唱是一个很独立的人,几乎不会被别的东西左右,这个特质甚至体现在了配音上。

  很多人都说,苏唱之所以红,是因为音色特别漂亮,在圈内找不到代餐。但曾经有人分析过,她配音的独特性。

  她是一个及其有天赋,并且有本我特质的配音演员。

  一些人配音时,在还原,在想办法贴近,而苏唱在补全。人们对原本的人物没有想象,或者有很多种想象,但苏唱会将人物定义得只有一种想象。

  她会告诉你——这个人物应该这么讲话。

  她声音的创造性和主观能动性都很强,能感受到她在编织,在创造。

  很难说这种配音方式好还是不好,但从工作风格就可以看出,苏唱不是一个被动的人,她需要掌握主动性。

  然而于舟让她感受到了被动。

  向来稳定的内核频频波动,因为于舟的态度而开心、烦恼、不忍、幼稚。再细想想,那点牵引她的东西,在态度里,可能都算微小的那一种。

  她也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一直介意于舟对自己的称呼。

  其实不在于称呼,在于,于舟怎么样定义与苏唱的距离,以及,苏唱怎么定义和于舟的关系。

  她听到过很多种称呼——苏唱、唱姐、唱唱、苏苏……

  然而,当她依次将其置放于与于舟的关系中时,都觉得不恰当,就那种,身体和头部不匹配的,违和感。

  她认为于舟应该称呼她一个别的,苏唱太客气了,可是苏唱被于舟喊出来,又太不客气了。

  距离感无法把控,苏唱再一次生出不适。

  又想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