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怎么回事，江归觉得和路行舟重逢后，时间过得特别快。
明明去年的生日还历历在目，转眼又到了他的生日。
6月3日，他24岁了。
这个本命年开端并不顺利，不过，他去年的生日愿望倒是实现了。
他的愿望是今年的生日，路行舟依然在他身边。
看，实现了吧？
许愿的时候他喝醉了，迷迷糊糊的，可就算是喝醉的他，满脑袋想的还是路行舟不要离开。
江归默默看着身边安静睡觉的路行舟，他最近好像又比较嗜睡，只是睡着了，眉头依旧紧紧皱着。
“行舟，明年，你也要在我身边，好吗？”江归轻轻在他耳边说，凑上去吻了他的耳垂，然后起床。
生日快乐这句话，他已经不奢求路行舟说了。
甚至以后每一年的生日，他都不奢求了。
他陪路行舟一起，不再过生日，不再吃蛋糕，但是，他想延续下去，每一年的愿望，都是希望明年，路行舟依然在。
这就够了。
江归来到公司，发现办公桌上有张卡片，这种卡哇伊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泉又是怎么允许的。
他随手打开，原来是一张生日贺卡。
漂亮的手写字迹。
“江总，祝您生日快乐！今天是您的生日，您也来北固一年啦（准确来说还差八天才到一年），不过呢，今天依旧是个特殊的日子，这一年，在您的管理下，北固事业蒸蒸日上，北固员工钱包鼓鼓，更重要的是，在您的英明下，咱北固人再也不用无效加班了，这大大提高了员工的幸福指数、健康指数，这一政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们为是北固人骄傲！只是，江总，您也才24岁，这么年轻，怎么老绷着脸呢，多笑笑才好啊，毕竟您长的这么帅，还有梨涡，我们再次为北固有这么帅的老大骄傲！以上，北固行政部全体，代北固所有部门全体，致上。”
贺卡也就两百来字，洋洋洒洒写了一整页纸，像是没有排练过的，到最后几行字越写越小。
江归却忍不住鼻头酸了酸。
这一年，还是有人肯定他的。
这种感觉像是很小的时候答对了题，老师表扬他一样。
他也只是个渴望被表扬的孩子而已，从小时候到现在，没有变过。
王泉敲门进来，微笑着问，“看到了？”
江归揉了揉鼻子，回道，“你让做的？”
王泉耸肩撇嘴，“不是。”接着道，“我也才知道，不过，谁让今天这日子特殊呢，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怎么样，写的什么？”
“没什么，就是祝我生日快乐。”江归收好卡片放进抽屉里。
“年轻真好啊，现在的小年轻真是了不得，一个个的挺有想法，不过有想法是好事，也容易坏事啊。”王泉也不过三十多岁，说出这样的话，既有老气横秋之感，又有讽刺鄙视之意。
“王泉，我才24岁，别忘了我也是小年轻。”江归手指点着桌面。
“江总，您可不像小年轻呢。”王泉由衷夸奖，“再说我说的是那些年轻小女孩。”
江归皱眉，“年轻小女孩怎么惹你了，你不是也有个女儿吗？”
王泉噤声，脸色变得很难看。
“王泉，咱俩合作一年了，你是我妈一手带出来，又重金请过来的，之前一直好好的，最近我看你状态不太对，不会是因为我招了太多年轻小女孩进来，还把那个刘章辞退？你生气了？”
“不是，刘章那事是我的错，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我不方便，想在你身边安排一个贴心的人，唉，不说了，那事过去了。”王泉抹了把脸，换了副玩味的表情，“再多说一句，刘章走的时候找我哭鼻子，说你有心上人了，何必安排他过去讨苦吃，这事办得，我两边没得好。”
“哼。”提起刘章江归还是满肚子气，要不是因为他，路行舟还不至于和他到这一步。
现在搞得他不准身边的人喷香水，闻到别人身上的香水味，也要退避三舍。
“你那心上人，跟黄总提过吗？”王泉难得露出八卦的神情。
“你不是替我妈来监视我的吗？”
“您这可冤枉我了。”王泉摆手，“我还当真没有替她监视你。”
“那感情好。”江归露齿一笑，“多谢您了，以后我自会跟她说。”
“不管男女，男男，女女，这一生能有一份至死不渝的爱情，就值了。”王泉叹气，“可惜，其实很多人都没有。”
江归垂下眼，望着手心那一点纹身的印记，不细看快要看不清了。
“王泉，我不想躲躲藏藏了，我想公开。”江归抬眼看王泉，说得认真。
“你疯了吗？”王泉不可思议，“别说现在不能公开，你的身份来说，这一辈子都不要公开了。”
“为什么？”江归执拗地质问，“你们一个个都这样告诉我，倒是跟我说说，到底为什么。”
王泉深吸口气，坐了下来，郑重开口，“第一，你必须有孩子。”
“我为什么必须有孩子？谁规定的？”
“没有孩子你死后遗产怎么办，北固怎么办？还有黄总的公司怎么办？”
“遗产捐出去，公司谁有能力谁上，谁爱上谁上，我都死了，还管的着这些。”
“你……”王泉想说公司都是他父母辛苦打拼出来的，想想这些话江归怕是听不进去，便生生噎了回去。
“第二，社会舆论不允许。”
江归皱眉，“社会……舆论？”
“你还没忘记吧，你闹事那会，你爸出事那会，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们，莞安是知名企业，作为莞安一把手的你们，一言一行都有着社会影响，你敢出柜，那些人说你带坏小朋友，引导不正确价值观怎么办，给社会带来负面影响，管你创造多少GDP，北固说没就没了，你也什么都不是了，社会性死亡了，懂吗？”
“呵。”江归嗤笑，“扯淡。”
“你可别不信，你不会忘了，你爸几年前那事吧，那事要是真的，一旦坐实了，你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王泉跷起二郎腿，背靠座椅，说得诚恳，“说真的，你折腾了这几年，你的性取向这圈子里都知道，又何必为了他非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呢，你到年纪了，该结婚结婚，该生小孩生小孩，你那心上人该养着养着，什么也不影响，不好吗？”
“王姐。”江归很少叫王泉王姐，这一声姐叫的王泉愣了下，只听江归问她，“如果有个同性恋找你结婚生孩子，你愿意吗？”
王泉耷拉下脸来，随后冷笑，“如果是以前，我还真不会同意，如果是现在，我还巴不得呢。”
江归也冷笑，“那你们的孩子呢，是你的，还是那个同性恋的？”
“当然是……”王泉停顿了，半张着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啊，她是生过孩子的人，她知道孩子何其无辜。
“所以这个不能成立。”
“如果，他想要孩子呢？”王泉试探性的问，“我是说，你的那个心上人……”
“我不知道。”江归声音沉下去，带着无所适从的慌张。
王泉不再追问，大体上不能公开的原因就这两点，王泉觉得虽然没有说服江归，可他也该明白了舆论的影响。
“王姐，如果，我可以引导舆论呢？”江归开口。
“什么？”王泉惊问，“你疯了吗，你想怎么引导？还想修改法律不成？”
“那不至于。”江归手指敲击着桌子，“哥哥在那个年代，那个身份，都敢公开出柜，我算什么呢，唾沫淹不死我，舆论弄不死我，只要有口气在，我就敢出柜。”
“你！”王泉惊到起身，脚步不稳地走到江归办公桌前，比他更大声敲击着桌子，“你跟哥哥不一样！他遇到的是他此生挚爱，是值得的，你遇到的是谁？你知道吗，你值得吗？”
“我知道，他也是我的此生挚爱，我的掌中宝，我的手心痣，我永远都放不开他了。”
江归话说完，王泉有着短暂的怔愣，这样的情话由江归的嘴里说出，带着真诚的热烈，像温暖的阳光，像清凉的海水，一丝一丝的，一浪一浪的，打入人的心扉。
王泉想，曾经，她也被热烈地告白过，她也听到过这样的情话，她也和他一起打破了世俗，冲破了障碍，好不容易走到婚姻殿堂。
可是，五年了，一切都变了。
那个说着不嫌弃她年纪比他大，会永远像宠小女孩一样宠她的人，现在爱上了一个比他更小的女孩。
他的爱依旧很热烈，他的情话依旧很多，却不是对她了。
爱情真的会转移吗？
“王姐？”江归敲敲桌子，打断王泉的思绪。
她清醒了过来，收敛了表情，郑重看着江归，“你敢保证你的爱，五年后不会变？十年后不会变？一辈子不会变吗？江归，至死不渝的爱有，可那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jack和rose，甚至，还有哥哥，他们没有走到白头，能走到白头的爱，根本就没有……”
“我已经爱了他五年了。”江归打断王泉，“五年前，我们就在一起过，因为这些那些的原因分开，我现在一分一秒都不想和他分开，我对他从开始到现在的感情也没有变过。”
王泉再次震惊，这一次，她的表情开始控制不住，嘴角有丝颤抖。
“我也不用向你证明什么，王姐，我想公开，瞒着你也能公开，我就是想告诉你，想信任你，我们之间不再有隐瞒，也就不会再发生你给我送人这样的事，好吗？”
沉默许久，王泉沙哑开口，“好，好……江总，这件事，我帮你。”
“谢谢你了。”江归露齿一笑。
王泉有些无力地勾起唇角，回一笑，“我先去忙了。”
“王姐。”江归叫住她，“这世上一定有走到白头的爱的，你要相信。”
王泉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一刻，她终于觉得，江归真的成长了，不是刚来北固那个故意装深沉的小孩子了。
他是真的深沉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王泉摆摆手，脸色比刚才好多了，继续转头向外走。
“对了还有。”江归又叫住她，“晚上安排一下，大家出去吃饭吧。”
王泉惊讶回头，不和心上人一起过生日吗？
“他有事。”江归掩唇轻咳，“你安排一下吧，想去的去，不想去的发奖金，不强制。”
“好。”王泉了然，这才又转身走了出去。
江归背靠在椅子上，双腿放在桌上，重重舒口气。
在路行舟离开的那几年，他也不相信至死不渝的爱情。
他第一次动情，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却被彻底伤害了，他开始堕落，放纵，把这一切都转嫁于路行舟的伤害。
可再次见到路行舟的时候，他才慢慢知道，他的堕落与放纵，是因为路行舟的离开。
没有路行舟的生活，他过得生不如死。
他早就该知道，不管路行舟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有什么身份，什么目的，他江归就是爱上他了，不会再改变了。
可是，他知道的有些晚了，如果在重逢的一开始，他对路行舟不是威逼利诱，而是像以前一样，会不会一切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