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3.
爸妈催促我和程衍一起把剩下没办的年货办完,他俩回乡下老房子帮我爷爷奶奶锄草。
原本是打算兵分两路的,结果我爸在临行之前突然改口叫程衍开车送他俩去,没一会儿又改口说要我俩先回去一起锄草,年轻人体力好,而且人多力量大。
我妈默默拽了拽我爸我衣服就差没使眼色了,但我爸充耳不闻我妈的疯狂暗示,程衍顺梯子上爬,拿起车钥匙就跟我爸一起下去了。
“你爸发神经。”
“别管他,他组织得再好也没用。”
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个不停,我掏出来一看是贺暃打来的电话,简直是世界奇迹。
示意我妈先下去,说我穿完鞋就下楼。接通贺暃的电话,听他那边很热闹。
“你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打程衍电话他没接,他在你身边没有?”
果然,我就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在楼下,我换完鞋下楼,你要急的话就先别挂。”
“行。”
我将手机放在鞋柜上快速穿上马丁靴,再拿起下楼。这期间贺暃一句话没说,但是能听到他那边很吵,还有林止的声音。
“你在林止家?”
“我俩在外面,没在家。”
到楼下,我爸为了炫耀不嫌天气冷,故意将副驾的车窗降下跟小区散步的大爷聊天。
感觉这几天他皮痒了,等我妈忍够了肯定秋后算账,松他的皮。
我瞄了眼正在调车内空调的程衍,将显示通话中的手机递到他面前。
他诧异一瞬,看着屏幕上的“男模”二字,欧式双眼皮快皱成单眼皮了,乌黑的眉宇拧巴在一起,再抬眼睫时眼神透着若有所思。
“这是谁?”
他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但是话尾蕴着我不理解的火气。我和他朝夕共处过一段日子,知道他语调下降,声音越发低沉时意味着他在生气。
我觉得他莫名其妙,把才关上的扩音重新打开。
“贺暃打你电话没打通。”
“是我,程衍。”
“喏。”
我再次将手机往他面前戳,示意他接。他接过前对终止聊天关窗户的我爸笑了笑。
“爸,我下去接个电话。等妈从门卫那回来我们就出发。”
他一下车,我爸就问东问西。问我见没见过程衍的父母,又问我程衍有没有打算带我去他家看看之类的。
我通通摇头,我爸不信,不信拉倒。
也不知道贺暃给程衍说了什么,程衍搓着指尖最后还是忍不住掏出一支烟含在嘴里,随性点燃吞云吐雾,眉头皱得快与深邃的眼睛融为一体,我爸看着啧啧称奇。
“小程鼻梁挺,眉眼间距小,按理来说这种长相会很凶,但是相处一阵子觉得人还不是不可貌相,他脾气怪温顺的。”
“……”
我妈第一眼就觉得程衍长得像坏男人,但是深邃有神的眼睛又削弱了他的部分痞气。
我妈至始至终没改变过想法,而我爸轻易地就改变了他的直觉看法。
在我家,程衍收起爪牙。在外面谁说程衍脾气温顺,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爸,你觉得我看上去冷漠吗?”
我爸回头打量我,笑着说:“哪里冷漠了?谁看了不说我家宝长得好看,性格好。”
“……”
怪不得这么多年局里升职没他的事。
亲戚朋友,大学同学包括程衍他们哪一个不说我给他们的初印象是高冷疏离的。
364.
四人回乡下爷爷奶奶家锄草。
寒冬季节,土地冻得硬邦邦,洋锹铲地使出吃奶的劲也只能按下去三厘米左右深度。
爷爷左耳不好使,我去年过年给他配了个助听器,结果今年中秋节他戴着助听器在院子里转,被公鸡当虫叼走了。
一群公鸡争着抢着把助听器叼没见了,他腿脚不太利索,站在门口叫我奶奶去帮他找。我奶奶又打电话给我大伯和我爸,要他俩回去帮忙找找。
我大伯中年失业,诸事不顺。带着一肚子气回乡下帮他俩找,没找到。
临走前还嘲讽我奶奶说家里不是供的有菩萨,怎么不许愿要菩萨帮忙找。结果我奶奶说烧香问过了,把我大舅哽得头也不回就跑了。
我爷爷心疼助听器太贵,不让我爸跟我说,然后也不准我爸给他重新配,就这样聋聋的过了半年,我这次回来才知道这事。
程衍默不作声踩着洋锹挖土,没嫌满地的鸡屎,听我妈跟我讲我爷爷的助听器时他回头看了眼,我爷爷站在院子和我爸在聊天,我爸正修水管,时不时要高声喊一句回答,因为我爷爷听不清楚。
“再给他配个,统共3000多。”
“你不知道你爷爷的性格?”
我忍不住皱眉,因为我爷孙三代全是倔驴子,一件事能犟到头破血流也不愿回头那种。
“妈,那是助听器吗?”
程衍挖了两锹土后指着脏乱鸡橱,我爷爷家鸡橱上上下下有四层,摞着有一米八多的高度,最上面一层是养鸽子用的。
“哪呢?”
我妈踮起脚尖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一米六五的个子踮脚看了个寂寞。
我从兜里掏出一包湿纸巾递给程衍,他自然懂我什么意思,抽了两三张握住一样东西擦了擦再展开纸巾给我妈看,直接把我妈逗笑了,扭头喊我爸。
“唐建修,跟咱爸说助听器找着了!你猜小鸡把助听器叼哪去了?”
我爸拧紧水龙头与水管之间的铁丝,擦了擦额上的汗问我妈公鸡把东西叼到哪去了。
“鸽子窝呢。小程个子高,看到了。”
“哈哈哈,”我爸也忍不住笑,“咱妈今儿因为恩玉要回来,怕恩玉问助听器的事,昨晚还烧香拜菩萨让菩萨帮她找呢。”
我奶奶笑眯眯地站在厨房门口,特意洗了个苹果递给程衍。老人钱为贵,就这一下看程衍的眼神跟看亲孙子呢。
中午硬生生给程衍盛了一大碗的炖肉和蔬菜,挑食的程衍望着碗里的香菜忍不住皱了下眉,我怕他扫俩两人的兴,从他碗里夹走了香菜。
他筷子悬在空中顿了一瞬,唇角浮现笑意,左手极为不老实地在桌下捏我大腿。
正中午艳阳高照,冻土稍稍软和。我、程衍和我爸三人卖力锄草。
听我爸的意思是开春过来把我爷爷奶奶家的鸡都卖了,到时候给院子翻新,地面硬化。
一直埋头干的程衍笑着说他超市完工以后还有很多建筑材料没用完,让我爸到时候直接去拿,放在那搁着也是浪费。
我爸一听那自然是好,两人哥俩好似地叼着烟聊财经、聊时事政治,胡侃到下午。
临走前,我奶奶叫住程衍偷偷给他塞了个红包。说是偷偷,实际上是明着给的。
“我和这老头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上门红包早点给出去心里就舒坦了。恩玉看着没心没肺的,实际上心思柔软……”
“奶奶!”
我打断奶奶不让她继续往下说,她笑着停下了,就是眼睛红通通的,看得我很难受。
我妈忙说我不懂事,揽着我奶奶的胳膊往回走,说些开心的事逗她。
而本该风趣有礼的程衍面无表情,直到上车前,他双手捏了下鼻梁,我看到他眼红了。
我其实能理解他的感受,他和他爸关系不和,好几年没回过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