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直的走道前方终于又出现分岔，一条漆黑一条明亮。
安南来不及多考虑，一头钻进漆黑岔路中，现在黑暗对他来说危险，但相比较明亮的地方，显得更为安全。
丝线在黑暗岔路外迟疑着，里头似乎有什么让它畏惧的东西，最终它不甘心地退下了。
危机感消退，安南松口气，002却更用力地抓紧安南。
“快跑。”002的呼吸逐渐急促。
安南不敢多问，又奔跑起来。
十几分钟后，这条黑暗的路似乎没有尽头，又或者他在原地转圈，002攒着安南的手越发紧。
“来不及了，他来了。”002忍不住开始颤抖，他比001差太多，不论是力量还是其他。
安南来不及多想，就被人掀翻在地，002跟着从他怀里滚了出去，也不知道撞到什么，发出闷哼。
“安南。”喑哑的身影从袭击者的方向传来，语气极轻，带着些微缠绵，像在嚼着爱人的姓名，“好久不见。”
安南抬头看去，黑暗对他来说并不是漆黑无比，但这处空间的黑暗却如浓稠的墨叫他看不清四周。
熟悉感包裹全身，安南被人提了起来，像被揽进怀中，耳畔还能感受到对方的吐息。
“我还以为是什么。”对方轻笑，“想来也不会有其他东西敢闯进我的地方。”
安南偏了下头：“李起之。”
“我该高兴，你还记得我的名字。”李起之显然很愉快，伸手摸了摸安南的脸，“怎么，有了001不够，还来我这偷002？”
“你到底是什么？”李起之的恶意显然一直在针对他，但他从有意识起就在冥府，从未得罪过什么人，这股恶意到底从何而来。
“我是什么？”李起之发出一声嗤笑，“我是什么，你身边那些人不敢告诉你吗？你应该最清楚我是什么。”
安南满心迷茫，李起之又凑近他几分，正当李起之要做些什么事，一道黑光从一旁涌现，逼退李起之。
黑暗的空间像是被光划破，踏雪的异能照亮黑暗，驱散了一部分浓稠的黑。
001来到安南身边，将人护在身后。
“来得挺快。”李起之掸了掸黑光在他身上落下的灰，复制品不会对他造成伤害，但会影响他。
001没说话，先把一旁的002提起，放到踏雪背上，他先前以为李起之在中坚力量聚集的山腰，但等他进了山腰，那里只有一具散发李起之气息的傀儡。
“我拖住他，你先走。”001说。
安南有些迟疑，001又说：“他杀不了我，快走，我会追上你们。”
安南这才抱起002，在踏雪的带领下，跑向001他们来时的路。
李起之确实没有去追，他站在原地，看着001，一言不发，等安南的身影不见后，他忽然开口：“一个一个，倒是忠心。”
001看着他，感应着002的位置，他们三人同宗同源，自然也奈何不了彼此。
“他一直阻碍我的计划，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李起之冷声道。
“你不会，我劝你不要再针对他。”001欲言又止，想直说李起之脑子有问题就别乱来，但他们同宗同源，骂李起之等于骂自己，只好憋了回去。
几分钟后，001感应到002的位置已经离开山体内部，他也后撤离去，不再与李起之纠缠。
李起之也没有追，他站在原地，看着001离开的方向沉默不语，眉眼间满是不耐。
安南在跑出山体后发现，这片地方竟是蟒蛇那条他们没有去的小道。
“快点离开这里。”002扯了扯安南的袖子。
两人一犬便顺着上山的蟒蛇巢穴又匍匐爬回到山脚，001还没有追上他们，安南先带着002回了酒窖。
刚走到酒吧，远远便看见酒窖的门板被掀开，安南心中不妙，踏雪也不安地刨着爪子，警告安南周围来过很多人。
安南进入酒窖，向小安果然不在里面，地上还有活蹦乱跳的小麻雀，显然向小安是被迫离开的。
安南脸色难看，是他让向小安留在酒窖的，向小安被抓肯定跟他脱不了关系。
“踏雪，能不能闻出来小安现在在哪？”安南问。
踏雪仔细嗅闻四周，捕捉气息，很快便锁定一个方向：“汪！”
踏雪朝着向小安的气味方向跑去，安南紧跟其后，001将002夹在胳肢窝下，两个傀儡的神情一致，都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方向，默不作声地跟着。
对方明显是故意为之，留下极好辨别的气味，也没有离开太远，很快安南就看到一个广场，广场四周架起照明灯，驱散白雾，让一切无处遁形，一群变异人类的中间站着的正是李起之。
李起之显然等候多时，安南出现时，他便回头与安南一个对视。
“李起之，向小安呢？”安南寒声询问。
李起之闻言，从变异人类里拎出一个小孩：“你问的是他？”
“哥哥！”向小安在李起之手里扑腾。
“有什么事冲我来，对一个小孩下手，至于吗？”安南打量着向小安，小孩没什么伤痕，生龙活虎的，看来没怎么样。
“你说得对。”李起之勾唇，随手将向小安丢给变异人类。
001当即将002丢给安南，李起之瞬息间已来到安南面前，被001一手拦下。
不用多言，李起之与001一个对视，便斗在一起。
相同的异能，相似的容貌，若非一个散发傀儡气息，一个散发变异人类气息，都要觉得是同一人。
安南将002交给踏雪，雾气异能涌现，没有选择雾化，雾气只散入空中，让安南的身形像是在闪现。
安南的诡异异能早已传至天枢基地，这才将战场设定在能照明白雾的地方，却仍旧无法让变异人类看清雾气异能的轨迹。
原本被驱散的白雾又浓郁起来，变异人类在白雾中围成圈，将向小安包围，变异犬想捕捉安南的气息，远处的踏雪发出一声嚎叫，血脉的压制直接让其他变异犬俯下身子。
“糟了！屏住呼吸！”有个变异人类终于意识到什么，但为时已晚。
就跟他们控制傀儡一样，安南的异能渗透进他们的皮肤，入侵身体的每一处，直接挟持血液，从内瓦解。
砰然爆开的血雾中，安南伸出手就要抓住向小安，在空中与001缠斗的李起之回头，瞬间便甩开001，出现在安南面前，先安南一步，将向小安抓在手中。
“这小鬼对你这么重要？”李起之神色诡异，似有一丝嫉妒，都还未等安南说话，他便当场掐死了小血尸，将人丢进变异人的残骸中。
安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地下的东西探出透明的线开始打扫战场，他才反应过来：“你！”
安南这回是真的被激怒了，手中龙泉剑当场碎裂，重组成一条赤色长鞭，他舍弃了哈特和李渊教他的东西，悟出了自己的东西。
长鞭一挥，打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啪，安南跃身而上便与李起之打了起来。
长鞭的每一击都竭尽全力，李起之无法近安南的身，竟呈现一种颓势。
001等人在一旁想上前，却完全插不上手，干着急中，001和002对视一眼，两个人眼中都是对李起之的无语。
李起之被安南狠狠抽了一下，鬼差的法器对亡魂造成的伤害，即使在鬼域的削弱下也极其可怕。
看着皮肉上的金色伤口冒出黑烟，李起之气极反笑：“区区一个小鬼你都如此，当初你却能对我下此狠手，他们还要帮你！”
安南蹙眉，李起之却不再说话，置气一般消失在原地，让安南的鞭子空了目标。
此时广场上只剩下安南和001、002以及踏雪。
安南落回地面，向小安的尸首已经和变异人类的尸体都消失不见，显然是被地面吞噬。
他顿时有所悟，长鞭变回玲珑骰子，生死卷轴腾空而起。
“开！”安南一声低喝。
卷轴中金光四溢，铺满整个广场，竟打开一个直通地底的缺口。
缺口内，先前在天枢基地追逐安南的丝线飞舞着，仓皇而逃。
安南直接跳入缺口，001抱着002紧随其后，踏雪也跟了进来。
这条通道蜿蜒曲折，却被生死卷轴打磨得极其光滑，安南一路畅通滑至鬼域中心。
与外界不同，地底世界竟有一棵参天植物，在植物盛开的巨大花朵中，睡着一人。
这人以花朵为床，藤叶为被，那无数丝线从这人身上往外延伸，他做着梦，梦一场真实。
安南漠然看着一切，生死卷轴的金光笼罩他，他装材料的背包一直随身携带，便就地以参天植物为柴火，燃起火堆，开始熬制孟婆汤。
这鬼域中的材料很是寻常，都是些活人的小吃食，还有各种按照活人娱乐玩意为造型塑造的甜点。
安南将其一一放入汤锅中，打开一瓶矿泉水倒入。
踏雪凑过来闻了闻，又没兴趣地趴在安南身边，甩着尾巴。
“这是什么？”002好奇地问。
“你不能喝的东西。”001伸手将人抓了回去。
002扑腾两下，完全打不过001，只能任由他摆布。
安南的心情不佳，孟婆汤因制作者的心情也散发出相似的气味。
许久，汤锅中冒起沸腾的泡泡，安南低头看着，材料已经全数溶化，融合在一起，散发出汤成的气味。
似乎差了点什么。
但二十四道材料齐全。
安南沉思，忽然扯过一旁的植物枝叶丢入汤锅，超过二十四道材料，汤锅中立刻起了剧烈反应，安南面无表情地盖上盖子，仍由汤锅内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汤锅内的动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便平静下来，植物枝叶很快也融入汤中。
安南打开锅盖，理论上来说，这已经偏离了孟赤教他的东西，规则被他打破，从二十四变成了二十五。
安南搅动汤汁，却觉得味道很对，他没有再多迟疑，拿着汤锅便跳上巨大花朵，走近沉睡中的厉鬼。
透明的丝线飞舞着，却没有逼近安南，只盘旋在周围。
安南打了一碗汤，抬起花床上青年的头，将汤汁灌了进去。
随着孟婆汤入喉，周围的一切开始动荡，001、002和踏雪来到安南身边。
安南看着鬼域一寸寸碎裂，渐渐显露外界的模样，那些被鬼域安上各种身份的亡魂也褪去装扮，变回原本的模样。
鬼域外早已守候大量的鬼差，在那位鬼差回冥府报信后，每日都有鬼差轮班聚集。
随着鬼域的瓦解，001和002的身影也开始模糊。
“安南。”
安南听到001喊他，他扭头看去，就看到001和002的身影已经趋近于透明。
“安南，我有名字，我不叫001。”
001的身影虚无缥缈，却一字不落进了安南耳朵。
“李起之，也是我和002的名字。”
话落，001带着浅淡笑意的面容和002用力挥手跟他告别的模样，像被一阵风吹散，彻底消失了。
安南看向垂挂在腰上的玲珑骰子，原本只亮了一二三，现在四五也亮起光。
踏雪惊疑不定地在001和002消失的地方转圈，迷惑地冲安南汪了一声。
花床上的男人这时也醒来，他睁开眼，睡眼蒙眬，落入他眼的是分崩离析的世界和一大群穿着奇异的人悬浮空中，在他身边还半蹲着一个面色冷淡的俊秀青年。
天上悬浮的人中飞下来两个戴面具的人，其中戴着黑色长帽子的少女跑到他身边的俊秀青年身旁问：“安南，你没事吧？”
另一个戴白色长帽的少年则走到他面前，开始对他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白蓝沟通无果，便对安南说：“安南，你再给他灌一碗。”
“没用的，他在鬼域里就是做梦，现在估计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我给孟婆汤多加了一味他自己身上的枝叶，不然我也不能保证他能醒过来。”安南收起汤汁，说什么都不肯再给那鬼来一口，“你带他回去找我师父。”
“多加一味？”黑岚发愣，她还是知道点孟婆汤的，二十四味材料，不多不少。
“嗯，汤成的时候，我感觉不对，就是少点什么的感觉。师父说过，有时候要相信直觉，我等会儿回去问问他。”安南也摸不清缘由。
白蓝只好提着鬼，跟安南一起回忘川。
安南自然也没忘踏雪，伸手将见到黑白无常，怂成巴掌大的踏雪抱进怀里。
“狗？”黑岚又是一愣。
“鬼域里捡的，怪可爱的，我可以养吧？”安南笑着说。
“你都契约了，我们还能说不吗！”黑岚赶忙在生死簿上翻踏雪的名字，查到后松了口气，“你养吧，投胎也是犬，跟着你倒是它的福气。”
安南不置可否，周围其他的鬼差都在清点被吐出来的亡魂。
白蓝对两人说：“走吧，别误了这厉鬼服刑的时辰。”
安南答应一声，没否认白蓝的说法，算是默认了这鬼交给黑岚白蓝处理，不必送去投胎。
安南正要跟着白蓝直接回忘川，却不想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哥哥！”
安南回头，就见他以为的，被李起之掐死的向小安正被一个鬼差牵着，用力朝他招手。
安南脑中一根线崩断，他好像误会李起之了。
黑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拍了下安南：“你认识的小鬼？去说几句话吧，这鬼域出来的亡魂不能马上投胎的，你怕是之后看不到他了。”
安南答应一声，往向小安那边走。
“哥哥！”向小安又快乐地喊了一声。
“你没事太好了。”安南眉眼温柔下来，摸了摸向小安的头。
“我当时也吓死了，但是那个大哥哥没有做什么，只捏了下我的脖子，就把我丢出去了。”向小安回忆着，“哥哥，我想喊你的，可是我发不出声音也动不了，后面还被奇怪的东西拖到地下了。”
“原来是这样。”安南在心中又重新审视了自己对李起之的观感。
两人说着，旁边的鬼差忍不住催促了一下，向小安不舍地看安南：“哥哥，我要走了！”
“去吧，有缘的话，说不准还能见到我。”安南点了下向小安的额头。
“好！”向小安答应一声，身旁的鬼差也告诉他，安南是现任孟婆的弟子，说不准向小安上奈何桥前还能见到安南。
送走向小安，安南回到黑岚白蓝身边，一行人直接回了忘川。
将厉鬼送到孟赤面前，孟赤上下打量厉鬼，不确定地问安南：“你多加了一味材料。”
安南开始变怂，生怕孟赤给他一汤勺敲头，硬着头皮点头：“师父，我后面觉得汤不对劲，就多加了一味。”
“汤给我看看。”孟赤伸出手，安南连忙将汤锅拿出来。
粗略尝了一口，孟赤的神情看不出波澜，在安南的忐忑不安中，他忽然说：“确实二十五味，但对这锅汤来说，是二十四味。”
孟赤转向黑白无常，说：“将这亡魂带走吧，不过是没睡醒，你们不是有的是法子让他清醒吗？就别浪费我和我徒弟的汤了，孟氏不渡厉鬼，我徒弟愿意渡已经是情分。”
黑岚白蓝明白孟赤的意思，不再多言，带着还在恍惚的厉鬼走了。
黑白无常走后，孟赤看向安南的肩头：“什么东西？”他伸手抓过，踏雪在他掌心打了个滚，“哪来的小狗崽？”
安南摸摸鼻子，总觉得今天少不了一顿师父的打：“我……刚才出来的鬼域里捡的。”
孟赤眼珠子瞪得溜圆，两只手还搓了下踏雪：“你哪儿学的契约，还长本事了？”
“师父教的。”说到这，安南可来劲了，理直气壮，“师父那次同徒儿喝酒，喝醉后硬拉着徒儿的手，说什么也要教的！”
孟赤显然也想起这件事，干咳一声，绷着脸，谁知道他随便教的东西，安南不仅真敢学，还真的敢用：“算了算了，那契约下次可不能乱用了，也就只能契约几次。”
安南答应一声，又提了个事：“师父，踏雪就留在忘川可以吗？我去下一个鬼域不太方便带着它。”
“哈？”孟赤低头看小狗崽，掌心又搓了一把，气得踏雪抱着他的手指啃，“这小狗崽你留我这做什么？带走带走！”
说罢，孟赤将踏雪丢还给安南，又说：“你不方便，那就将它收起来，需要就叫出来，左右有契约照拂，你进得去鬼域，它也进得去，留在忘川指不定哪天就掉进黄泉里。”
安南见孟赤不愿意，也不强求，跟着孟赤学了如何将踏雪收进契约空间的口诀。
反复几次练习，孟赤见安南熟练，又问：“还有事吧？”
安南小鸡啄米点头，玲珑骰子在他手中变化成长鞭：“师父，我先前得到鬼域里一个亡魂指点，玲珑可以幻化成龙泉剑，但在刚才出来的鬼域，玲珑成了长鞭。”
孟赤接过长鞭，从头摸到尾，又还给安南，说：“鬼域中习得的东西终究不属于你，包括你熬出的汤，除了通天池那一遭，其他你都得在鬼域之外摸索熬制一遍，鬼域给你的东西你只需要记住感觉，悟出属于你的东西。”
“这长鞭便是有所成了。”孟赤点了下长鞭，长鞭又恢复成玲珑骰子的模样。
安南点头：“那师父，我便走了？”
“走吧走吧。”孟赤挥挥手，像安南这种特殊鬼差都是来去匆匆，因为鬼域内的厉鬼不会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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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