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
奢侈店门口，宋允和拿着那杯完全融化的沙冰，表情扭曲。
“又不要你掏钱！”
沈祈年有点急了，俩人已经在门口大眼瞪小眼扯了好半天了，柜姐探究的眼神看过来好几次，恐怕下一秒就要叫保安了。他咬牙把人往店里拉：“别站在门口，你杵这儿当门神啊！”
“里面人太多了！”宋允和拼命往后退，结果根本就不是沈祈年对手，只能一点一点被拉过去。“太！张！扬！”
“你现在才张扬好不好！”
“那个……两位需要看点什么呢？”
沈祈年一只脚已经踏进店里，销售不想管也必须得上前招待了，于是双方现在脸上都挂着尴尬的笑容。
相当精彩。
“随便看看。”沈祈年咳嗽一声，眼神飘忽。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但同时还有相当显眼的情侣间特有的气氛。销售一眼看穿，马上进入状态：“我们家最近出了几款新的对戒，先生要不要来看看？”
“可以不选择女款的。”她淡淡吐出一句话。
宋允和：“……”
他这辈子没遇上这么尴尬的事，脚趾扣紧得都快抽筋了，脸上还是云淡风轻：“那个我们就不——”
“可以，看看吧。”沈祈年打断他。
其实他本来是想进来选一个项链或者手镯的，宋允和皮肤白，锁骨好看手也好看，戴点装饰品在身上能衬得更好看。
戒指这玩意意义太重，他不想让宋允和有负担。
但既然销售都把话说到这儿了，他要是不看的话，怕是宋允和会觉得自己没那么爱他。
虽然大概率不会，但他就是怕这万分之一的可能。
加上奢侈品店的销售都是实打实的火眼金睛，再低调的款式都能一眼看出身价。比如此刻，柜姐看了眼沈祈年的衬衣和手表，心里有了判断。
她拿出好几样新品对戒，一句话也不说。
对于这种有钱的客户，不需要讲解推销，只要第一眼喜欢，基本会直接拿下。
尤其是他旁边的男伴，看起来就是个还没进社会的大学生，穿得也朴素，还戴那么大个帽子把脸挡着，一看就是哪家少爷公子包的男大学生。
果不其然，只见那成熟点的男人扭头问那大学生：“有喜欢的吗？”
“你喜欢哪款？”男大学生反问。
嚯，还会征求金主意见，又高又帅情商又高，怪不得人家能傍上大款呢。
“那就这个吧。”
选了个最简单的款式。好吧，你们的关系需要低调，理解。
最后男大学生还选了两根素链，说是不方便的时候可以把戒指穿进去戴在脖子上，低调一点。
妈呀，小伙子你心里清楚就行了，说出来不怕金主不高兴吗？销售替男大捏了把汗，心想别到手的戒指飞了，这些东西加起来得有小十万了，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结果男人只是点点头，一副“我都听你的”样子。
“那麻烦，帮我结账吧。”
温柔男声打断她思绪，销售立马回到工作状态：“好……的。”
笑容刚挂出来不到一秒，就凝固在她脸上。
不是，给钱的怎么是这大学生啊？！
她余光瞟向旁边男人，只见他也有点惊讶：“你……”
“算我送你的礼物。”宋允和淡然道，“你要是想送我戒指的话，应该留着在更重要的时候。”
晕，这是什么霸总发言！
人真是不可貌相，原来现在的少爷都喜欢成熟挂的小白脸！
销售颤抖着双手接过宋允和递来的卡，顿时觉得这人朴素的t恤都昂贵了起来！
包装的时候沈祈年出去接了个电话，销售趁着这机会拿着手机凑过来：“宋先生，方便加您个微信吗？以后有需要可以直接联系我。”
宋允和觉得加着也行，还可以时不时给沈祈年送点小礼物，刚解开手机准备加好友，就看见王寒松发了条消息过来。
[不忙的时候给我回个电话。]
一定是看到新闻了。宋允和心想。
心下拂过一阵无声叹息，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不清楚，也没有办法解释，于是只能回了句一切都好，让他放心的消息，便出门去找沈祈年。
沈祈年还在打电话，一手插兜靠在商场的围栏边。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宋允和前脚刚出来，紧接着沈祈年就回头看了一眼。
眼神交汇时，沈祈年嘴角弧度明显上扬了些，接着就往宋允和那边走。
刚刚那点烦闷被吹散，宋允和心里泛起一阵柔软，手里提着刚选好的戒指，他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可突然，某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侵蚀他全身，宋允和笑容凝固住，眉头紧蹙往身后探去——
没有。
人来人往的商场，过往路人惬意悠闲，一切都是那么正常。
可他就是觉得不对。
“怎么了？”
沈祈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股莫名的恐惧又瞬间淡去，宋允和惊疑着回过神：“没事，局里的电话？”
“不是。”沈祈年无奈道，“工作狂，现在你是下班时间。”
宋允和脸色好转了一点：“抱歉，我只是担心阮林那边。”
“不用担心，要是真有什么也应该冲我来。”沈祈年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毕竟现在我才是掌握证据的人。”
他表情很平淡，没有生气也没有难过，就是这种无所谓的状态才更加让宋允和担心。
“……沈祈年。”他挽过他手臂，想要说点安慰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这种心情。
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叔叔，是害死亲生父亲的凶手。
这种情况下，一切语言都贫瘠。
逃避了一晚上的事被突然说穿，沈祈年也罕见地没有接话，两人慢慢走在明亮大道之中，却看不见脚下路的尽头。
“有了这份卷宗，叔叔终于能洗清嫌疑了。”散步回家的路上，沈祈年终于开口。
“嗯。”宋允和垂眸。
“等阮林那边告一段落后，我就会第一时间把卷宗交给检察院，到时候会重启调查。”
“好。”
“宋允和。”
“嗯？”
沈祈年停下脚步，拉紧他微凉的手：“那晚确实有第三个人在场，你的记忆没有错。宋叔叔不是凶手。”
宋允和却依旧紧绷着：“但也没办法证实那份卷宗就一定是真实的。”
“所以才需要阮林帮我们去试探，如果李局和这案子有关系，那么他肯定会想办法来拿走我手里的证据。”沈祈年说，“毕竟篡改尸检报告内容，隐瞒被害者真实死因这种事，只要曝光就可以让他晚节不保了。”
“没有关系吗？”宋允和问。
“什么？”
宋允和本来想问曝光看着自己长大的叔叔没有关系吗，却又把那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怎么会没有关系。
害死自己父亲的凶手就在身边，这么多年两人皆是与狼共舞。宋允和接受不了的，沈祈年一样无法释怀。
他们都在假装没有关系，彼此心知肚明。
两人是一起在医院查看的那份卷宗，沈祈年的表情至今还印在宋允和脑海中，挥散不去。
其实光凭着这份卷宗也不能给李呈华定罪，没有人能证明是他篡改的尸检报告，沈明川的短信其实也模棱两可，就在宋允和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时，他们发现了夹在纸盒里的U盘。
里面只有几十秒的录音。
“至于该如何处理后续问题，就全靠你了。改一改尸检报告的结论，对你来说也不算难吧。”
“……我知道了，先生。”
就这么两句话，却让沈祈年如坠冰窟。
虽然其中一人的声音做了特别处理，暂时听不出男女老少，但另一人的声音他却那么熟悉。
那是李呈华的声音。
李呈华叫他，先生。
同时，在那份卷宗里，清楚地记录了事发现场的照片。
深埋在大雪之中的弹壳，阮兰茹上腹部血肉模糊的弹孔痕迹。
伤口呈撕裂状态，皮肤周围有明显灼伤痕迹，这表明当时的射击距离很近，应该是贴着她腹部开的枪。
现场并没有找到凶器，宋风手上也没有硝烟反应。
沈祈年怀疑宋风是出于某种原因，碰巧撞上阮兰茹被杀的现场。
宋风没有杀她，反而是要去救她。
这也解释了宋允和坚持自己父亲无罪的原因。可是既然这样，在宋风父子已经目睹杀人现场的情况下，凶手为什么放走了他们，又为什么没有处理尸体，直到第二天保洁发现并报警？
宋允和是没有那晚的完整记忆的，所以他才一直企图通过催眠让自己回想。
而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只有八岁的孩子在极度害怕且记忆受损的情况下，还能坚持主张凶手另有其人？
他一定看见了凶手的脸才会这么肯定。
可到底是谁呢？真相到底是什么，能够让他受到如此刺激，以至于大脑要强行剥夺他的某些记忆来保护他。
难道是熟人作案？
“你说，人为什么会变呢？”
宋允和声音拉回他思绪，沈祈年侧身看去，只能看见他削瘦的下颌。
“不知道。”沈祈年回答。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是沈叔叔的搭档。那段时间，是他带着一队又一队人来家里调查。”薄唇微启，宋允和沉浸在遥远的过去。
“妈妈很讨厌他们，因为他们带走了爸爸的所有东西，采访的手稿、电脑、文件，甚至包括他的所有私人物品。后来我才想明白，因为当时的他们没有证据，只能试图从他的个人物品上着手调查。”
回家路上，晚风阵阵，四周寂静无声，沈祈年沉默听着宋允和的诉说。
“刚开始的时候，我会追着他问爸爸什么时候才回来，他总是习惯揉我的头，告诉我，很快了，很快就结束了。”
“调查确实很快结束了，警察归还了爸爸的私人物品，但他却消失了一段时间。我没再见过他。”
“再后来见到他，是沈叔叔的追悼会上。”眉头蹙得很紧，宋允和牢牢握住沈祈年的手，炎热夏季，两人却依偎取暖。“他变得很憔悴，胡子拉碴，脸色很难看，看起来像是好几天没睡过觉。”
“我和他打招呼，他只是低头看了我一眼，没揉我的头，也没再安慰我。”
“你说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
宋允和抬眸，望着沈祈年深邃侧脸：“这么多年，每次见到我们，他都在想什么，会不会有片刻的后悔？有时候我又在想，是不是我的判断出了问题，是不是这一切真的和他没关系。”
“既然他是坏人，那他又为什么要一次次保护我，教导我？”
蝉鸣止，风欲静，灯火阑珊中，只有偶尔来往过客。
一直跟在身后的黑影也停滞在原地，忍着手上传来的阵阵酥痒感，他躲在人群里，小心翼翼窥探着前面两人。
他看见沈祈年取下宋允和的帽子，轻轻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太累的话，就先休息吧。”他说，“他已经做了他的选择。”
咔嚓。
取景器框住两人暧昧不清的画面，黑影连续按着手机，拍下数十张照片。
没有声音，也没有闪光，但那个清瘦的男人就是突然回过头，往他站的方向看了一眼。
别慌，别慌。
王衡瑞心脏狂跳，被鸭舌帽挡住的眼睛死死盯着宋允和，他手心都是汗，在心里不停安慰自己。
这附近都是人，他们发现不了，只要动作自然，他们就不会发现。
“怎么了？”沈祈年问。
从人群中收回目光，宋允和自嘲般摇摇头：“可能最近神经比较敏感，我们先回家吧。”
“等等。”沈祈年看了眼手机，神秘一笑，“你先上去，我还想去买点吃的。”
“我陪你去。”
“不用。”他有些不自在地拒绝道，“很快的，就在旁边便利店，你不舒服就先上去吧。”
宋允和挑眉，心里大概有了数。
三十岁的人了，学高中生玩惊喜礼物那套是吧。
但巧的是宋医生就吃这套。
“好，那你早点回来。”
市中心霓虹闪烁，熙来攘往，直到宋允和身影彻底消失在尽头，沈祈年才转身掏出手机给谁打了个电话。
“嗯，我到了，就在小区门口。”
嘀。
智能门锁的启动声回荡在空中，宋允和前脚刚进屋，甚至都没来得及开灯，就在玄关处看见花花绿绿的led灯闪烁着。
走进客厅，视野更加开阔，靠窗边放着一个大型圣诞树，几乎占满整个角落。地上铺满毛茸茸的薄毯，树边放着圣诞老人玩偶，装饰用的壁炉在黑暗中更加夺目。
——这里还原了十八年前的那个圣诞夜。
“谢谢。”
沈祈年从配送人员手里接过一大袋包装，慢悠悠往家走。
应该已经到家了。
他有点忐忑。
从决定过圣诞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偷偷联系家里管家，让他帮忙请人来布置。对于恋爱经验为零的人来说，第一次准备惊喜，还是想着等比例还原小时候的场景，沈祈年多少有点紧张，生怕哪个地方不对。
他甚至还想过让自己亲妈再烤一次饼干，不过时间太匆忙，思来想去，他还是联系了家专门做甜点的烘焙工作室，以钞能力保证甜点准时准点到达。
脑海中正肆意想象着宋允和此刻的反应，连迎面走来的瘸脚男人都没注意，直到他失去平衡不小心撞过来，沈祈年才回神。
“抱歉抱歉，不好意思。”
男人连声道歉，双手合十点头哈腰，脸都没抬起来，沈祈年却突然皱了眉。
叮咚——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宋允和正在对着那颗圣诞树发呆，他趿着拖鞋去开门，语气里有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柔和：“怎么这么久——”
话音未落，宋允和开门的动作僵在原地，好半天才干巴巴开口：“舅舅，你怎么突然来了？”
【作者有话说】
本周榜单任务1w 周一再更哈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