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穿越重生>第一权臣是病美人[穿越]>第387章 输赢

  “快!把陛下的裘皮披风拿来!”

  风卷着大雪漫天飞扬。年轻的帝王穿着单衣,披发不冠,大步走在雪地里,曾贤急匆匆地抱着大氅跟在后头。

  “陛下,不能去寒狱啊,那里冷——”

  ……

  狱中寒如冰窟。

  沉重牢门打开,灌入一阵呼啸的冷风,案头的青灯将熄不熄地跳闪了下,暗昧的灯光照出细细的雪沫如浮尘飞扬。

  烛火下,那人的眉睫间也凝着雪沫,荧荧地闪烁着,他整个人便如同冰雪雕琢般剔透易碎。

  窗外大雪纷纷,空气中有梅花寂寥的寒香。

  ***

  此刻,初晨的阳光透过监栏,斑驳地落在魏瑄眉宇间。

  “皇叔,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多年以后,天下靖平,海内无事,国之利器就变成了国之凶器。”魏瑄脸色苍白,薄唇紧绷,说着前后看似没有联系的话。

  听得门口等着的刘武一头雾水,怔怔地看向魏西陵。

  魏西陵眉端轻蹙。

  “自古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九州清平无事之日,便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时,无情最是帝王。”魏瑄的声音低哑而幽沉,每一个字好像都是从心底挖出来。

  他仿佛又看到那人静静地躺在陋榻上,微抬的下颌,烛火勾勒出苍白纤细的线条。

  “戎马半生,风刀霜剑,最终一身病骨,深陷囹圄,折剑于此……”

  稀薄的晨曦中,魏西陵眼中一瞬翻涌,“你说的是谁?”

  这时牢门哐当一声打开了,外头传来陈英的声音,“君侯,我来送朝食,是”

  魏西陵一抬手,“不忙。”

  然后他静静看向魏瑄。

  魏瑄低着头,半张脸沉在阴影里,目光幽沉,“皇叔,这是个乱梦,梦里我也分不清真假。”

  果然,溯回地里,普通人只能看到自己的视角。魏西陵并不知道萧暥前世陨落于此。

  他不知他现在站立之处,正是曾经陋案草榻前,一点青灯映着那人寒白的脸容,瘦削的手中还攥着一枚玉玦。

  前世今生,时空流转。他终于等到了。

  魏西陵站在晨间氤氲的光雾里,渊渟岳峙,轩然清举,又似乎有种岁月也洗不去的沉凝。

  魏瑄心中泛起无言的苦涩。他是磊落君子,难怪前世萧暥会信任他,生死相托,不像自己满腹心事和秘密。

  “我只闻到梅花的香气,就想来这里看看。”

  魏西陵目光深沉,没有再问下去。

  气氛压抑而凝重,一旁陈英忍不住低声问刘武,“他们在聊什么?”

  刘武道:“兔死狗烹。”

  陈英皱起浓眉,好像明白了,赶紧打开食盒,“别烹了,再等下去,粥都糊了。”

  “这粥本来就是糊的吧。”刘武不卖面子道,又用勺子撬了几下,

  “又糊又焦,谁煮的?有水平啊!”

  ***

  萧暥在围裙上搓了搓爪子,“小云,喝粥。”

  他亲自做的嗷!

  红豆那是相思豆啊。云越心头春风一荡,目光熠熠地看着萧暥。

  他一早就来了,还绕道尚元城的早市给萧暥带了份香葱酥油胡饼,他昨天念叨过馋这个。

  清早庭院里花木扶疏,廊下搁着一张矮几,云越一边如尝珍肴般喝着又糊又焦的粥,一边将昨夜宫里的事情一五一十报告给萧暥。

  不得不说云越讲的比秦羽细致很多。

  “你是说柳尚书建议陛下派容绪为正使,江浔为副使前往燕州?”萧暥咬着酥脆的胡饼,以免香喷喷的芝麻掉下来。

  “嗯。”云越咽下一口粥,糖放多了,有点被齁到,他清了下嗓子,“国库没钱了,他们这是想让容绪出钱。”

  萧暥明白了,北宫皓死,北宫达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桓帝和众臣一合计,割地赔款保平安。反正地不是他们打下来的,钱也不是他们挣的。不心疼。

  “不行,这钱不能出。”萧暥道,

  无论是割地,还是赔款,都是自损资敌。

  再说了,他和容绪合伙做生意,容绪的钱不就是他的钱吗?

  加之王氏的立场本就摇摆不定,容绪又心眼贼多,老奸巨猾的。他此番北上,王氏若是和北宫达暗中勾结起来,更加不利。

  但是,这事儿桓帝已经当朝决定了,他也不好让皇帝收回成命。他和桓帝之间塑料君臣关系还是要维持的。

  他想了想,“徐翁,打点个礼盒,我要去一趟朱璧居。”

  徐翁问:“主公打算送什么?”

  容绪这人讲究的很,眼界又高深,他这里值点钱的摆设玩器还都是容绪送的。他有什么?

  “锅里粥还有罢?”

  云越差点噎住,“你送饭?”

  某狐狸表示,民以食为天,没毛病。

  云越幽声道:“红豆寄相思,主公送红豆粥会有歧义。”

  萧暥眨了眨眼,啥?相什么思?这些公子哥的脑袋里整天想什么?喝个粥都能喝出风花雪月来?

  徐翁提醒道:“主公,你今早给魏将军,晋王他们都送粥去了,锅里早就见底了。”

  云越闻言蓦地一怔,扁了扁嘴:“主公思的人还挺多的。”

  萧暥没工夫理会他话里话外的怪声怪气,“算了,就不拘这些虚礼了。反正我今天要给容绪先生送去一份实在的大礼。”

  听到‘一份实在的大礼,’云越心里就是一个激灵。

  上回他说要送容绪一份大礼。结果一个特许经营权,空手套白狼,攥得容绪和他做香料生意,这次他又想做什么?

  “先生知道吗?”云越悄声问。

  ***

  卫宛进去的时候,谢映之正一脸清寂地静坐案前。烟色大氅如闲云流水般随意地铺在席案间,似是刚刚起身,又像一宿未眠。

  案上是一张卫宛从未见过的地图,画得潦草且随意,但潦草得又颇有特色,笔法诙谐,线条灵动,国界,山川,城廓,营垒,等等,该有的都有了。

  就是看不出是哪里的地图。似乎并不在九州之内。

  地图上还摆放着一些雕刻小物,看样式有士兵、将军、诸侯、谋士、法师等等,皆惟妙惟肖。

  卫宛不由问:“这是什么?”

  谢映之淡淡一扬袖,“齐楚燕韩赵魏秦,这比黑白交锋要有趣。”

  “齐楚燕?”卫宛闻所未闻,“是国?还是城?”

  “这是小宇新制的一种棋。”

  “小宇?”卫宛凝眉,“你又结交了什么人了?”

  九州之内没这么一号人物啊?莫非是无名之辈?

  谢映之似沉浸在棋局中,只轻笑了下。

  卫宛知道他交游广泛,便不多问,拾起一枚棋子,发现触感不对,讶异道:“萝卜雕的?”

  “手工不错。”谢映之随口赞道。

  卫宛心想,看来这个‘小宇’是个匠人。

  等等,他乍然回过神,差点忘了他一大早来这里的目的。

  他赶在上朝之前来,就是为了询问谢映之结契之事,怎么三言两语间又被他带偏了。

  他正襟坐下,直截了当道,“映之,师兄有事问你。”

  “师兄是想知道此局之机窍么。”谢映之顺口接道,“此局名为战国局,乃多人执子的博弈,齐楚燕韩赵魏秦乃战国之七雄,其中秦据函谷以西,以耕战立国,韩赵魏合称三晋……”

  春光温暖的晨曦里,光下他神情清煦,娓娓道来,不知不觉让人听得入了神。

  “诸国之间合纵连横,伐谋伐兵伐交,此局最多可七人同时博弈,每位棋手执掌一国之军政。”

  卫宛听出些门道来了,思忖道:“这棋局确实颇有些名堂啊。”

  “那些人的智慧。”谢映之叹道,那些萧暥记忆里的‘现代人’。

  三千世界之间总有一种微妙的联系,这个局有助于他理清思路。

  “师兄请看。”他抬手在棋盘上逐一指去,“幽燕,盛京,凉州,江州,蜀中,北狄草原。这样是不是明晰很多了。”

  “天下诸侯!”卫宛心中一震,

  这哪里是博局,这就是浓缩版的九州天下。

  谢映之道:“乱世博弈,诸侯争雄,动一枚棋子,则牵一发而动全身。”

  晨风穿过轩窗,轻拂开他的衣襟,衣缘下影影绰绰透出清修的锁骨,一点殷红如相思的小痣鲜明地印在雪白的肌肤上。

  谢映之身上向来纤尘不染,卫宛紧皱了眉,“映之你……”

  棋子轻轻投落。

  “这局,我输了。”谢映之借着起身之际不着痕迹地掩上了衣衫。

  “什么输了?”卫宛一惊,他第一次见谢映之投子认输。他察觉到了不同寻常,追问道:“你不是在说棋。”

  “襄州这一局。”谢映之目光深静。

  “你在复盘襄州之战?”卫宛遂明白过来, “但此战不是胜了么?”

  “看似全胜,实则完败。”

  他和黑袍人之间的博弈从来都不是一城一地的输赢,而在于因势利导,在于推动局势的变化。

  襄州这一局,表面上看,他们打了胜仗。夺回了黄龙城。而事实上,黄龙城只是失而复得罢了,而他们却付出了伤亡数百人,瞿钢及千名锐士致残的代价。

  而且,从结果上看,输赢就更明显了。

  襄州这一战带来了三个结果。

  其一,魏瑄回京。

  魏瑄心魔难抑,谢映之才将他留在玄门,远离漩涡的中心,既是约束,更是保护。但如今,魏瑄几经周折,还是来到了京城。

  其二,他为萧暥所谋的大势,关键在于稳定雍襄、强军备战。

  稳定雍襄首先要稳住皇帝和王氏。因此魏西陵与萧暥之间要避嫌。且魏西陵在江州也有助于稳定后方,与萧暥南北呼应。而如今,魏西陵进京。这个局面也被打破了。还会引起王氏的警觉。

  其三,萧暥的实力尚不如北宫达,所以他们要尽力维持和北宫达之间的和平。一边继续以经济战削弱对方,一边暗中积蓄力量,方为上策。但北宫皓之死,使得萧暥和北宫达之间已势不两立,北宫达很快就会有所动作。

  仅此三项,谢映之感觉到局势已经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

  看来这几个月来,就在他专心组建中书台收拢政权,忙着建城屯田募兵之际,有人却在暗度陈仓。

  谢映之凝眉细思,这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一个月前,北宫皓和东方冉暗中进兵襄州之时,还是更早,早在铁鹞卫袭击都城,血洗仙弈阁之时,今日的一切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从大梁到燕州,再到黄龙城、江州、玄门,这条线绵延千里,暗中把这一切都穿引起来。交织成了纵横交错的棋盘。

  是他大意了。

  他长眉深蹙,曦光微凉如碎雪般落在他眉睫间,映着他苍白的容色近乎透明。

  “襄州这一局,于战无功,于势完败。”

  卫宛注意到他清瘦的指骨绷紧了,“映之,你只是输了一局,还有机会。”

  “师兄,我不能输,我棋差一招,就是将士阵前生死,是百姓颠沛流离。”他一枚一枚地将棋子拾起,神色清冷。

  他是玄首,不能出错,不能有伤,必须算无遗策,滴水不漏,无懈可击。

  “此番失利,皆我之过失。”

  卫宛今天本是来询问谢映之结契之事的。现在被他这么一说,顿感觉没必要再问了。

  那一刻,卫宛看到那清若琉璃的眸子仿佛万顷空寂的冰湖,无尘、无欲、亦无情。

  谢映之清楚他自己的身份和责任。

  如今天下乱世,谢映之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责任。他心忧着天下局势,九州苍生,卫宛若再盘桓纠结于他的个人的情感,是否结契,倒显得格局小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卫宛收回心神,正色道。

  “我想去探视晋王。”谢映之淡淡道。

  ***

  燕州

  干燥的阳光照在城楼上,到处都是一冬残留的泥雪痕迹,斑斑驳驳。

  一队疲惫的人马正向城门口开来,为首的将领脸色灰败。

  “徐都尉?”城门令大惊失色,“你不是随世子南下了吗?”他左右环顾,“世子呢?”

  徐放面色凝重地回头看向队伍中央的那部简陋的马车…

  “萧暥杀我儿,我与之势不两立!”北宫达愤然拔出佩剑,目光掠过左右,“我欲举大军南下报仇,谁可为前锋!”

  侧立两列的谋士将领们皆面面相觑。

  钟纬上前慎重道:“主公,世子虽战死襄州,却非死于萧暥之手,乃是被晋王所杀。这件事就关系到了皇室啊…”

  北宫达面色铁青,“你是说是皇帝的授意?”

  钟纬道:“主公忘了吗?世子此番南下原本是要觐见陛下谢罪的,如今却忽然进兵襄州,攻城夺地,于理有亏,如果真是陛下授意晋王前往襄州申斥世子,也是有可能的。我推测或许陛下未必要世子性命,但晋王和世子却有旧怨,很可能假陛下之名,报私仇之实刺杀世子。”

  北宫达指骨暴出咯咯轻响,切齿道,“魏瑄小庶子竟杀我儿,老夫要他偿命!”

  “主公,魏瑄毕竟是陛下的亲弟,若主公发兵雍州,剑指天子,天下士人会怎么看主公?”

  俞珪也不失时机地上前道:“主公,限田令之后,幽燕士族多有怨言,人心浮动,此时不宜用兵啊!”

  北宫达闻言面色阴沉地看了眼钟纬,限田令正是钟纬所献。

  钟纬没想到,这会儿俞珪还不忘踩自己一脚,遂冷言道,“若不行限田令,幽燕士族争相弃种粮米,改种香料,俞先生可想过后果?”

  俞珪正要阴声相讥,这时,门外斥候急报,“主公,高唐军报!”

  “呈上来!”

  这一看之下,北宫达顿时面色铁青。

  “主公,庞将军前线战事有何消息?”钟纬慎重问道。

  北宫达神色不定地将书信递给他。

  钟纬展开书信,一看面色陡变,“这…主公,魏西陵这是要进京了啊?”

  北宫达浓眉紧皱。魏西陵亲自护送晋王进京,这一仗若真的打起来,他不仅要顶着兵逼都城,剑指天子的罪名,而且还要和魏西陵正面交锋。

  俞珪见北宫达心烦意乱,眼珠一转,讨好道,“主公,魏西陵和萧暥有隙,他不会长驻京城,且江州事繁,我们若再暗中在江州给他惹点乱子,他就得要撤兵南下了。”

  北宫达捋须点头:“此计可行,不如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片刻后,俞珪凝眉踱步而出。

  要在魏西陵治下的江州惹出风波,可不大容易…这就颇要费点心思了。

  就在他愁眉不展时,旁边的小斯悄然上前道,“有位先生求见。”

  由于日常请见俞珪举荐的人很多,他正要挥手打发,忽见廊下阴影处闪出一道瘦长的人影,一道阴恻恻的声音道:“俞先生,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