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池淮州的回答,简安宁那要拧成麻花的眉头,终于有所舒展。

  她喝多了些,身子无力的同时,神经却比较兴奋。

  她拉着池淮州,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很多话,都是前言不搭后语。

  池淮州兴许也是睡不着,就那样安静的听着她的念叨。

  也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能听到她彻底的坦露心声。

  然而渐渐的,她越说越失控。

  “其实,我很讨厌酒,我的父亲就是个酒鬼,那天,他撞死简一鸣妈妈和妹妹的时候,就喝了好多好多的酒……”

  池淮州 始终没有开口打断她,可内心上上下下,起伏难安。

  “以前他喝醉了酒,就会变成一个暴力狂,每次把家里的东西都砸的稀巴烂不说……还会把妈妈打的半死,后来……妈妈要跟他离婚,他不干……”女人闭着眼,断断续续的说着,“有一天,妈妈偷偷的走了,她……她没有带我走,我其实也不恨她,我那时候在想,她要是真的就能那样走掉,一辈子都不回来也挺好的。”

  眼泪止不住地从她的眼角滑下来,分明很久都没想过这些事了,可今晚,那些旧的画面却那样清晰地涌入她的脑海,“那天晚上,他输了钱喝了酒回来,看不到妈妈,就从卫生间里抽出了拖把打我。”

  听到这,池淮州额上太阳穴突突地挑了下,一双眉眼,又深又沉。

  “好痛,真的好痛……我差点就被他打死了。”

  她的情绪缓慢的积累,积压到一定程度后,终于崩溃。

  红肿的眼里, 泪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她歇斯底里的怒吼:“那时候我好想他在我眼前死掉啊,呵……后来,的确如我所愿,他死了,死的很惨很惨,可为什么,他死还不够,他还要拉那么多人跟他一起死啊!”

  “那时候我妈妈要是不心疼我,不回来看我,就不会被他抓到,不会被他拉上那辆车,她就不会死,要不是他喝多了,醉驾逆行闯红灯,简一鸣的妈妈和他的妹妹也不会死啊!”

  简一鸣曾给她翻过一本厚厚的相册。

  相册里,是他的母亲和他的妹妹。

  本是一个温文尔雅漂亮精致的女人,一个可爱单纯,天真无邪的不到五岁的孩子。

  谁能想到最后她们的肢体都被撞散了,肠子内脏都露在外面,那样的惨烈狰狞呢。

  她克制不住的哭出了声。

  “我好恨那个男人,我好恨他!”

  这么多年来,她掩藏在内心深处的委屈和痛苦,好似从来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而如今这个出口一旦被打开一个闸口,就跟再也关不住了一样。

  听着她的哭声,池淮州的心脏,宛若被一只手伸进去,给用力地攥紧了。

  他知道她的过去是苦的,却不知道会这样苦。

  他没有让她不要哭,相反,他只是安静的听着她的宣泄。

  简安宁依旧哭得很大声,上气不接下气。

  她从来没有这样哭过。

  哪怕是被那个酒鬼父亲打的半死,哪怕是亲眼看着母亲残缺的身体被推进火化,哪怕是简家父子一次又一次的拿着那些鲜血淋漓的车祸现场照片来刺激她,打压她,哪怕是贴着那耻辱的标签,与那位霍先生之间一次又一次的周旋,……

  她好似都没有这样难过的哭过。

  当然,跟池淮州分手后,她也曾很难过,但她只是默默地掉了一会眼泪,便没有再哭了。

  因为那时候,比起难过,她更觉得庆幸。

  庆幸他那么骄傲优越的天之骄子,终于摆脱了她这个阴暗的祸害。

  可是后来,自私的她,卑劣的她,总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想要靠近她曾经亲手抛弃的那个男人……

  “池淮州。”她突然就停止了哭声,像是心血来潮,又像是蓄谋已久的问他:“你有没有后悔爱过我啊?”

  池淮州刚想回答,又被她急急忙忙地打断:“算了吧,这样无聊的问题,我不应该再问你了。”

  女人情绪反反复复,容易失控,又容易自愈。

  慢慢的,她不再哭了,却又笑了起来。

  池淮州无奈的扯了下嘴角。

  尽管他当时没有回答简安宁那个问题,但他心中的答案却是毋庸置疑的。

  他想起了那日和简安宁去看电影 。

  想起电影的末尾,男主对女主说过的一句台词。

  爱你——是我这一生做过的最不后悔的事。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下来。

  女人沉重哽咽的呼吸声,渐渐的,变得平静而舒缓。

  墙上的时钟滴滴哒哒走过,简安宁又抓起桌子上的酒,往嘴里灌了一口。

  “别喝了。”

  “放心,我喝多了酒,不会像那个酒鬼一样杀人。”她说,“我顶多自己了结自己罢了。”

  一番不轻不重的话,却让池淮州握着手机的五指更加攥紧了些。

  很快,第四瓶酒见了底。

  周围一片黑暗。

  漫长的沉默过后,简安宁那头响起了一阵音乐声。

  是温柔的,暧昧的情歌调调。

  简安宁垂下眼睫,那一刻,心中的空虚像是一个黑洞,被无限的放大。

  “池淮州……”她说,“我真的好空……你配合我好不好?”

  “你在说什么?”

  简安宁情绪涌动,她觉得此时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偏偏还一本正经地说了出来,“配合我做……”

  末尾的那个‘爱’字尾音婉转上扬。

  简安宁本以为她自己提出这样荒唐无理的要求,池淮州那种禁欲克制的人,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就将电话挂断,却没想到,经过上一次他们的‘坦诚’之后,他对她的‘容忍’似乎更高了。

  “你就这么想要?”

  “是啊,想要。”

  想要你。

  “女人这个年纪不是需求最旺盛的时候吗?”她的嗓音因为刚刚剧烈哭过的原因,带着点沙哑的感觉,听在池淮州的耳里,却带着几分的媚。

  “你要是不想要,不想配合我的话……”

  “开灯。”

  简安宁一度觉得自己可能是喝多了酒,出现了幻听。

  不然,池淮州怎么会如此轻易的答应她这种荒唐的要求呢?

  就在她恍恍惚惚的一瞬,她听见他几乎是咬着牙的重申:“开灯。”