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桂西呆了大半个月, 林知节想回去了。人好了些,心里还挂念着学校的案子,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张方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急着从局里跑到医院说什么也要送他, 念念叨叨说病都没好,瞎跑什么。
林知节话没几句就不说了,闷死个人。
机场告别前张方明赶紧拉着裴也嘱咐这嘱咐那的, 聊了会抬眼一望, 林知节坐在贵宾休息室的椅子上脸都青了。
张方明叹息着说:“他是把眼睛挖出来放在你身上了吗?不至于这点距离也要盯着吧?”
裴也侧身一瞟,回头跟张方明说:“你不跟他说会儿话吗?”
要说什么?总不能说以前的那些事吧?这还真的不知道如何说, 最多讲两句注意身体一类的话。
他想了会, 林知节已经慢慢站起来朝他们走来。
说实话, 林知节看了半响,一门心思扑在裴也身上, 原先是打算要给张方明说点什么的,一时看他俩说话的距离离得太近, 就忽然给忘了。
梁纪年在一旁观察良久,问:“小林警官, 要不要我去打听一下他们在聊什么?”
林知节冷峻的脸微微动容,这方法不错,刚要点头就想, 这样太过于明显了, 梁纪年那么大的个头站在他们旁边听着也太碍眼了。冥想了会, 说:“不用。”
说完就站起来亲自去了, 也要把那些该说的话讲给张方明听。
三人对视,张方明下意识扶了扶眼镜, 问:“感觉怎么样?能坚持坐飞机回去吗?不行就再养半个月回海路仄也不迟。”
林知节下颌咬紧,像是闷了许久的话, 今天终于有机会开口了,声音听起来是有些寡淡,但语气挺温和:“谢谢,工厂那天幸好有你。”
裴也一听,嘴角上扬,眼神扫向两人。
这不就是个和好的机会吗?
一个想说不敢说,一个闷着一肚子的话不说。
张方明先是一愣,随后眼眶湿润,喜色爬上眼角,兴奋地对着他说:“哎呀!那!我也是应该的!应该的!不谢不谢,不客气——”他说着话一想到林羡就噎住了,摘下眼镜,顿了顿说:“小序,回去要注意身体啊。饮食也要注意,今年你要是去墓园,可以给我打个电话吗?我也……想去。”
林知节轻轻嗯了声。
那边,起飞的时间快到了,梁纪年已经过来催他们。
张方明听着就有些不争气了,语气微颤:“……保重啊。”
林知节点头,等入了安检,他回头看向张方明,说:“谢谢哥!”
从小到大林知节没喊过任何人“哥”,也没依赖过任何人。林羡带着张方明回家里的时候,林知节从来都是躲着他走的。
今天这一声哥叫出来,张方明才明白,童年的林知节原谅自己了。
他得到了林知节的原谅,也得到了自己的原谅。
回到海路仄后,梁纪年匆匆又赶回公司处理些文件,现在车上只剩他俩。
裴也开车,想着到了家心里就踏实多了。从环海公路的高架桥下来的时候,裴也看向海边,突然问他:“要不要去海边散散步?”
林知节再次望向大海时的心境已经不同从前,从前一个人看着大海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觉得大海无边无际,装了那么多海水,却唯独装不住他悲伤的泪水。
眼泪越流越多,什么容器都败下阵来。
空荡,孤独,孑然一身。
玛拉在他身上看见这些东西,觉得这样的人应该不配拥有快乐和感情,他就应该堕落下去。
可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旧保持着初心,就算人和心都是孤独的,那也要带着父母美好的愿望活下去。
如今再看大海就不一样了,海潮被思念,想念,充实的爱意,满满的幸福感占据。
海边散步的父母,童年的笑声,朗朗盘旋在耳边。
潮汐带走的是童年不快乐的自己,它带不走的,是那年与父母幸福快乐的回忆。那里充斥着欢声笑语,充斥着他们的爱。
原来,他一直都在被深爱着。
林知节点头,说要去散步看看日落。
裴也将车开了下去,停在路边。
俩人看着海路仄的牌子,勾唇相视一笑。
林知节伸手:“牵吗?”
裴也抓起他的手,亲了一下掌心:“要牵。”
浪潮拍打在礁石上,海岸线蜿蜒曲折,离岸边越远海水颜色就越深。
天边风光美景尽收眼底,卷着日落的云朵聚拢在一团,恍如月季花开了又败,风一吹全都散了。
林知节在前头走,裴也牵着他的手跟在后头,望了望风景,小步急走跟了上去,然后并肩同行。
“今天的海风吹得还挺温柔。”
林知节侧眸:“?”
裴也笑:“比上回来找你的时候要轻一些。”
林知节问:“你还能分辨这个?”
裴也捏紧他的手心,换成十指相扣:“不,也不算,今天的风刮得特别猛烈。”
明明风不大,他胡说什么呢?
林知节木讷地站住脚步:“什么?”
裴也自顾地往前踏,没拉动这个人,回首一望,盯着沉默半响,说:“表面上看风平浪静,实则内心波涛汹涌。你明白吗?”说着把人的手拽着往自己心脏上贴,“我这辈子心跳没像现在跳得这么厉害过,除了上回,还有上上回。不对……完蛋了,我的心脏好像一直都跳得很快!”
他那双漂亮眼睛扑闪扑闪的,看得林知节一阵悸动,那张小嘴吧啦吧啦个没完,舌头还时不时舔舔唇。
林知节敛眸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看了会,笑着说:“好像是跳得很快。”
俩人往前又走了会,裴也说:“你和张方明道别的时候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他不就在旁边听着吗?
林知节:“?”
裴也努努嘴:“我第一次听见你叫别人哥哥。”
林知节眼皮开始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裴也犹豫着说:“我也比你大,你能不能……”
“不能。”
他被无情拒绝。
裴也也不丧气,接着说:“总听起张方明说你小时候,我觉得你小时候肯定比现在乖多了。”
林知节:“……”
海风大了点儿,裴也问:“冷么?”
林知节摇头。
“那我们往回走?”
林知节眺望远处的海滩,巨大的日盘被海平面截去了一半,海鸥绕着上空盘旋,他拉着裴也往下走,说:“我们去捡贝壳吧。”
捡贝壳?好像他小时候很喜欢捡贝壳。
细软的沙子上留下两串脚印,林知节低头在地上看得很认真,裴也就这样跟在他身后,盯着这个人的背影,开始幻想童年时期的林知节。
他轻轻弯腰,在地上摸了会,白色贝壳被他洗干净捏在手里。
林知节捡得很认真,这里摸一摸,那里摸一摸,捡到好的就捏在手心。
过去了有二十来分钟,日落西山,海边金光闪闪,林知节猛然抬起头,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清晨还是傍晚了。
小时候也总这样,捡贝壳捡得忘记了时间,一股脑儿钻了进去,等回过神来天都快黑了。
林知节急忙回身寻找裴也,海边公路路灯亮起,潮汐退下,月亮缓慢上升。
他凛然一望,裴也抱着手臂就站在他身后和他对视,他莞尔微笑。那眼底倒映着金色的光,林知节的身影落在瞳孔里。
他展开双臂,对着林知节说:“知节,过来,让我抱抱你!”
岸边人影重叠,两个人相拥的那一刻开始,生命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他们走回岸上,裴也打开后备箱,将坐垫铺在上面,同林知节坐着。
林知节坐在中间,白衬衣领口微微敞开,袖口高挽在肘关节,英俊的脸庞上,总是挂着笑,他也伸开双臂,对着裴也说:“我也想抱你。”
到底还是林知节块头更大些,裴也被他抱在怀里显得很小一只,俩人紧挨着,一起欣赏海边风景。
林知节将下巴抵在他的后肩上,双臂圈住裴也,吻在他的后脖颈处。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他的后脖子就想亲一口,着了魔着了道似的。
裴也敏感地缩了下:“你怎么老亲我这里?”
林知节低沉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说:“不知道,就是很着迷。”或者是说,喜欢看他敏感时的反应,很有趣。
裴也哼笑:“你不知道这种地方很容易敏感吗?”
“……敏感,什么感觉?”林知节问。
裴也的心一跳,那还能是什么感觉?干柴烈火,浑身发热,要爆炸了。
“会痒。”
“唔。”
裴也坐在他双腿之间的坐垫上,身后是林知节炙热的身体,他还亲自己脖颈,抱得死死的,心贴着心,自然脑子里就容易放飞乱想。
为了打消念头,忙着问:“你捡的贝壳呢?”
林知节把贝壳拿出来,月光下看起来是五彩斑斓的白,甚是好看。
裴也问:“怎么跟个女孩儿一样喜欢捡贝壳?”
林知节说:“男孩儿也喜欢。”
裴也笑了笑:“我说错话了,怪我怪我。”
小孩儿嘛,什么都觉得新鲜,喜欢什么都不稀奇。
林知节把人搂得紧了,说:“小时候听方雨檐讲过一个童话故事,叫贝壳公主。”他停顿一下,把贝壳举到裴也面前,抓着他的手握住贝壳。“传说贝壳公主上岸后遇见了一位渔民,那渔民心地善良,见贝壳公主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就带回了家。天晴跟着自己出海下雨就在家修补渔网。”
裴也指尖轻轻摸着贝壳,问:“后来呢?”
林知节说:“有天那渔民发觉捕鱼开始变得越来越困难,鱼变少了,家里的粮食也吃得差不多了。就在此时,贝壳公主把自己的珍珠送给了他,说善良的人一定会有好报,让他对着贝壳许愿,可以实现他三个愿望。然后那个渔民很意外的,一个愿望都没许。贝壳公主问他,为什么不许愿,再不许愿就要饿死你自己了。”
“他怎么说?”
“渔民说,自己要是许愿每天都能捕到很多鱼,那海里的鱼会变得更加少了,到时候不仅自己捕不到鱼,别人也捕不到。所以他放弃了在渔村生活,离开了这个地方,也没带走那颗珍珠。贝壳公主就把珍珠藏在贝壳里,丢在了海边。渔村的人知道这件事了以后,大家都开始在海边捡贝壳,只要捡到了贝壳公主的珍珠,就能许三个愿望。”
裴也听完,笑着说:“这不就是编来骗小孩儿的嘛。”
林知节沉吟,隔了会说:“也是。”
裴也伸手,回过头亲在他唇上,说:“但是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是成年人,说不定你许了愿望就能实现。贝壳公主的珍珠,肯定不是留给小孩儿的。”
还有这种歪理?
林知节想笑。
然后忽地又正经起来,说:“嗯,许好了。”
裴也好奇,问:“许了什么愿望?”
林知节掰过他的脸,垂头吻了下去。几乎是疯狂地扫入,每一寸呼吸都不放过,没一会儿就觉得缺氧了,手也不知道放哪里。
裴也被吻得七荤八素,连腿都软了,气喘着一阵,心头越发有些慌乱无措,伸手擦了擦嘴。
他急忙站起来,害臊道:“你什么时候竟吻得这样好,跟以前不一样了?”
林知节人畜无害地眨了眨眼:“?”
主要还是因为在医院,俩人情不自禁就总亲一小会儿,换药很疼,他要亲一口,晚上睡觉前也要亲一口。这一来二去,业务能力直线提升。
就连裴也也吓得一惊,那架势能活吞一头牛般。已经开始预想往后的生活了,这要是被他每天亲一次,他不得备上几瓶氧气罐?
说什么也不肯亲了,就要回家。
林知节跟在身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刚一上了车,安全带还没系上,又扑了上去,跟个饿了八百年的狼一样,啃着脖子上瘾了。
他埋在裴也脖颈间,念叨着:“戒不掉了。”
裴也已经被亲得五迷三道神智不清,两眼泪汪汪,眼中□□焚烧,将他的思绪烧得精光,也不管他说什么,就一句话。
“——快回家。”
本就不应该让病人开车的,裴也又恨又后悔,被林知节勾了魂儿去,他刚才还压着人家的肩膀,吻得忘情。
着了道儿,悔恨不已。
弄疼他了吧?这样想着。
林知节却扫了眼副驾驶的裴也,仓促一笑:“我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