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都市情感>一路行舟>第六十五章

  之后的某一天,路行舟的微信突然被赵小行和赵小德狂轰滥炸。

  赵小行:“行舟哥哥,你真的和江归在一起啦?你们,真的,这么多年都在一起吗?啊啊啊啊,我当年磕的cp是真的?”

  “我哥说,江归提议咱原班人马再去一次荥山,哇,我好激动好激动,我可以!我什么时间都可以!”

  赵小德:“老大,江归都跟我说了,你干吗瞒着我们,我不排斥同性恋,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扛着太不容易了,我们去荥山好好放松吧,找回当年的感觉,提前跟我说,我预留好时间!”

  路行舟无语,江归这是什么意思,非要拉着别人一起闹腾,他还没有同意去呢,这边都约上了。

  这是要逼着自己去吗。

  晚上,质问他的时候,他倒反过来问路行舟,“原来你早就和赵小德兄妹联系上了,怎么没告诉我。”

  路行舟尴尬的住嘴,江归却不依不饶,撒娇似的往他身上蹭,“行舟,咱们就一起再去一次嘛,好嘛好嘛。”

  最近江归经常这样,说话软着声音来,还要做出嘟嘴、眨眼、轻蹭这种动作来,好像变了一个人。

  这张脸也变了,现在完全剪回了寸头,耳朵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戴上了黑色耳圈,和五年前的那张脸重合在一起。

  看得出他在努力扮演学习着五年前的自己,可是路行舟却总觉得,哪里还不一样。

  夜半的时候,轻度睡眠的路行舟被床上的震颤惊醒,他听到身后江归传来窸窣的声音,伴随着低沉的喘息,离他很近。

  这个声音并不陌生,这几个月里不止听到过一次,每一次即使醒了,也只能装睡,清醒地听着江归的动静,从剧烈到结束。

  江归没有碰他。

  这一刻,路行舟终于明白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的江归,像是无时无刻不在发情的小狼狗,即使有两年约定,依旧日日在他跟前求欢,没人的时候还爱赖在他身上。

  可是现在的江归,在路行舟激烈呕吐几次之后,害怕了,再也不敢碰他了。

  那张脸虽然笑着,但是少了明目张胆地觊觎,多了小心翼翼地试探。

  连在这样的夜晚,他也只敢趁他睡着了在背后自己解决。

  路行舟咬紧牙关,心口奔涌而来的是巨大的悲伤。

  自打明白了什么是性之后,除了正常的生理反应,他心理上却认为性是肮脏的。

  尤其在自我纾解之后,随之而来的空虚会让他觉得一切都是无意义的。

  23岁之前,他想象不出来以后的女朋友是什么样的,他又会在何种情形下进入她的身体。

  直到他遇见江归,体验过江归带给他的高潮,他才明白,性会让人上瘾,让人沉沦。

  他又不得不承认,让他上瘾和沉沦的不只是性,还有江归。

  他无法再想象以后自己和别人做这样的事情。

  可是江归不是只有他。

  每每想到这,路行舟心里就绞成一团,他明白自己不该在意这些,可又经常控制不住。

  去年一年中,他曾努力克服这层障碍。

  现在经历了母亲的死亡,他便再没有支撑,也克服不了了。

  他知道,就算江归和那个小司机什么也没有,他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接受他了。

  路行舟把这一切全部归结为他有性洁癖,所以才会非江归不可,所以才会恶心他和别人做。

  那天,王明明又告诉他,这不是病,只是像某种特殊癖好的心理障碍,那么,他的癖好,就是江归吗。

  只是这样一想,他就不可自抑地起了战栗。

  路行舟羞耻地红了脸,压抑的喘息刚一泄露,赶紧咬住唇。

  江归还是听到了,他起身,看见路行舟的脸很红,以为生病了,赶紧上手去摸。

  他的手还带着自己的味道,路行舟一把推开,皱眉喘息不止。

  江归愣着了,视线向下,才明白他怎么了。

  “我…我……对不起。”江归讷讷的,看路行舟不高兴,先低头认错。

  然后,他大胆做了一件事。

  “江归!”路行舟不可置信地推拒着,可是却推不开。

  最后只能在他嘴里交出自己。

  路行舟喘息着,一只胳膊搭在脸上,红润的唇翕合,十分诱惑。

  江归多么想吻上去啊,他忍得快要爆炸了。

  最后却狼狈逃向浴室。

  他一面害怕看到路行舟呕吐的样子,一面又有绝对信心等到他再次接受,这一次,他要的是永远。

  江归说到做到,他真的联系上了原班人马,并将出行时间再次定为十一。

  不过,这一切是瞒着路行舟进行的。

  十一之前,路行舟从李少男那里听来一个好消息,年前,他设计了两款西服,命为“No fearing”,意为“不惧世俗,我只想要你”。

  不用明说,李少男明白路行舟的意思,这两款是为同性恋群体设计的情侣西服,他们可以通过这个特殊群体吸引流量、换取利益,说他们蹭热度也好,博关注也好,总之,生意人为了生意,不得不采取一些手段。

  李少男告诉他,这两款西服预备十一上架,不走线下,只走网购平台,提前预付,一个月工期,文案宣发都做好了,只欠东风。

  “那行,到时候你直接做吧,我就不干预了。”

  李少男问,“需不需要寄给你两套?”

  路行舟停顿了,去年设计这两款西服,他确实想象过江归穿上它的样子,当衣服真的出来了,他却不敢想了。

  “你先寄来吧。”路行舟沉吟许久,还是同意让李少男先寄过来。

  转眼到了十一,路行舟睡得正迷糊,被江归拉起来,喜笑颜开地说去荥山。

  他思绪还没回笼,江归又继续说,“他们在楼下等着,就差你了。”

  “什么?”

  “就是你想得那样,我把他们都叫来了,走吧。”

  路行舟就这样被拉到了车上,赵小德、赵小行、吴明皓夫妇、盛懿轩和他的女朋友,加上他和江归,还是八个人,时隔六年,再次踏上了去荥山的路。

  这一路上的所有行李装备,吃穿用度行全被江归包了,重逢后的众人话题也不自觉围绕着江归展开,路行舟只在寒暄后,安静的听他们聊天。

  好像,他和江归的位置换了,原来,他们或许是冲着路行舟的面子来的荥山,这次,他们一定是冲着江归的面子来的。

  而且现在他们都是莞安有头有脸的人,而自己,只是江归的附属品罢了。

  到了荥山脚下,刚巧又是下午,这次众人打算一起夜爬,于是稍微整顿一下就出发了。

  大家基本上都是爬过一次的人,只除了吴明皓的老婆朱丽,还有盛懿轩的女朋友张艺,她们两个不免有些拖后腿,尤其是张艺,没走多久就说脚疼走不动了。

  赵小行看不惯,阴阳怪气道,“你们瞧瞧,是不是还是原班人马好。”

  她性子直,喜欢谁不喜欢谁直接放在脸上,说完还对着朱丽补充,“哎哟,我不是说嫂子啊,嫂子这么温柔腼腆,不像有些人……”

  张艺也不是省油的灯,没等赵小行说完,便忍不住回击,“呵,你当我愿意来啊。”

  “不想来倒是别来啊,大家都要等你一个。”

  “赵小行!”赵小德赶紧制止,替她打圆场,“她这是热的,满嘴胡说,呵呵,我这妹子打小就这样,热得狠了什么话都说,别跟她计较。”

  “懿轩,你看她……”张艺往盛懿轩身上靠,柔柔地带着哭腔,意图引来他撑腰。

  盛懿轩的视线却看向几步外的江归,眼神意味不明。

  江归也回看着盛懿轩,嘴角同样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盛懿轩拍了拍张艺,安慰,“走吧。”

  张艺噘着嘴,不情不愿地跟着继续向上走。

  这一切看在路行舟眼底,他无端感到一丝异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翻涌。

  去年见过一次盛懿轩,自己又说了那样的话,他以为两人见面会尴尬,可盛懿轩却像是完全忘了那次不愉快的重逢。

  他只是会拿怪异的眼神流连在他和江归身上,像是要攫取什么东西一样。

  一路上,江归毫不避讳、极为体贴地照顾着路行舟,丝毫不在乎外人目光,他走上前来,轻声问,“累不累?”

  “还好。”路行舟往下望,他们的速度不算慢,这样看来,日出之前肯定赶得到山顶。

  突然,他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那是何一和方二,江归安排监视他的人。

  他们今天也跟来了?

  江归这么害怕他逃跑吗?

  路行舟心里酸涩,任江归拉着他往上走。

  到达山顶后,众人在江归的安排下住进了山顶酒店,这次终于不用随便凑合了。

  路行舟屁股刚挨着床坐下,江归又把他拉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路行舟很无奈,这一路上他看到江归的付出,包括时间、精力、体力,很多事情亲力亲为,同行几人也在惊奇称赞,他对路行舟真的不一般。

  看着他额角的汗和晒得通红的脸,路行舟压下拒绝的话,点头跟他出去了。

  又是夜半的山顶,又是十一假期,到处是密密麻麻的帐篷和成堆拥挤的人群,两侧还有长明的摊贩,泡面、饮料、军大衣、拐杖,这些东西依旧是稀缺的,不少人排队也要买。

  江归拉着路行舟走过摊贩,到了一棵姻缘树下,抬头看着树上密密垂下来的姻缘带子和牌子,皱眉沉思。

  大意了,江归想。

  六年前的那个夜晚,他曾偷偷跑到这个地方挂上了他和路行舟的姻缘牌,以为今天来可以让路行舟看到,可是,这满满当当的牌子里,哪个才是他和路行舟的?

  “咳咳。”他佯装咳嗽,视线逡巡着寻找树下的算命先生。反正来了,既然找不到,再和路行舟一起挂上一对也好啊。

  “在这里。”果然算命先生还在树下,也还和六年前一样,戴着老旧的椭圆镜片的眼镜,留着一嘬小胡子,现在正手支着脑袋打盹。

  记得那时他很紧张地来问姻缘。

  这个先生回答他,“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江归成绩不好,语文更甚,为了这个,江衍升给他买来了各大名著和诗词歌赋,塞满整个书柜,奈何他总是翻开就开始犯困。

  路行舟离开他的那一年,他睡不着的时候,倒是奇异地看了进去。

  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道这句话出自《越人歌》,这是一首情歌,表达了越人对楚国王子深沉真挚的爱恋,如今这句话已经被广泛用来表达爱慕之情。

  江归读到释义之后才惊觉,荥山上的先生,一句话就说中了他的心思。

  这次有机会再次来到荥山,他有些激动地拍着先生面前的桌子,“先生,先生?”

  算命先生嘟囔了一句,睁开眼睛,“算什么?”

  “姻缘。”说完这两个字,江归似是害羞一样,不敢看路行舟的脸。

  路行舟也惊了,他完全没想到江归特意拉他下来,是为了算姻缘?

  这个家伙,从他说“出手心的痣,是前世爱人滴下的眼泪”这样的话时,就该发现,他也太迷信了。

  路行舟反正不信这些东西,哪怕是在怪力乱神的下司长大,他和李少男一样,最不喜欢把事物发展归结为天定、命运。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啊,你这是什么意思?”江归不乐意了,急得跳脚,这句话他不乐意听,他们才不要和牛郎织女一样一年只能见一次,他就要朝朝暮暮了,为什么不行。

  “江归!”路行舟拉住他,防止他在这里丢人现眼。

  算命先生又来一句,“拿着姻缘牌,去挂姻缘树上,你就能求得心中所想了。”

  这句话江归听过,六年前他也是这样说的,一模一样。

  路行舟看了眼姻缘牌,红色牌子一个写着百年好合,一个写着永结同心。

  下面预留了位置写名字。

  他才明白,这不就是卖姻缘牌的吗。

  江归还在跳脚,“你换一个,换一个,我不要这个。”

  路行舟扶额,接过姻缘牌,扫码走人。

  江归只得在身后追他,“行舟,别走啊,我还有话要问他。”

  路行舟停下脚步,站在另一侧摆放着笔墨的桌子旁,“写不写?”

  江归郁闷的脸刹那恢复光芒,眼睛一闪一闪的,“写,写!就是……我不喜欢那首诗,想让他换一个好不好?”

  这时,那边算命先生又有了新的情侣光顾。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拿着姻缘牌,去挂姻缘树上,你就能求得心中所想了。”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拿着姻缘牌,去挂姻缘树上,你就能求得心中所想了。”

  算命先生对着不同的情侣,不同的诗句信手拈来,都不用打草稿。

  江归脸都黑了,合着这算命先生嘴里的诗都是随便念的?

  他能在这里一待待六年,也是不容易。

  路行舟已经开始签名字了,江归才压下不快,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就像当初情窦初开时。

  路行舟愿意和他一起挂姻缘牌,是不是意味着,他承认喜欢他,愿意和他在一起了。

  他写好自己名字之后,拉着路行舟的手,在即将挂上树之前,执拗道,“两情既要长长久久,又要朝朝暮暮。”

  然后,吻上了路行舟的唇。

  好在他没有吻太久,只是如蜻蜓点水一般,快得仿若幻觉。

  这一刻的江归,才是真的变回了原来的江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