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法拉利f8的引擎轰鸣震响云霄。
闹市街头，几乎所有人都被这狂妄抓耳的声音吸引，于是人们纷纷往马路上看去，却只能看见流星般瞬间飞过的车影。
车内，宋允和一脚油门直接踩到底，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到快要抽筋。
凝固的鲜血已经结痂，衬着他皮肤更加惨白。被猛击过的小腹现在才开始有感觉，只要稍微一动便扯着脏器深处都在疼。豆大冷汗挂在他额角，浑身痉挛一样难受，剧烈心跳起伏回响在胸腔，逐渐地，宋允和连自己按出的喇叭声都听得不真切。
扑通——扑通——
心跳声充斥他整个耳道，如波涛汹涌的海浪一层又一层打来，卷走他全部理智。
小区门口还是围着一圈人。
尽管警察和救护车已经及时带走了伤亡者，但残留在现场的血迹却没那么容易磨灭。
宋允和从小区大门出来的时候，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
他看见了警戒线里散落的人体组织，看见了满地深褐色的血摊，最重要的是，他看见了街边王寒松等车的身影。
王寒松背对着案发现场，淡然且不在乎地忽视身后喧闹哄杂的人群。他一手插兜，另一手拿着那根差点让他窒息而死的充电线，深深地看着宋允和的方向。
实际只有很短暂的瞬间，可那瞬间被无时限拉长放大，如梦魇般刻在他脑海中。
在阮林说完那句话后，宋允和大脑瞬间宕机。
明明十几分钟前还和自己在一起散步的人，明明只是为了给自己拿礼物而暂时分开的人，明明分开之前都还一切正常，可为什么就是这么一会儿时间，他会陷入停职调查的困境。
宋允和也很清楚，一切问题的源头都在自己面前，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毫无办法地、孤立无援地看着，然后转身奔向沈祈年。
王寒松的眼神随着大众一起从那辆f8上移开。下一秒，一辆不起眼的商务车缓缓停在他面前，只垂眸看了一眼驾驶座，他便伸手拉开车门。
“稳扎稳打低调这么多年，今天终于做了次张扬的举动了。”刚坐进去，王寒松就调侃着。
李呈华坐在主驾驶，眉头拧得很紧：“我已经按你的想法做了，沈祈年也替你解决了。现在能帮我摆平了吗？先生。”
“早点有这样的想法多好。”王寒松撑着脑袋看窗外人群，漫不经心道，“你想要我帮你摆平什么？”
知道他是在明知故问，李呈华也只能耐心性子回答：“省公安厅一个叫阮林的警察告诉我，十八年前宋风那个案子的真实卷宗被翻出来了，还寄给了沈祈年。当时按照您的吩咐，我把事情处理得很干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会多出一份真实卷宗，这——”
“是吗？”王寒松摆出一副惊讶的神态，“什么卷宗，我看看。”
“……”李呈华咽了口唾沫，好声好气道，“只有当年卷宗的档案袋，没有具体内容。这还是阮林警官告诉我的。”
提到阮林得名字，王寒松终于收起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摩挲着下巴问到：“阮林……你很信任他？”
这下确实把李呈华也问到了，他愣了几秒：“之前让他做的事都没出过什么差错。”
“省厅……阮……”王寒松靠在椅背上，视线从窗外收回了修长手指缠绕那根充电线。“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十八年前的宋风案的受害者，也姓阮。”
时间过去太久，久到李呈华早就忘记十多年前一个陌生人的名字。风平浪静这么多年，最初的那点内疚不安已然随着时间流逝而消散。
相反，他倒是有点惊讶王寒松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我记不清了。”他老实回答。
王寒松丝毫不意外：“嗯，你要是能记得，现在也不会求我帮你。”
“做过的事一定会留下痕迹，哪怕侥幸逃脱，自己也要铭记在心。随时保持警惕，才能屹立不倒。”
李呈华颔首：“是，先生。”
“阮林那边我先盯着。”他说，“但想要我帮你解决这件事，就看你拿什么跟我交换了。”
灯光昏暗，从李呈华这个位置看过去，只能看见王寒松有棱有角的侧脸。
他已经三十九岁了，脸上却看不出岁月的印记。就是那么一张看似完美的脸上，隐约透露着阴狠——
那是他起杀心的样子。
“把沈祈年彻底解决，你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退休，回家养老了。”
吱呀——
夜已深，轮胎摩擦地面的刹车声尖锐刺耳，划破市局门口的寂静。
“宋医生！你来了！”孙宁宁急冲冲从门口跑出来，一个没刹住车，差点直接撞上宋允和。
他伸手牢牢稳住她手臂，随即大步流星往里走：“现在什么情况？”
“二十分钟前沈队让我们出警，说锦城区东望街发生一起恶性杀人事件，现场一死一伤，还有大量围观群众。结果我们刚到现场还没有五分钟就又来了一批人直接把沈队带走了，说什么涉嫌暴力恐吓同事、用职务之便走私贩毒……哎呀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还直接接手了案子，把我们赶回来了！”
锦城区东望街……
这是沈祈年小区的地址。
出来的时候是看见门口围了一圈人，原来他那么长时间没回来是因为正好撞上了案子？
是巧合吗？不太像吧。
宋允和边走边头脑风暴，刘海被微微吹开，露出他高挺饱满的额头，汗水顺着脸颊滑落，鬓角处都被浸湿，他却依旧专注着。
“谁来接手的案子，有文件手续之类的证明吗？”他问。
“说是省厅的，只给我们看了证件……”孙宁宁表情有点复杂，“而且沈队说……死者是王衡瑞，他怀疑这创世教的报复……可我们人去了还没完全了解情况，沈队就被带走了。”
办公室里，整个一队都陷入沉默之中。
没有人说话，连一向能活跃气氛的杜子铭也安静坐在角落，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副队魏知译更是盯着沈祈年空荡荡的办公桌发呆，旁若无人沉浸在自己世界里。
几个月前他们才永久失去了同僚，被背叛的阴霾还埋在他们每个人心里没完全消失，紧接着他们的队长，整个团队的主心骨，突然被停职调查，连带着他们一起也要被问话。
事情接二连三发生，一时间所有人都没缓过神。
哗啦——
门被大力拉开，宋允和熟练走进办公室，忽视一屋子的低气压，没有寒暄，直奔主题：“不管是不是王衡瑞，我都需要今晚被害者的尸检报告和相关资料，兰姐，你能现在整理出来吗？”
罗佩兰从电脑前抬起头：“哦……好，马上。”
“杜子铭，你和孙宁宁去查东望街今晚21点30分到22点30分的监控，调查被害人的行踪轨迹和社会关系。”宋允和顿了顿，蹙眉思索几秒，“顺便再看看20点左右金泰国际中心的监控，重点排查5楼的卡地亚门店。”
孙宁宁站在宋允和旁边有点懵：“为什么还要看金泰的监控？被害者去过那里？”
“不一定是被害者。”宋允和摇摇头，“现在线索太少，我只能按照我的直觉做事。”
“直觉？”
“今晚的事，大概率是被人刻意安排的。晚上我和沈祈年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就感觉不对了，可能是我多心，不过还是查一查比较好。我会把我们今晚去过的详细路线告诉你们，顺着这个思路去查，也许会有线索。”
“宋医生，这是资料。”罗佩兰从打印机前走过来，手里拿着热腾腾的纸张，“被害者的尸体已经被省厅的人带走了，目前为止只有我们拍下来的现场照片和部分痕检报告。”
宋允和接过来看了一眼，眉头深深拢在一起。
由于直接撞上卷帘门，被害者的面部已经有了严重损毁，从额头开始的上半张脸都已血肉模糊，看不出模样。
宋允和顺着照片看下去。
惯性的冲击力是巨大的，虽然不知道现场到底什么情况，但从死者已经扭曲的四肢来看，当时的车速应该很快。
在闹市区的车速，快到直接将人手臂撞断。怪不得沈祈年说这是蓄意谋杀。
可驾驶摩托车的人也因为受伤严重而住院，这么一场几乎必死的行动，对凶手来说也是自损八百。
难不成凶手和被害者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以至于他要以命换命？又或者……
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突然，宋允和思绪停住，视线落在被害者残缺的手指上。
伤口截面不太整齐，看起来已经愈合很久了。
不是今晚受的伤，但也不像是手术导致的局部截肢。
宋允和带着疑问重新将目光放回被害人仅剩的半张脸上，几秒后，一种深深的寒意从他后背升起。
“兰姐，把王衡瑞的照片调出来。”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看了过来。魏知译舔了舔嘴巴：“不会真是王衡瑞吧？”
“不好说。”宋允和沉声道。
话音未落，罗佩兰便蹭一下把笔记本电脑转了个方向，只见屏幕被一分为二，左边是王衡瑞身份证上的照片，右边是他在市局接受审讯时的录像截图。
宋允和把手里被害者的资料拿到电脑旁做对比，一行人都凑了过来，屏息凝神——
“这……”
杜子铭脸色沉重，伸手挡住一半电脑屏幕：“这样看的话……是有点像。”
孙宁宁接嘴：“但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话，这也瘦得太多了吧？几乎都脱相了，沈队这也能认出来？……”
罗佩兰说：“可你不觉得这两人的嘴巴形状很像吗，都是厚嘴唇。”
“你这么一说也是……这王衡瑞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宋允和最先从这股复杂情绪中抽离出来，冷静下达命令：“现在尸体不在我们手里，唯一和王衡瑞打过照面的人也被带走，被害人可以是王衡瑞也可以是其他人。目前具体情况不明，我们必须尽快掌握被害者dna，确认信息，以免他们在死者身份上做文章。”
随后，他又抬头环顾四周：“大家可以开始工作了。我知道现在情况特殊，每个人心里都不好受，但你们是专业人士，每天和刑事犯罪打交道，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相信自己，你们的心理承受力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坚强，所以不需要我在这里给你们打定心针。沉下心，一步一步来，沈支队还在等着你们。”
办公室里死气沉沉的气氛逐渐有了恢复的迹象，所有人都强心打起精神，开始一点点重建信心。
过程痛苦且缓慢，但也不算完全没用。
“魏知译，跟我出来一趟。”
宋允和说完便往门外走，魏知译深吸一口气，紧跟着走了出去。
“还有什么事吗？”
外面只有温热夏风一阵阵吹过，魏知译顺手将门关上，声音不大，却正好与楼上某间审讯室的关门声重叠。
沈祈年十指交叉，自然摆在大腿上。头顶的白炽灯将他眉眼映得更加深邃，漆黑瞳孔深似海底。
他已经独自在这里坐了一会儿了，没有手铐，没有束缚，把他带过来的人一句话也没说，连一句等着都没有，便直接反锁了门。
审讯室里很安静，没有窗户，没有任何声音，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均匀的呼吸声。
这是一种惯用的审讯技巧，一般用来对付不配合工作的犯罪分子。
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单间里，很容易摧毁普通人的心理防线。
可惜他沈祈年不是普通人。
于是他现在翘着腿，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惬意地看着姗姗来迟的人。
这人是个生面孔，他不认识，自称来自省厅，手里拿着笔记本电脑，一来就直接放了段视频。
昏暗楼道里，沈祈年的脸清晰可见，只见他揪着身穿制服的民警，一脸鄙夷：“你知道我是谁吗？只要我愿意，整个嘉南都管不住我，我根本不用遵守你所谓的纪律条令。规矩都是用来约束你们这种人的。”
啪。
那人快速按下空格键，慢悠悠开口：“作为支队长，威胁恐吓办案人员，藐视警律警规，证据确凿。”
沈祈年不语，嘴边弧度似有若无。
随后，那人又拿出几张在沈祈年家的卫生间里拍的照片：“带走禁毒队缴获的毒/品，私自匿藏，证据确凿。”
“你还有什么想辩解的吗？”
沈祈年安静两秒，随即直接嗤笑出声。他修长手指无奈般挠了挠额角，笑容越来越大：“这都是ai合成的，我没有做过。”
“这是一个很拙略的辩解借口。”
“是吗？”沈祈年像个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油条，两手一摊就是不认账，“你有证据证明这不是合成的吗？”
对面那人被他态度激怒，咬着牙保持冷静：“既然沈支队长不相信，那我们可以让技术部鉴定。”
“技术部和你们一伙的。”
“………………”
“沈祈年！”那人猛一拍桌，忍无可忍，“不要嘻嘻哈哈的，你现在在接受停职调查，注意你的态度！”
“停职调查？”沈祈年往屋顶角落看了一眼，“连监控都不敢开的审讯，算什么调查？我敢说，你敢听吗？”
“有什么不敢听的？”
李呈华的声音响起，他站在门口，双手背在身后，一脸严肃：“你倒是说说，我来听。”
【作者有话说】
今天来晚了。
期末了……一滴都没有了……大概率下周五更……（滑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